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孩子他爹啊…
我挽著喬羽的手臂,大搖大擺地回營帳,別人對我的鄙視,我一律以雙倍鄙視回應。
劉澈無奈地被徐立絆住了腳,我跟喬羽相對而坐,安靜用飯,雖然我一再表示要跟士兵同甘共苦,但仍然擋不住那幾個男人按著孕婦食譜給我上菜,每一餐看得我眼皮直跳嘴角抽搐,難為喬羽面不改色地陪我吃這「孕婦套餐」,我一邊扒拉著米粒,一邊盯著對面的男人猛瞧——不知道我家喬羽變成「孕夫」是什麼樣的感覺……
想象他那勁瘦的腰身像吸了水的海綿一樣向四面八方擴展開來,小腹隆起,冷峻的臉上帶著柔和而慈愛的微笑……
好雷,好銷魂……
我猛哆嗦低頭憋笑,對面的人停下了碗筷,無奈地看了我半晌,乘了碗魚湯放我跟前,柔聲道:「這湯要趁熱喝。」
「嗯嗯。」我忍笑點頭,從善如流地咕嚕咕嚕灌下一碗。本以為懷孕之後的家庭地位能夠得到提升,說話也能有分量一些,不是說「人多力量大」嘛,誰知道這孩子還沒出生就被強迫站到我的對立面去了,那些個人,現在要我吃這個吃那個以自己的名義不夠,還得扯上孩子說事,我沒轍了,抗議無效多次后就不再抗議了。
只能說幸虧燕離不在這裡,不然我的苦日子,絕對更加「有滋有味」。
我托著腮嘆氣。「四兒啊……」我還是喜歡喊他四兒,「你說,燕五到底幹什麼去了?都差不多三個月沒見到他人影了……」犯賤啊!明知那人是苦的,我這怕苦的人還非要啃!
「他的消息沒有斷,人仍安好,只是暫時脫不開身。」喬羽見我喝完湯又給我夾菜,如此這般貼身又貼心的美男護衛哪裡找去啊!
「沒說什麼時候回來嘛……」我只手撐著下巴,懶洋洋瞅著他。
「能快的話,他不會慢的。」喬羽把碗我這邊推了推,「快點吃吧。」
我鬱悶地繼續扒拉飯菜。「那……」我邊吧唧嘴邊問,「你能不能透露點他最近的行蹤給我知道。」
「二哥說你不宜多勞神……」我狠狠瞪他,他眼中閃過含蓄的笑意,又轉口道,「不過好消息可以告訴你。他的仇算是已經報了一半了,不出一月便可回來。」
這倒確實是個好消息,只不過一個月,有時候也就是一句話一個眨眼的事,有時候卻漫漫無期需長篇累牘……
劉澈進來的時候,我正咬著筷子沉思該如何讓這一個月過得快點。
他熟練地找了位子坐下,碗筷盛上,不客氣地開動。
我斜睨他。「阿澈,你說這仗還要打多久?」
劉澈微笑回道:「快則數月,慢則數年。」
我翻了個白眼——簡直廢話!
「徐立這兩個月來幾乎天天請戰,我剛剛就回了他一句話,待九雷陣破,便准許他出戰。」
我皺眉道:「那人,將大難調了。」
劉澈苦笑道:「未嘗不是這麼說,只是如今軍中缺將,也只有他能策應白樊了。」
我埋怨地瞪了劉澈一眼——都怪他!朱元蟑就是殺了太多武將,他孫子朱允蚊的江山才會被叔叔奪了去,劉澈殺了太多文臣武將,這歷史只怕就要重演了。
我琢磨著,忽地心裡一動——陶清上位的時機,是不是快成熟了。
不到傍晚,陶清唐思二人就一身風塵回來了,敵軍來使送來外交文書,上面強烈譴責了我軍對戰爭不負責任的態度,對我軍沒有按時進行掃雷表示強烈抗議。
事情起因是這樣的:我垂死掙扎拒絕喝補湯,被陶清污衊為「欲擒故縱」,最後故技重施以口哺湯,十萬噸天雷地火一不小心就著了,轟隆隆隆隆隆夾著春雨淅淅瀝瀝……於是某人就偷懶懈怠了一天,沒有準時帶著部下去白楊谷掃敵軍前天晚上埋下的地雷,敵軍不備,踩中了自己埋下的地雷,傷亡慘重……
無論底下人如何稱讚陶軍師的英明神勇智計百出,我心裡清楚明白得很:這也就是一碗雞湯引發的血案!
