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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千乘一直坐在秦良玉床邊,聞言收回視線,瞧了眼柳文昭的臉,那鞭痕仍然觸目驚心,遂道:「你先將你臉上的傷顧好了,這裡有我。」
眼淚從眼眶中湧出,順勢滑過臉龐,柳文昭這才察覺出那傷口有些刺痛,她抬手摸了摸臉,心情更加低落。從韃靼回來已兩日了,這洮州的大夫也都請了個遍,連軍醫都不曾放過,最後卻只落了個秦良玉雖無性命之憂,但短期內也不會轉醒的結局,但因有馬千乘在,是以柳文昭倒也沒有太過慌亂,只是每日瞧著原本威風凜凜的人眼下這般脆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你去歇會吧。」馬千乘接過柳文昭手裡的葯碗,原本五大三粗的男人,此時喂葯的動作卻十分嫻熟,單手將秦良玉的身子托起,使其靠在自己肩膀,而後一勺一勺朝秦良玉口中送著葯。
柳文昭站在門口瞧了一會,將馬千乘的確能應付這些事,這才放心轉身離開。
秦良玉這一昏迷便是十整日,十整日中,馬千乘所率的部隊由徐時帶著,將扯立克的車隊搶的片甲不留,聽說扯立克已準備好繩子上吊了,先不論扯立克生死與否,他眼下物資緊缺,大明的地界定然是不敢再踏了,馬千乘也樂得省心,安安心心照顧著秦良玉,並下令封鎖了秦良玉的消息,對她受傷昏迷不醒一事絕口不提。
這麼照顧了大約有半個月,秦良玉的情況才稍有好轉。一日,馬千乘正要給她喂葯,忽然見她皺了皺眉,馬千乘竟一時不敢再動作,只愣愣瞧著秦良玉,見她皺眉后,眼皮又動了動,少頃,已閉了近二十日的眼睛緩緩睜開。此時已是夜深,月色柔和,屋中只點了一隻蠟燭,是以秦良玉很快便適應了屋中的亮度,她吐出口氣,人靠在馬千乘的懷中,有氣無力道:「吵死了。」
馬千乘內心很是激動,深吸了好幾口氣,不敢大聲說話,輕聲問:「你醒了?」
秦良玉面色不善,在她昏迷的這幾日,馬千乘借著照顧她的由子,暗地裡沒少對她動手動腳,一會在她臉上摸一下,一會又在她手上摸一把,這些都暫且不提,每每此時,馬千乘還會解釋:我這不是占你便宜,我也不是那種對女孩子隨便動手動腳的人,我只是瞧一瞧你退燒沒有。待手搭在秦良玉的額頭上之後,也不急著拿開,又自言自語道:唔,摸著怪舒服的,再放一會。
是以,秦良玉今夜轉醒,可以說是很大程度歸功於被馬千乘的無恥氣醒的。
「我去將粥端進來,你等一等。」馬千乘說罷便要起身,被秦良玉給叫住。
「水。」秦良玉委實沒有多餘的力氣,說一個字也要喘上許久。
馬千乘連聲應下,小跑過去桌前倒了杯水,小心翼翼遞到秦良玉的唇邊:「多喝點。」
秦良玉仰頭將一杯水喝了個精光,這些日子雖然馬千乘時不時在她唇上沾點水,但那只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什麼問題。待一口氣連喝了三杯水,秦良玉這才覺靈台清明了些,她頓了頓,直接切入正題:「這事與楊應龍有關。」秦良玉已不想與楊應龍維持表面的和諧,是以直接連名帶姓的叫出楊應龍的名字:「這事不會就這麼過去了。」
馬千乘見她如此,嘆了口氣:「玉玉,你才剛剛轉醒,這些事先不用操這麼早的心,該做的我自然會做,你且放寬心,將病養好再說。」他邊說邊矮身坐在秦良玉的床邊:「當務之急是先將傷養好。」
秦良玉不理會馬千乘,顧自道:「他一次次暗中動手腳,若我再這麼無動於衷,也未免有些說不過去了。」
馬千乘沉默,少頃道:「摺子我已替你寫好,待你看過後覺得可以,便參上去吧。」
即便是如秦良玉這般平素臉上沒什麼表情的人,此時也忍不住有些詫異,她愣愣盯著馬千乘:「你說什麼?」她覺得自己大約出現了幻聽,又或是在她昏迷的這些日子裡,馬千乘他遭遇了一些難以啟齒的事,是以導致他的神思也有些不清醒,不然她竟不知該用何理由來說服自己,馬千乘方才表示要與她統一戰線。
馬千乘瞟了她一眼,轉身從門口旁的柜子中翻出個冊子,上書四個大字《四褲全輸》,他將書扔在秦良玉面前:「你瞧瞧。」
