第九十九章 草比玉鐲情意長
車廂里一陣沉默,涼月回過頭,看了一旁坐墊上的花紋一眼,淡淡地道:「我為何要恨你?」
愛恨都是感情的極致,她現在似乎沒有那麼濃烈的感情了。只是淡淡的,不想看這個人便是了。說恨,及不上。說愛,似乎倒是笑話呢。愛恨都清了罷,才得一身輕鬆。
是某個瞬間當真被傷透了心,才能看得開呢。
明軒帝看著涼月的側臉,微微皺眉:「既然不恨我,為何始終不敢抬眼看我?」
涼月聞言,輕笑了一聲,轉頭繼續看著窗外。已經走到郊區了,一片樹林茂密繁盛,綠色與清新的空氣讓人神清氣爽,心情也不由地跟著愉悅了許多。
「不是不敢,是屬下向來沒有直視主子的規矩。主子何必在涼月身上費心,好不容易出了宮來,涼月只會認真完成任務,其他的不會多想什麼。」涼月從懷裡拿出封尋給的地址,淡淡地問道:「我們此行,第一個地方是何處呢?」
軒轅子離沉默了一會兒,聲音也冷了下來:「第一個是五十裡外的馴龍鎮。」
涼月找了一會兒,終於在紙上找到了「馴龍」二字,點頭道:「馴龍鎮較大,有兩家商鋪為封尋要除之點,我們想辦法借官府的力量便可以了。」
「微服出訪,怎能借官府的力量?」明軒帝道:「若是每走一處便利用官府拔出據點,那我們這一路便是行蹤明確,走不了多遠各方的阻礙便都會來了罷。」
涼月點頭,沒有否認這一點,只是靜靜地道:「我所言借官府的力量,不是以上級旨意壓他們,而是製造證據,名正言順地讓官府拔除據點。這樣不僅能完成封尋要的東西,也能順便檢驗陛下的官府是腐朽還是公正。」
五大門派不是什麼乾淨的地方,其錢財來源之地想必也有一些把柄可尋。只要找到證據交給官府,便可以不費力氣地除掉那些商鋪。而且還不會讓五大派的人察覺。
明軒帝想了一會兒,點頭道:「可行,那便這樣做罷。到了馴龍鎮,先安定下來,然後再與獨孤臣他們商量對策就是。」
獨孤臣?涼月微微一驚,他們也來了么?隨即想到車隊前面的第一輛馬車,便也明白了。軒轅子離這一路是將大多親信都帶出來了啊,芍藥姑姑據說也是在後面那輛車裡的。加上青玦、白鈺、練姣等暗衛,以及前面的獨孤臣和布曜。此次南巡預計會很有趣罷。
馬車繼續前行,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只有清晨的鳥鳴聲偶爾在車頂上響起,以及外面的馬蹄車軸聲。
天完全亮了的時候,車隊在路邊搭著的一個餛飩鋪旁邊停了下來。眾人紛紛下車,看樣子是打算在此處用早膳了。
涼月走下馬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面的摘星攬月也就迎了上來,簇擁著她往旁邊的桌子走去。
芍藥姑姑也下了車,恰好看見帝王站在馬車邊,神色有些晦暗。
「主子沒有同姑娘說清楚么?」芍藥走過去,輕聲問了一句。
軒轅子離黑著臉道:「我做什麼要同她說清楚,她連聽也估計是沒興趣聽的,就這樣罷。」
言罷,一甩袖子走到桌邊,自己坐了下去。帝王的桌子和涼月的桌子相鄰,兩人卻是背對而坐,誰也不想看見誰的模樣。
練姣下了馬,看著這情況暗覺好笑,自發自地走到帝王的桌邊坐下。青玦和白鈺相互看了一眼,另尋了位置。帝王旁邊肯定是還要坐獨孤臣和布曜大人的。
四桌人,涼月與芍藥姑姑相對而坐,旁邊是摘星攬月。帝王則是與練姣相對而坐,旁邊是獨孤臣和布曜。青玦白鈺則與其他暗衛坐了兩桌。由於帝王吩咐,南巡路上不用太顧及尊卑,所以幾人也就難得地與主子同桌了。
「小二,按著人數上餛飩。」青玦喊了一聲。
餛飩鋪的廚子伸出頭來看了一眼,見這一行人氣度不凡,且都生得跟天仙兒似的,當下便笑呵呵地喊小二好生招呼,自己則是麻利地拿出餛飩,下進鍋里。
那廚子生得面善,年齡也不小了,看著也覺得樸實,涼月聞著空氣里的香味,笑道:「這裡是趕路之人經常停下來歇腳的地方呢,餛飩聞著也好吃,你們等會多吃一點罷。」
摘星和攬月都好奇地打量著四周,聽了話也只是點點頭。芍藥笑道:「這些丫頭一出來就新奇得很,每次都是一樣呢。」
涼月一笑,出了宮,就好像鳥兒被放出牢籠,如何不新奇天空的高遠呢。
來來往往的行人漸漸多了,大家似乎都喜歡這家餛飩鋪,雖然沒有位置了,卻寧願在邊兒上等著吃。涼月看著面前上來的餛飩,第一次發自內心地笑了笑,舀起一個,慢慢地放進嘴裡。