賈淳傑小兵,如今是小將了,卻對陶清愈加崇拜,看他那盲目的眼神,我都不好意思戳穿陶清的真面目。
「……所以三日後的戰術有所變化,我們要首先搶佔高地,俯衝而下,衝散敵軍……這幾個據點,必須在半個時辰內拿下……」陶清在地圖上比劃著,跟幾個小頭目開小型會議。
「我覺得可以將連弩的箭枝改造一下,和霹靂彈相結合,這樣可以連續發射,引起小規模的爆炸……是的,有點像投石車。」唐三拿著炭筆在紙上畫著草圖,跟軍營里的老師傅討論武器改良方案。
「屆時大營的守衛由我們負責,分三班,輪流守衛,不能有任何視覺盲點……」連喬羽都好忙啊……
我百無聊賴地盤坐在偏僻的角落裡畫圈圈,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雖說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不過只能遠觀不能褻玩實在是種折磨。我百無聊賴地拿起又放下筷子,碰到了瓷碗,發出一聲清脆響亮的「叮——」
於是其他聲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齊齊轉頭向我看來,我愣愣環視了一周,乾咳兩聲,尷尬道:「那個,紅燒肉涼了……」
陶清嘴角抽搐了一下,一拍手,道:「今天就到這裡,大家可以回去了。」
唐三也轉回頭去對老師傅說:「我晚上把詳細的零件和裝配圖紙畫出來,明天早上交給你。」
喬羽說:「到此為止。」
誒誒……倒好像是我干擾他們干正經事了……
我心虛地低下頭,聽到腳步聲窸窸窣窣地遠去,營帳里靜了下來,只剩下三個男人走到我身邊各就各位坐下,也沒說其他話,安安靜靜各自端起碗筷吃飯。
反倒是我忍不住寂寞,一個個搭訕過去。
「三兒你好忙哦……」
「啊?」唐思怔了一下,回道,「不忙,還好。」看上去,能夠光明正大地大規模禍害別人,他覺得這是一件很快快樂很有意義的事……
「四兒,你也很忙呢……」我又笑著湊到另一邊。
「不會。」喬羽面部表情雖然比較單一,但是有一雙偶爾會閃過笑意的眼睛。
「二哥,你……」
陶清笑著打斷我,「你是想拐著彎提醒我們別忙得忽略你,還是想拐著彎感謝我們給你賣命賣力?」
這陶清啊,把我的心裡話全說出來了,我該說什麼好呢?
他又問喬羽,「她今天又做了些什麼?」
喬羽這老實孩子說老實話,把我的一舉一動當著我的面向陶清彙報——家長,我才是家長啊!現在出了李府,沒有石獅子墊底,我徹底成為人下人了!
「原來……」陶清一笑,回頭來看我,「想燕離了?」
我含蓄地沒有否認。
「那什麼,遍數筷子少一雙……」
「是兩雙。」唐思糾正我。這可是拿筷子戳我心窩呢!我瞪他一眼,他往外一指。「其中一雙筷子在外面等你。」
我心頭顫抖了一下,三雙眼睛齊齊望著我,我乾笑兩聲,爬起身來,膽戰心驚朝外走去。
長大后,鄉愁是一道薄薄的門帘,我在這頭,師傅在那頭……
撩起門帘,我不意外地看到杵在門外的師傅,揮了揮手,微笑道:「這個時間過來,進來吃飯嗎?」
他嘴角微微彎著,卻算不上是在微笑。「微臣……」
我打斷他:「只有你我二人,就不用自稱臣了。」
他苦笑了一下,繼續道:「我只是順道過來提醒你一句。陶清唐思過於張揚了,這也無妨,只是與你過從甚密且不加掩飾,只怕會引起徐立的猜忌。」
想到他白天那個目光,看樣子師傅也不是杞人憂天,或者說,徐立已經猜忌了。
「你已經暗中解除了他在帝都的勢力,他現在所有的,不過是五六千精兵,他能做什麼?」我不甚在意地搖搖頭。
他也像早預料到我的反應,輕嘆了一口氣,微笑道:「徐立這人性子直烈,魚死網破之事也未嘗做不出來,現在非常時刻,還是低調行事為好。」
我不耐煩地擺擺手,連聲道:「明白明白……」他說的自然都是道理,只是我不怎麼愛聽,抬頭接觸到他的目光——雖是微笑著,卻讓人莫名覺得傷感,我們裡面一桌人熱熱鬧鬧,反襯得他一人倍感凄涼。
孩子他爹啊……其實如今我這般形勢,想必已是瞞他不住了。他心裡,怕也清楚著,來這裡是看我,也是看我肚子里的孩子吧……
「師傅……」我撓了撓頭,支吾道,「要不,你進來跟我們一起吃晚飯?」
也是意料之中,他搖頭道:「不了,墨惟有事找我,我……先告退了。」說畢,稍一躬身,後退三步便要轉身。
「師傅!」我忍得難受,終於忍不住了,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壓低了聲音吼他,「你忍成習慣了是不是?想見我,便來,站在外面等我算什麼?若我始終沒有察覺,你是不是要一直等下去?我承認自己是想利用你的愧疚對你為所欲為,可是你一副逆來順受的委屈模樣實在讓我窩火!」我暗地裡咬牙切齒,惡狠狠道:「你給我進來!」他怔愕看我,沒有防備便被我拖進了營帳,另外三人各自低頭吃飯,不過桌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多出來一副碗筷了……
我把師傅按在我身邊坐下,冷冷道:「吃飯!」
桌子是有點小,不像李府的圓桌那麼大,擺上十七八道菜仍綽綽有餘,不過有四個男人陪著我,所謂秀色可餐,就著這四張臉我就能多吃四碗飯!
「吃飯吃飯,看我幹什麼,我沒你們好吃!」我敲敲師傅的碗,喊他回魂。
他皺了下眉頭,下意識地喝止了我。「玉兒,飯碗不能敲。」
這聲「玉兒」,聽得我心肝都顫了,多久沒聽到了啊,應是現下氣氛正好,讓他忘記了部分不愉快的事,彷彿回到了李府吧。
我笑眯眯回視他臉上稍縱即逝的尷尬。「曉得了,乞丐才敲飯碗的嘛,跟著師傅有肉吃,不當乞兒。」
早年沒遇見師傅,我鞋兒破,帽兒破,碗兒破,衣衫襤褸滿江湖唱著蓮花落,敲碗吆喝賣藝不賣身,請好心大爺賞口飯吃……積習難改,跟著師傅后時不時地犯職業病,花了好長時間才糾正過來。過去這麼多年了,我一點都沒忘,記憶果然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