秦良玉垂了眼皮,瞧清上面那幾個字后,黑著臉:「這是什麼?」
馬千乘捂著臉笑了半晌,這才將那書皮撕下,露出冊子原本的模樣:「哎呀呀,還知道甩小臉,瞧樣子狀態尚可,喏,這摺子你瞧瞧,可還滿意否?」
秦良玉這才撿起那摺子,隨口問:「這就是你的摺子?」
馬千乘朗聲笑了笑,繼而正色道:「不,這是你的摺子。」
秦良玉轉醒的第二日便忍不住想下床走動,柳文昭一直跟在身邊伺候,生怕她有個什麼閃失。
「將軍,馬公子說待你身子再好一些,我們便回鳴玉溪。」柳文昭給秦良玉打著扇子,面色酡紅。
秦良玉一聽,將柳文昭輕輕推開了一些,微展雙臂,在原地轉了一圈:「我眼下已好了,不如即刻啟程。」
之前來洮州支援的那些援軍見扯立克已不敢再囂張,又停留了幾日便全撤回了,重慶這一路則因秦良玉受傷,並未急著走,馬千乘美名其曰,他們留下善後,以防扯立克暗地裡再動手腳,畢竟先前搶扯立克的車隊時,屬重慶這一路搶的最歡,想必多多少少還是給扯立克留下了一些陰影的。他們這一留便是十數日,期間秦家也一直來信詢問這邊的情況,所幸秦良玉眼下身子狀況好了許多,不然馬千乘已然快招架不住了。
幾人回到重慶衛,怕受傷一事傳開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秦良玉並未回家休養,一直帶著傷在衛中堅守,只是大多事情都被素來不怎麼幹活的馬千乘攬了過去,驚的衛指揮使在大小會議上對馬千乘提出無數次的表揚,生怕這位祖宗哪日心情一好再回到以前的德行。
對於衛指揮使這種十分明顯的做法,馬千乘下來后窩在秦良玉的房中發表了下自己的看法。
「哼,以為小爺瞧不出他的用心,表揚小爺是沒有用的,等你傷一好,小爺又是條好漢。」
秦良玉輕飄飄掃了馬千乘一眼:「你應當收斂些。」
馬千乘立時端坐在椅子上:「唔,你說的有道理,其實我也是這麼打算的。」
秦良玉收回視線:「那摺子,我參了。」
馬千乘面色微有僵硬,少頃才從鼻子里「嗯」了一聲。
自從聽說秦良玉活著從洮州回來以來,楊應龍是茶不思飯不想,日日只想著秦良玉是否知道自己與那三王子串通好,要傷她性命,他以為,以兩人眼下所結的梁子來瞧,秦良玉大約會給自己扣上個通敵叛國的帽子,是以每日都過的很是憂心,所幸身邊還有個不離不棄的孫時泰在孜孜不倦為他出謀劃策。
「大人,您大可不必如此擔心。」孫時泰沉著道:「若是那秦良玉當真參了你一本,朝廷下旨前來抓人,單就問勘這事怕是還要拖延幾日,我們便趁這幾日加快海龍囤的修葺,屆時大不了與朝廷魚死網破,眼下大明軍只不過是個空殼子,若是交鋒,我們未必會輸。」
孫時泰所言倒是不假,播州地界十分尷尬,它在貴州境內,卻屬四川,是以貴州葉夢熊想捉他,但若是四川的李化龍攔著不讓,倒也是說的上話的,這到時便要看楊應龍是想去貴州轉一轉,還是去四川逛一逛了。
聽罷孫時泰這一番算不得安慰的安慰,楊應龍似乎更加憂愁了:「當真要與朝廷撕破臉皮?」這在楊應龍而言,風險太大,一失足便成千古恨不說,屆時連自己的子孫後代怕是都要受些牽連。
孫時泰的心思何其玲瓏剔透,此時見楊應龍如此的面色,心中已知他在想什麼,著實想再安慰上一句,但想想,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總不能對他說:大人,您也不必擔憂您的子孫後人問題,我們往好了想一想,您此番若是敗了,那必然是斷子絕孫的呀,是以後代的問題完全是杞人憂天,我們應當過好當下。孫時泰以為,若是他今日當真如此說了,那定然是會血濺當場的。
這廂驃騎將軍府還在烏雲籠罩之中,那一廂,熱氣騰騰的奏摺已經出籠並且端端正正擺在皇帝大人的雕龍紋桌案上,皇帝大人寶相莊嚴將經忠州同知陸景淮潤色后所呈上來的摺子一目二十五行的瞧了一遍,心中很是高興。眼下松潘動亂已平,扯立克那邊也消停了,是以楊應龍已經無甚用處,是顆已嚴重影響到皇家威嚴的棄子了,應當儘快捨棄才是。這麼想著,已不能滿足皇帝大人那顆蠢蠢欲動的心了。
皇帝大人龍袖一甩,很是嚴肅道:「趁天色還早,快些將寡人的愛卿們叫過來,寡人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