路人看得呆了,路也不會走。好幾個年輕人端著餛飩站在一旁看著涼月,眼裡滿滿的都是驚訝。
他們哪裡見過這樣美麗的女子,容顏如畫,清雅絕佳,吃著小小的餛飩臉上竟像在發光一般,看得人心神恍惚。不少人跟著涼月的動作,她吃一口,他們下意識地跟著吃一口。
摘星見狀,不由地笑出了聲。攬月雖然覺得有些不太好,但這些人的動作實在太好笑,引得她也忍俊不禁。
涼月渾然不覺,周圍都是尋常百姓,沒有絲毫的殺氣,她也就專註於吃餛飩了。這家老闆實誠,一碗餛飩香濃勁道,分量也足,慢慢地吃完一碗也就夠了。
可是漸漸的,周圍的氣氛怎麼就沉重了起來。涼月吞下最後一個餛飩,抬頭看了一眼。這一看,可是稍微嚇了一跳。
路邊站著很多人,有的正在吃餛飩,有的則是端著餛飩靜靜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各異,甚至有書生獃獃地看著,臉上泛了紅。
「啪。」
身後有茶杯落地的聲音,涼月沒有回頭,她已經察覺到了身後那主兒情緒不對了。也是,堂堂帝王在這裡用膳,還被這麼多平民百姓看著,不舒服也是尋常。
「啟程。」軒轅子離面無表情地說了一聲,起身往馬車走去。一桌子人趕緊跟上,青玦默默地去付了銀兩,牽過馬匹準備上路。
涼月也跟著起身,兩個丫頭倒還有些戀戀不捨了,一步一回頭地看著那餛飩攤子。
「主子,太好吃了,奴婢覺得這餛飩比宮裡的還好吃。」摘星可伶巴巴地道:「咱們回來的時候還可以吃到罷?」
涼月笑著點頭:「還有很多你沒見過的,這一路也不算白出來的了。想吃的話,回來可以再吃。」
摘星一喜,朝涼月行了一禮,便跟著攬月和芍藥姑姑往後面的馬車去了。涼月看著她們的背影,搖了搖頭,打算上馬車。
「姑娘。」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涼月一愣,隨即轉身,卻見是剛剛看著她的一個書生。
「在下…在下覺得姑娘氣質如蘭,故冒昧打擾。」那書生眼睛不敢看涼月,只是將手裡不知用什麼草編成的手鐲遞給涼月,道:「這是…這是…請姑娘收下。」
涼月挑眉,有些錯愕地看了這書生好一會兒,隨即笑著接過他手裡的鐲子,微微屈膝算是道謝,便上了馬車去。
那書生愣愣地看著涼月的背影,有些似夢似幻的感覺。見馬車要走了,才鼓著勇氣大喊了一聲:「在下夏清風,若他日再見,必問姑娘芳名!」
整個車隊都安靜了,青玦同情地回頭看了那書生一眼,讓車隊加快了速度離開。
車廂里,涼月正好奇地打量那草做的鐲子,雖然感覺車裡的空氣緊繃得可怕,但也沒有理會。
稀奇的是,這草她不認識,而且柔韌度極好的樣子,沒有普通草編的脆弱和易乾枯。那書生手倒是巧,編得很好看,比起金銀做的,這種東西反而符合她的心意呢。
想著,涼月便伸手將手腕上的玉鐲取下來,打算換草鐲上去。
「你敢戴這東西試試!」
一聲沉怒的低喝,涼月挑眉,看著手中的鐲子淡淡地問:「為何不能戴?已經出了宮,不用再管配飾規制的問題了罷?」
軒轅子離臉色難看得可怕,一雙黑眸靜靜地看著被她取下來的玉鐲,以及她手裡的草鐲子。該死的,她故意的是不是?玉鐲是升位分的時候他賞賜的東西。那草鐲子則是莫名其妙的男子給她的,她竟然更喜歡後者?
眼睛掃到涼月的髮髻,明軒帝算是明白了。她壓根就沒想以他夫人的身份出巡啊,梳的都是待嫁閨閣時的髮髻,怪不得有人敢上前搭訕。她這安得什麼心?
「來歷不明的東西,戴著有什麼好。」帝王怒哼了一聲,道:「玉鐲不比得草鐲子長久么?」
涼月想了想,點頭道:「玉鐲的確比草鐲子長久。可是玉鐲子可以有很多一樣的。這草鐲子卻是只有一個。」
言罷,將草鐲慢慢地套在自己的手上。涼月拿起玉鐲,放在了馬車的柜子里。
軒轅子離心裡一痛,不知原因地按住自己的胸口。眉頭微皺,他有些不知道自己在難過什麼,但是,方才那書生分明是喜歡她,她還明目張胆地接受了那鐲子,未免太過分!
「顧涼月。」
平平靜靜地喊了一聲,那女子卻依舊沒有抬頭看他的意思。明軒帝惱怒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扯,沉聲道:「你要生氣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