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憑什麼要我當女皇
「既然不當宗主,你又回白族做什麼?」
「以我的易容術和演技,潛入白族並不是十分困難。我假扮之人只是白族貴族中不起眼的一個,卻能盜取許多有用信息——你以為,九雷陣的消息和地圖是從哪裡漏出去的?」燕離一笑。
「所以……」我轉眼看向唐思,面無表情道,「你們果然沆瀣一氣,一丘之貉,珠態暗結,就一點口風都不透露給我!」
唐思哼哼笑道:「少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二哥要你閑著你就別多操那些閑心了。這裡也不是沒你就不成了。」
靠,感情我是真多餘了!
我鬱鬱不樂地抱胸生悶氣,老子難得虎軀一震發威一次,可是他們全都沒看到,依舊看扁我,如此想來著實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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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越這一帶的地形著實有些複雜,唐思對白楊谷了如指掌,出了白楊谷便成了路痴,只有靠著燕離認路,一行三人在山林中跋涉。
路程比燕離估計的遠了許多,加上多繞了些冤枉路,待我們走到盤龍谷,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天。這三天里,吃遍了山中鳥獸,卻一個活人也沒見著,兩邊的山陡峭難攀,可以說我們是與世隔絕了。山中靜謐祥和,有時候閉目養神想起外界的殺機四伏真是身心俱疲。這突如其來的天災把兩個陣營的腳步都給打亂了,也不知道外界情況如何。徐立構不成威脅,劉澈不在,按理來說應該是師傅和白樊主事,這兩人我都是信得過的,但心裡仍隱隱有些不安,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李瑩玉。」唐思揪了一下我的耳朵,蹲到我身邊,「在想什麼?」
我摸了摸耳朵,睜開眼睛獃獃看了他一眼,嘆氣道:「我在想自己什麼時候可以當太上皇……」
「哧。」燕離不客氣地嗤笑一聲,「還沒登基就想著退位?」
「唉,你不懂的,我覺得自己一定是上輩子壞事做盡,所以這輩子不怎麼被命運眷顧,不過好在我這人就像小強一樣頑強,活著堅強,拍死濺牆!」握拳,打氣!
「就你還命不好。」兩人一左一右戳我腦門,唐思鄙視我道:「那些人搶破了頭要搶這個皇位,結果莫名其妙落到你手中,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所以說你不懂啊……」我委屈地捂著腦門,「莊子都寧願曳尾於塗,燕離都不稀罕當什勞子宗主,憑什麼要我當女皇!」
所以說命運對你是否眷顧,不在於給你的好不好,而在於是不是你所想要。我要親人,結果天煞孤星,孤家寡人。我要自由,結果權力束縛,不得逍遙。我要安定,結果戰亂四起,不得安生。我要專一,結果五夫臨門,難以抉擇……
這話我卻不敢說出口,只怕惹得唐思生氣,一個衝動秒殺了我。
「白族密宗的宗主絕非一個好差事。」燕離苦笑著搖了搖頭,「宗主之名聽著風光,實際上卻為長老院所控制,成為一座只會呼吸不能思考的神像,接受萬民膜拜,卻什麼都做不了,孤獨至死。上一任宗主便是受不了此等煎熬,又與信徒相戀,觸犯了禁忌,這才被驅逐出密宗。只不過這件事干係到密宗聲譽,因此只有極少數人知道內情,對外只是宣稱宗主閉關參悟,其餘一概不答。」
如此說穿了,所謂「天降大任於斯人」的宗主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其實行屍走肉並不悲哀,悲哀地是清醒地知道自己只是一具「行屍走肉」。
盤龍谷出去便是閩越的皇家圍場,圍場這種地方素來不太安全,一不小心就會一箭射出個乾女兒。據燕離說,這個圍場的守衛向來森嚴,但要出谷必須要經過圍場,我則認為鞭子國的圍場都能讓個三腳貓輕功的偽江湖人翻山越嶺跑進去,那守衛森嚴什麼的大概也只是天邊的浮雲看看而已。
「你給我老實呆著!」燕離一個眼神制止了我下一步的行動,又轉頭對唐思說,「這個地方我沒有來過,還是先查探一下兵力分佈比較妥善。你們先在這裡等我,小心藏好了。」
唐思鄭重點了個頭,把我箍在懷裡。
燕離離開后,唐思拖著我藏到極為隱秘的一個谷地里,這谷地風光倒是極佳,在盤龍谷的龍角之地,不是有意隱藏的話很難找到此處。谷中一片青蔥翠綠,有山泉經過兩岸開了零零碎碎的各色野花,我百無聊賴地摘花編花環,唐思跳上高處瞭望,時不時回頭看我一眼。
便是在這時,又有高人出現了,那高人擔著水,低頭與我默默無語對視了三秒鐘,道了聲:「阿彌陀佛,施主你啊——」
最後一個字是唐思的無影腳踹上他的肚子引起的慘叫。
唐思這一出腳也愣住了,壓根沒想到這個「和尚」不會功夫。之所以叫他和尚,是因為他自稱「貧僧」,之所以加了引號,是因為他留了過耳的短髮。
彼時唐思有些抱歉又有些狐疑地給他上藥,我好奇地盯了他半晌,問道:「和尚,你真的是和尚?你這頭髮怎麼跟柴刀割出來似的一截長一截短?」
那和尚面目倒也算清俊,看上去有四十歲模樣了,一雙眼睛有神而略顯狡黠,臉部表情因疼痛而扭曲成一團——看上去就不像什麼好人,他說:「女施主你說對了,這就是用柴刀割出來的。」
