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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一間破廟

  不禿和尚在前領著我們,一步一個腳印緩緩上山下山,從日當頭走到了日薄西山,唐思是個急性子,幾乎沒被他的溫溫吞吞氣死,燕離對地形相對熟悉,倒也不怕他使壞把我們帶進陷阱,只是同樣受不了不禿和尚那比正常人還慢上幾分的速度,最終是唐思背著我走,他幫不禿和尚挑起兩桶水,這才算走得快了一些。


  和尚說了七十二次「就快到了」之後,我們總算看到了一間破廟。


  破廟裡供了一尊不知名的佛像,不但油漆剝落,甚至還是斷臂,本該慈眉善目的微笑因局部油漆掉落而顯得詭異。打掃得倒還算乾淨,有兩間簡陋的屋子,石床兩張,其中一間是和尚自己住的,另一間則沒有人。燕離四處掃視了一遍,雖不是十分滿意,但總算有個落腳的地方了。把我安置好,他便充分發揮我李家人的特色——強取豪奪,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搶來就是我的,那可憐和尚的被褥都被他搶了來,抖了幾下,一臉嫌惡地鋪到我的石床上。


  「雖然有股怪味,不過你不能受涼,將就著,等明日太陽出來再晒晒。」燕離一邊給我鋪床,另一邊支使唐思出去揀些木柴回來生火。我坐一邊看著他忙左忙右,心上甜蜜得不行,湊過去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笑嘻嘻道:「燕五燕五燕小五,你可實在是太賢惠了……」


  他鄙視地瞥了我一眼,然後別過臉繼續鋪床,雖沒笑,但嘴角分明微微揚起一點弧度。


  唐思抱了一大捆木柴還有枯枝落葉回來,在廚房裡忙活著,對燕離道:「後山河裡的水雖然污濁了點,但還是有些魚,過會兒我去抓幾隻。」


  不禿和尚之前一直默默微笑看著燕離和唐思忙進忙出,這時他發話了。「阿彌陀佛,這位施主,吃那些魚是不好的。」說著慢慢走到院前一個大水缸旁,微笑道:「我這裡養的一些魚,比河裡的更肥美。」


  我們三人:「……」


  我真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和尚,這種懷疑在我看到他把落下來的佛手做成晾衣架,把大褲衩掛在佛祖的中指上時又添了三分……


  晚飯時,燕離抓了兩尾魚燉了魚湯,唐思用三片樹葉就獵了蛇、山雞、野兔各一隻,外加和尚自己種的野菜兩盤,經過燕離妙手烹調,我滿足了……


  燕離炒菜跟熬藥一樣,成分火候掌握得剛剛好,這麼簡陋的條件都讓他烹調出一等美味。


  燕小五,你上得廳堂入得廚房進得洞房,實在是太賢惠了……


  「別看我,快趁熱把湯喝了。」他淡淡說了一句,把魚湯放我跟前。


  不禿和尚吃得毫無愧對佛祖之心,喜笑顏開,大快朵頤,引得我三人頻頻側目。


  「嗝……」不禿和尚打了個飽嗝,微笑道,「不知三位施主打算如何分配房間?」


  毫無疑問,有被褥的那一床是給我的,另外一張石板床給誰呢?

  唐思選擇沉默了,這個決定可不容易做,他扔給了燕離,燕離眼睛掃過不禿和尚,說道:「我和唐思都是習武之人,隨便都可以睡下,和尚你還睡你的房間吧。」


  不禿和尚誦了句佛號,微笑看著燕離說:「山上夜涼,柴房的兩面門板卸下來也可做床板,再鋪些枯枝落葉也可禦寒。我房中還有幾條破帘子,或許可以做床單用。」


  我連連點頭道:「也好也好。」


  這和尚夜算是個好人了,四十幾歲又不會武功,只怕著了涼一不小心就嗝屁,我們這伙上門強盜當得還是挺不好意思的——如此看來,我們果然還是良心未泯的好人啊!

