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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千乘追妻記一

  院中的那些東西尚堆得滿滿當當,在陸景淮瞧來,這些物事一件件全都寄予著大家的厚望,他若說一點未受落榜影響,那確實是假話。


  秦良玉窩在陸景淮懷中,身子不受控制的發僵,本想將陸景淮推開,又覺得此情此景此心境,若是她當真將人推開,未免有些殘忍,只好僵著身子老實待在原地,不敢輕易動作。


  祠堂之內多出一個人,卻比之前還要靜默。大約一炷香的工夫,秦良玉身子有些發酸,將要開口說話時,突然被另一道冰冷的嗓音搶在了前頭。


  「看來是我來的不是時候,唐突你們二位了。」


  馬千乘手中還拎著食盒,食物的香氣登時四散在較為密封的屋中,這味道秦良玉熟悉,乃是生活通張大娘家的小籠粉蒸牛肉的味道。聽到馬千乘的聲音,秦良玉下意識掙開陸景淮的手臂,隨即從地上起身,面上終是顯現出些局促。一旁的陸景淮倒是無動於衷,依舊坐在原地,連頭都未抬,只有手臂僵在半空,眼中傷痛一閃而過。


  「你怎麼來了?」


  秦良玉輕咳一聲,藉此掩飾自己的尷尬。


  馬千乘面無表情的盯著她,周身的寒意使祠堂中的溫度又下降了些,他也不與秦良玉說話,直接從來時的路折返。


  陸景淮這才開了口:「他喜歡你。」語氣十分篤定。


  秦良玉瞧著陸景淮:「三哥莫要多想,他有婚約在身。」而後又端正跪回蒲團之上,盯著老祖宗的牌位發獃。


  陸景淮又問:「你呢?你喜歡他么?」


  秦良玉目不轉睛:「三哥,你也知眼下的局勢,皇上多年不上朝,朝中已是一片混亂,地方官員亦爭先拉幫結派,匈奴人又時不時的進犯,這世道已是不能再亂,若長此以往,內憂不止,外患不斷,怕是國之將亡。」見陸景淮不截她的話,秦良玉繼續道:「我幼時便常想,若有一日我入朝為官,定然要竭盡所能還百姓一個太平盛世。」說罷哂笑一下:「亂世將傾,我的抱負我從未忘記過,我一直希望,待戰亂之時,我能有領軍之能,這麼些年,這個信念我不能也不敢忘,我知自己是終要戰死沙場之人,我這麼說,你明白么?」


  陸景淮也輕笑一聲,似是自嘲,少頃,他慢慢從蒲團上站起:「我先回去了,你……」最後卻是未說出什麼話來。


  秦良玉出得祠堂之後已是隔日晌午,一打聽才知馬千乘於早上已與秦載陽請辭回了石砫。她微微皺眉,暗道這馬千乘的脾氣怎麼如此急躁,再者說來,他這一走又算什麼?怎麼讓她莫名便有些心虛?

  秦良玉隨意朝裝著落花與灰塵等東西的竹筐掃了一眼,正見昨夜被馬千乘拎在手中的那個食盒,若她未記錯,昨夜那小籠粉蒸牛肉尚有餘溫,怕是馬千乘半夜特意敲響了張大娘鋪子的門去買的,這麼一聯想,馬千乘這回怕是生了很大的氣,後果很是嚴重啊。


  秦良玉與馬千乘在一起待的久了,眼下也算是料事如神,此番馬千乘他不是生了很大的氣,他是生了很大很大的氣,彼時從祠堂出來,他僅剩的一絲困意早已被怒氣所取代,想當下就走人,又覺得如此一來,那是不尊重秦家長輩,只能生生捱到秦載陽起床,而後隨意找了個由頭便告辭了。


  馬千乘一路風風火火的回了石砫,今日馬斗斛不在府上,他母親覃氏領著他弟弟馬千駟也不知去向,他也樂得清靜,直接將自己關在房中。


  柳文昭一聽說馬千乘回來了,馬不停蹄的便趕到了他的房中:「將軍,您回來了?」說罷視線在馬千乘屋中掃了個遍,末了張了張嘴,見馬千乘面色不善,又識趣的將話咽了回去,乖巧道:「奴去給您備熱水,您去去乏。」


  馬千乘冷冷的哼了一聲:「你是不是要問你的好宣武將軍?」


  柳文昭因自小便出來摸爬滾打,早已練就了察言觀色的好本領,此時聽馬千乘有此一問,當下猜出他與秦良玉是鬧了彆扭,想了想,又覺得以秦良玉的性子,必然不會與他一般見識,是以她再想了想,覺得大約是馬千乘又同秦良玉無理取鬧了,但眼下她是馬府的管家,不便替秦良玉說話,急忙堆起一臉的假笑:「哪能呢?奴家許久不見將軍您了,自然是想問您近日過的好不好。」