我:「……和尚,不是要剃光頭嗎?」
和尚雙手合十說:「女施主此言差矣,心中四大皆空,何必強求頂上無發?」
我:「那你為何要割發?」
「頭髮太長了,洗起來不方便,而且也不容易干,幹活更是礙手礙腳。」和尚嘆了口氣,「其實光頭還是比較方便的,可是女施主不覺得用柴刀剃頭髮實在太危險了嗎?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我嘴角抽搐了兩下,第一次遇到比我更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敢問大師法號?」
和尚彎腰答道:「貧僧法號不禿。」
「不禿……大師……」我嗆了一下,乾咳兩聲,「不禿大師,你……住在這附近?」這可是皇家圍場,莫名其妙出現的和尚,怎能不讓人心生警惕。
不禿又念了句佛號,看似老實地答道:「貧僧本是山中之人,因這幾日泥石入水污了下游泉水,故回溯上游來取些乾淨泉水以作飲用。」
聽他這麼說,我心中便猜測他是密宗之人了。
他上過葯之後站起身來,擔起滿滿兩桶水,對我和唐思彎了個腰,便要別過,我疑惑地攔下他,上下打量他兩眼。「你不問問我們是誰?」
不禿和尚微笑回道:「問又如何,不問又如何?萍水之會,何須尋根問底?我問了,你們便會答嗎?你們答了,便真是實話嗎?是否實話,與我有關嗎?與我有關,我能如何呢?便要殺我,我能反抗嗎……」
「閉嘴!」我忍無可忍頭皮發麻地打斷他的喋喋不休,另一隻手理智地抓住唐思的右手,生怕他一不小心拍死這隻蒼蠅。
「阿彌陀佛……」不禿和尚笑如春風。
我著實不知道對方心裡想什麼,有些擔心他一扭頭就去告密,可要殺了他滅口,又有些做不出來。唐思與我對視一眼,從他眼神中可以看出,他與我是一般顧慮。
念頭一閃,我便有了決定,笑嘻嘻對不禿和尚道:「不禿大師,你話說得不錯,不過我們也不想殺你,只是希望你能留下來陪我們坐坐,談談天氣聊聊感情生活什麼的。」我在他肩上拍了拍,把他拍到地上去。「你應該不趕時間吧。」
不禿和尚面不改色,微笑道:「不趕不趕,趕也沒用。」
在燕離探得消息回來前,還是把這個不安定因素控制在手中比較安全。
我和唐思坐在一邊,不禿和尚一個人坐在水邊,臉上始終帶著似魔似幻的微笑……我戳了戳唐思,低聲道:「那人看上去像腦子被門夾過的。」
唐思哼著笑了一聲,「我覺得那人挺眼熟。」
「眼熟?」我愣了一下,轉頭看了他兩眼,摸摸下巴,點頭道:「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
「笑起來的樣子,跟你挺像。」唐思接道,「看似良善,包藏禍心。」
我嗆了一下,內傷了,捂著胸口幽怨地瞥了他一眼。「所以,你這是在跟我打情罵俏嗎……」
「你們還有工夫打情罵俏!」空中傳來一聲低喝,燕離翩翩落在我們跟前,臉上神色凝重,我心神一斂,忙問道,「出什麼事了?」
燕離眼底閃過憂色,沉聲道:「閩越國全面收兵,因為此處離戰場最近,所以數萬士兵將此地重重包圍,我們要安全離開只怕比較困難。」
「沒辦法……」我嘆了口氣,舉目四望,「難道,我只能在這裡養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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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燕離終於問起了不遠處的不禿和尚。「那是什麼人?」
唐思代我答道:「自稱居住在山中的和尚,看樣子像是白族的人。」
說話時,那和尚的目光也掉轉過來,看向燕離——後者身上還穿著白族的衣服,見燕離打量他,他也不客氣地打量回去,還會以點頭微笑。
燕離眼中閃過異色。「圍場禁地,怎麼會有白族密宗的人?」說著一躍落到他身前,居高臨下看了他幾眼,沉聲問道:「白族密宗子弟皆居住在寶鏡聖地,你究竟是什麼人?」
不禿和尚雙手合十,微笑回道:「貧僧法號不禿,乃密宗棄徒。」
燕離恍然大悟,又問道:「你一個人住在山中?可還有其他同伴?」
「只貧僧一人,未曾有伴。」
「你熟知這山中小路?有沒有其他小路通向外間?」
「沒有。」不禿和尚搖頭道,「盤龍谷只能進不能出。」
盤龍谷的一端是圍場,另一端是陡崖,陡崖那端確實只能進不能出,除非是功力全盛時期的我,否則很少有人能攀上那陡崖,即便是喬羽那強大到近乎妖的娘爹。
燕離沉默了片刻,忽地手一揚,幾根銀針在陽光下一閃,沒入不禿和尚身上,不禿哎喲哎喲叫了兩聲,抬手摸了摸後頸。燕離冷然道:「我已在你身上要穴刺入銀針,銀針在血脈中流動,四十九日便會刺入心臟,這世間除了我沒有人能給你除針,想活命的話就聽我吩咐。」
不禿和尚仍是低著頭沉默不語,右手撫著後頸,也不知他心裡在想著什麼,燕離不耐地低喝一聲:「聽到沒有!」
不禿和尚肩膀顫了一下,緩緩抬起頭來看向燕離,面上微笑依舊,溫聲道:「善哉善哉,施主有話好說,貧僧從命便是。」
燕離皺了皺眉,又問道:「你住在何處?帶我們前往。」
不禿和尚緩緩站起,擔著水轉了個方向,微笑對燕離說:「施主,這邊走。」
燕離回頭走到我身邊扶起我,說道:「你的身體不宜再多露宿奔波,先安定下來再從長計議。」
此時此刻,大夫最大,唐思對他的意見表示十二分服從,我的意見便被忽略不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