  吃過晚飯,和尚洗碗,唐思揀枯枝落葉順便燒熱水,燕離卸門板,找帘子做床單,我依舊無所事事地坐在一邊看他們忙……


  阿彌陀佛,真是罪過罪過啊……


  這破廟的大堂是漏風漏雨的,和和尚睡一間不大好,另外兩張床鋪便也鋪在我睡的房間。燕離本是個有潔癖的人,這幾日看他又露宿又爬山的,真是將就得不行了,現在還要睡門板,著實難為他了。


  「燕離……」我含情脈脈望著他,他最後拍了下床單,抬眼向我看來。「什麼事?」


  「過來……」我側躺著,眨眨眼,朝他勾勾手指。


  他眼底閃過一絲曖昧的笑意,右手在床板上一撐,轉身便到我跟前,握住我的手指,低聲重複了一遍:「什麼事……」


  「太久沒看到你了,想看仔細些。」我肉麻地說著,離他的唇畔又近了一些,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到他淺色的薄唇上,看上去好像比今天晚上的飯菜還可口……


  「看仔細了,有什麼發現?」他顯然是發現了我那點小心思,卻也不避不讓,仍是含笑看著我。


  「嗯……看上去好像白了點,不知道味道有沒有變……」我心跳緩緩加速,越靠越近,終於碰觸到他溫涼的雙唇,輕貼著彼此摩挲,片刻之後,被他反客為主,攻城掠地,我意亂情迷,大意失荊州了……


  他最後在我唇上輕啄了一下,聲音已然低啞。「我很擔心你的身體,你太不懂得照顧自己了。」


  「不是有你在嘛……」我懶洋洋靠在他肩上說。「你上得廳堂入得廚房,唯一的毛病就太潔癖了,如今看來,連潔癖的毛病都改了,我很欣慰啊……」


  咚——我額頭被敲了一下,燕離似怒非怒似笑非笑道:「不知是誰拖累了我,如今還說風涼話。」


  我嘆了口氣委屈道:「好吧,我承認自打跟了我你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我不但拖累了你,還拉低了你的水平。」


  「行了。」燕離在我臉頰上輕捏了一把,在我被敲過的地方揉了揉,笑了一聲道:「我本以為,二哥他們會把你照顧好,不會讓你犯險,可那天一聽說是你帶兵來,我就氣得笑了。」這話勾起他心頭怨恨,我還沉浸在額上的愛撫中不能自拔,他便又在舊傷口上狠狠彈了一下,疼得我齜牙咧嘴,滿腹幽怨。


  「你當自己是泥做的骨肉,還是刀槍不入?大著肚子也不知道什麼要避忌什麼不能做。」


  我嘆了口氣,環上他的脖子認輸道:「我知錯了,行吧。我不是泥做,是水泥做的,行吧。以後一定好好聽你的話,行吧!」


  「這可是你說的。」燕離輕笑一聲,在我臀上拍了一下,「現在,好好洗個澡,睡個安穩覺。」


  嗯……別想多了,不是鴛鴦浴,更別提三人浴了……


  洗凈身上的塵土,因沒有換洗的衣服,只能連夜洗了晾乾,洗衣服的人——自然還是燕離,唐思那純爺們,怎麼可能會洗衣服,他洗過澡便也回屋裡躺下,兩手枕在腦後躺在木板上,閉著眼睛眉心微鎖,我爬到床沿看了半晌,壓低聲音問道:「三……兒……你睡著了嗎……」


  他眉梢挑了一下,懶洋洋開了尊口。「何事?」


  「你是不是有心事啊?我看你這兩天話很少,愁眉不展的樣子。」


  屋裡靜了好一會兒,半晌,就在我以為他已經睡著我也準備入睡的時候,他緩緩開口問道:「李瑩玉……你會當皇帝吧。」


  我左心口驀地抽了一下,愕然問道:「自然是的……你為什麼這麼問?」


  他睫毛顫了一下,睜開眼睛直視我,燭光昏暗,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被夜風一吹,搖曳出幾分莫名的晦暗,我一直以為這人是一根直腸子最容易讀懂,料不到也有看不分明的時候。