  馬千乘一拂袖:「你少糊弄我!你就是想問她。」


  柳文昭絞了絞衣擺,有些難為情:「既然將軍說是,那便是吧,所以宣武將軍她最近過的好么?有沒有被欺負?」


  馬千乘瞪著終是露出了狐狸尾巴的柳文昭,痛心疾首道:「她當然好!她好的不得了!」默了默,又拍案而起:「不行,小爺絕對不能讓她與那陸景淮好!」


  柳文昭越聽越玄乎,忍不住發問:「將軍,若是奴家未記錯,那陸公子不是宣武將軍的兄長么?怎麼……」


  馬千乘身邊的謀士雖不少,但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誰會對這些風花雪月之事感興趣,若是他當真將這事擺在檯面上與他們說,若不被嘲笑至死,他馬千乘三個字便倒過來寫,可這事若是不找個明白人問問,他委實意難平,想了想,他朝柳文昭擺了擺手:「你過來,我悄悄與你說。」


  柳文昭縮了縮白膩纖長的頸子:「奴家還是給您準備熱水去吧。」


  按照以往總結的經驗教訓來瞧,柳文昭以為,此時已到了非走不可的時候。


  「你過來!」馬千乘恨不能直接將桌子掀了,他很是不要臉的威脅道:「你若邁出這個門檻,明日我便將你賣到隔壁老王家!」


  柳文昭問:「是那個很是清俊的王公子么?」又在心中補了句,那也比將軍你要好啊。


  馬千乘痛心疾首的揪住自己的前襟:「你若是過來,我此番將你一併帶到重慶衛,讓你跟在秦良玉身邊伺候如何?」馬千乘覺得自己越發的沒有尊嚴了,竟要靠利誘才能使喚動自己的手下。


  下一瞬,柳文昭立馬歡天喜地的跑到馬千乘跟前:「將軍您說吧,只要是奴家能辦到的,奴家定然不遺餘力。」


  馬千乘本著絕不浪費的優良傳統,艱難將口中噴之欲出的那股鮮血咽下,又將這些日子以來所發生的事倒豆子般與柳文昭說了說,末了道:「你幫小爺分析分析。」


  柳文昭扶額:「奴家的好將軍啊,那陸公子分明是喜歡宣武將軍啊。」


  馬千乘一拍桌子:「小爺便說他有些不正常,那小爺應該如何?」


  柳文昭面上的嫌棄之意越發明顯:「您?不行不行,您這討嫌的性子,怎麼做都不行。」


  馬千乘又拍了桌子:「士可殺不可辱!你今日若是不給我想出個妙計,我保證你這輩子都見不到你的宣武將軍了!」


  柳文昭咬著嘴唇,將話又拉了回來:「將軍啊,這事其實也好辦,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你平日就是被那些日日哭著喊著跟在你身後的貴小姐們寵的,性子太跋扈了,你要知道宣武將軍可與那些個人不一樣,你若想將宣武將軍抓在手中,那必然是要有潤物細無聲的自覺的呀,要走懷柔路線,可不能再像這次這樣耍小性子了,這不是平白讓那陸公子得了個機會么。」


  馬千乘恍然大悟,猛一拍大腿:「可不是么,那我再回去?」


  柳文昭胸膛起伏了好幾下,直接木著臉行了禮告退,轉身時嘟囔道:「自己跑出來又自己跑回去,真是……」


  馬千乘面色悲戚,他發現他犯了個錯,這個錯它叫做什麼都是錯。


  半晌,下人來報,說是熱水已備好。馬千乘一路風塵僕僕的趕回來,身上的疲乏未去,此時想到那熱氣騰騰的浴湯,心中不免生出幾分嚮往。


  浴室輕煙裊裊,一池碧水剛及馬千乘緊實的小腹,幾塊分明卻不誇張的腹肌不時被水淹沒,馬千乘貼壁而坐,只余胸膛在水面。這些年他大戰小戰也都未少參與,身上的傷口大大小小的也是不計其數,有些傷處疤痕已淡,也有些受傷嚴重又未及時處理的傷口,傷疤還橫亘在原處。


  他難得靜靜坐在池中沉思,一貫帶著笑意的臉安靜時,威嚴異常,線條照往日要堅毅不少。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秦良玉的呢?他垂眸盯著水面的細紋,或許是從他半夜見到她為他煎藥那時起。那時他堪堪轉醒,一偏頭便瞧見不遠處歪著身子,笨拙的在吹著撲面熱氣的她,但見她不時的換著方向,眉眼間漸漸聚了些不耐。


  思及此,馬千乘輕笑一聲,秦良玉的面相雖英氣了些,平素也是男裝打扮,但他還是覺得她十分養眼,即便是男人也無所謂。他嘆了口氣,難不成這便是傳說中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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