  「有些事沒想通,等我想通了再告訴你。」他輕飄飄拋了個謎團給我,在我心中炸出軒然大波,然後他不負責任地閉上眼,自會他的周公去,留我一人在夜裡輾轉,在夢裡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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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廟所處之處十分偏僻,地點上也很刁鑽,非有心者不能至也。我們三人在破廟住下之後,燕離每日都要出去打探消息,同時想辦法把我們的消息傳遞給陶清他們,這一來一回往往便是半天。他出馬自然不會空著手回來,除了帶些消息回來,往往還會順便捕兩條魚打些野味晚上加菜。唐思負責留守破廟,以防那個不禿和尚對我不利,其實完全沒必要,作為一個被挾持被搶劫的對象,不禿和尚表現出了高度的覺悟和積極的配合,不過一兩日便與我發展出了超越年齡的革命友誼。


  趁著唐思去砍柴挑水,我和不禿和尚偷偷烤野雞吃。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我左手豎在胸前,念了句佛號,右手緊緊攥著燒烤叉不放。「和尚,你一大把年紀了跟我個小姑娘搶雞吃不覺得很過分嗎?」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不禿和尚不甘示弱,抓住燒烤叉另一邊一扯。「第一,女施主你一大把年紀還懷著孩子自稱小姑娘不覺得無恥嗎,第二,貧僧慈悲為懷,不忍見你懷著身孕還吃這種油膩易上火又不幹凈的烤肉,第三,貧僧是奉命監督你不許偷吃的,要是讓兩位男施主知道你背著他們偷吃,只怕咱倆以後都不好過。」


  我嘿嘿一笑。「你不說我不說,嘴巴擦乾淨誰知道?你一個和尚跟我個孕婦搶肉吃,實在太無恥了,佛祖知道也會哭泣的!」


  「阿彌陀佛,吃飽了才有力氣普度眾生,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女施主,你晚上還要喝魚湯吃燉雞,烤雞還是讓給和尚我吧!」一扯!

  「和尚你吃肉又褻瀆佛祖,我要代表佛祖消滅你!」大吼一聲,我用力回扯,只聽和尚哎喲叫了一聲,力氣比不過我,燒烤的樹枝脫了手,我還沒來得及得意,那小油雞就因為用力過猛,向後甩飛了出去,我一聲慘叫,回頭看去,頓時呆若木雞——那小油雞,不偏不倚落入唐思懷裡。唐思眉梢跳了兩下,緩緩抬頭向我看來,我看了下手中的燒烤叉,再回頭看看不禿和尚。


  「阿彌陀佛,女施主,貧僧已經勸阻過你要注意飲食,你怎麼就不聽貧僧勸告呢……」不禿和尚不知何時已經擦乾淨了嘴巴,一副置身事外的超然模樣,低眉垂目好一臉「我佛慈悲」……


  唐思深呼吸了一口氣,強壓著太陽穴上突突跳著的青筋,「淡淡」道:「你們兩個,去佛祖面前思過!」然後轉身把柴搬去廚房。


  不禿和尚嘆了口氣。「女施主,貧僧又被你拖累了。」


  我木然道:「和尚,我送你一句話——老而不死,定然無齒。」


  不禿和尚微微笑道:「女施主不急,將來你也會和貧僧一樣的。」


  我悻悻道大堂里對著斷臂的佛祖像坐下思過,和尚坐在另一邊喃喃念著什麼,大概是佛經吧,我心裡一動,問他道:「和尚,你說的可是閩越話?」


  不禿和尚停下來回我道:「不是。」


  「那是梵語?」


  「也不是。」


  「那到底是什麼?」


  不禿和尚仔細想了想,回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是隨口念念的……」


  我嘴角抽搐兩下。「你不是在念佛經?」


  「大概是吧……貧僧已經把佛經忘得差不多了,不過念經打坐剃頭都是形式主義,只要心中有佛,念什麼都是經。」


  我嘆了口氣。「和尚啊,你已經無恥到一定境界了,我完全能理解你為什麼會被逐出密宗了。」


  「阿彌陀佛。」不禿和尚悵然道,「世與我而相違,復駕言兮焉求?佛存八戒,滅人性以成佛性,可人性之不存,佛性之焉附?誦經百年,不見涅槃;坐化圓寂,不見舍利。」不禿和尚低頭垂目輕輕嘆道,「縱把木魚敲破,又如何能渡此生余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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