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老子報仇,十月不晚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陶清,我都不忍心對他說重話,你竟然說了……
陶清逼近我,眼中蓄滿了意味不明的笑意。「怎麼,心疼了?」
我避而不答,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地反問道:「你覺得我該不該心疼?」
「這不是『該不該』的問題,而是『會不會』。」陶清頓了頓,右手食指戳中了我的心口,「不問我,問它。」
我卸了勁道往他胸膛上一靠,嘆氣道:「別問它,丫也是個大爺,一問三不知……」
陶清撫著我頸后的髮絲,我愜意地眯起眼睛,聽到他在耳邊壓低了聲音說:「它雖不知,卻已經做好了決定。」
我眼皮跳了一下,也沒有睜開眼,懶懶道:「你都知道了?」
「你看他的眼神甚至懶得掩飾,也只有他自己當局者迷。沈東籬可以看清別人的慾望和恐懼,卻看不清自己的感情。」陶清的手從我肩上滑落,握住了我的,輕輕揉捏著。
我閉著眼睛悠悠回他:「師傅他,只是太矛盾了。如今我才算想明白,他原來是太不自信,不敢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不信我對他的感情就如他對我,所以這麼多年,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是他也太自信,自信我永遠不會離開他,哪怕他自信的源頭只是所謂的『師徒之情』,所以我的背叛……對他來說難以接受。」
背叛啊……這兩個字真是難以出口,說出口的感覺,就像被人捅了一刀時,又被補了一劍。
我心裡正難受著,便見唐思一陣風似的飛進了帳篷,罵罵咧咧地不由分說就衝到陶清身前照著我的鼻尖一頓猛戳,忿然道:「竟然把老子一個人扔在別個男人的房間里。」
我拍掉他的手,皺眉道:「放心,你很安全,沒人會對你下手。」
唐思的魔指捲土重來,改戳我腦門。「你不就是仗著老子疼你,仗著你現在身子不便老子不能把你搓圓捏扁,老子報仇,十月不晚!你給我等著!」
原來他也知道了……
哦霍霍霍霍……我對這唐思拋了個陰陽怪氣的媚眼,看著他一副誤食蒼蠅的噁心表情感到心情十分之舒坦。
十個月嗎?只有十個月嗎?
我要,一生受寵!
自打喬羽偕同陶清、唐思歸隊,我肩上的擔子徹底卸了下來,每日里只與劉澈磨磨棋盤嗑嗑瓜子打打屁,後勤調度,有師傅負責,打仗的事,交給陶清,唐思終於把他那些陰損的伎倆在軍中普及開來,所有武器殺傷力翻倍,倒鉤毒刺全副武裝,只差沒在刀背上刻上「唐家老字號」廣告詞了,喬羽把新兵安頓好后,又回到我身邊當起了護衛——或者說奶爸,那個心細如塵,無微不至啊……
劉澈休息了幾天,臉色見好,又拉著我以下棋為名行打屁之實。
「你手下,儘是些能人。」劉澈輕咳兩聲,眼睛雖盯著棋盤,心思卻顯然不在上面了。
我擺擺手嘆道:「什麼『我手下』,那些都是『人上人』。」
劉澈被嗆到,乾咳轉為猛咳,白皙的臉上又浮上紅暈了,我疑惑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你激動什麼?」
他眼神閃爍,別過臉,又轉過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瑩玉,你……」他無語了,那嬌羞樣……
我恍然大悟,心想他一定是想歪了什麼,不禁對他心生鄙視。「你想哪裡去了!真是仁者見仁淫者見淫。」我拍了顆棋子,屠龍成功,吃子。
劉澈扯了扯嘴角,「你不是在玩六星連珠嗎?」
我一邊收子一邊說:「誰跟你說的,我明明改下圍棋了。」
「什麼時候?」
「現在。」
劉澈沉默片刻道:「跟你講道理,會氣死自己……」
「所以說嘛,別講對方聽不懂的話,就像那韓御史跟我對罵,我一句都聽不懂,他的所有攻擊都被無效化了。」我摸了摸下巴,看著棋面形勢一片大好,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劉澈搖頭淺笑:「怎麼說你好呢……你一點都不像姑母,倒是像高祖多一些。」
高祖?高祖皇帝……
那個夢紅日入懷,斬青蛇起義的男人?我大陳高祖,有個響亮的名字,取義萬丈光芒的「芒」,唯一不好的,就是姓劉,於是人如其名,大字不識一個的流氓,卻最終開創了大陳百年基業……
我靠!終於找到原因了。
原來流氓不是我的錯,都是遺傳惹的禍!得流氓者得天下啊!那西蜀霸王向宇何等神勇,還不是被那二流子給圍死了。
我憤憤然扔子。「我就算是無賴,也是可愛的無賴!我就算是流氓,也是響噹噹的流氓!」
劉澈含笑點頭:「正是正是。高祖起於微末,卻屢得高人相助,你有『人上人』如蕭禾、韓釁、張梁之輩,何愁天下不姓劉?」
劉澈這話里不知幾多真心幾多假意,但就字面聽來,確實讓我心動了,也不再考慮蕭韓張諸人後來下場如何,畢竟我也並非真的是高祖。
「阿澈,等平定了閩越國,我跟你一起去塞外看北國風光!」我豪氣萬丈地說。
「如果可以的話。」劉澈淡淡一笑。
「陛下。」外間傳來通報聲,「徐立將軍請見。」
劉澈一皺眉。「就說朕身子不舒服,不見。」
我揉了揉太陽穴。徐立被停職快兩個月了,這兩個月來,白樊和陶清結成同盟,屢次出兵,與閩越國互有死傷,但還是勝多輸少。他們那邊有雷家堡任爆破專家,我們這邊有唐門兼拆彈專家。他們那邊有藏劍山莊黑色會,我們這邊有白虹山莊高素質民兵。只不過我們佔了人才優勢,他們又佔了地利優勢,這才導致局面僵持不下。這一回的戰爭中首次使用了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打起仗來地動山搖轟隆震耳十分熱鬧——其實真正死的人很少,因為都知道炸藥厲害,一個個早有準備,天雷地火一引爆就玩起「跑得快」,到最後是死於踩踏的人多還是死於爆破的人多——很難數清楚了。
只能說,這是一場別開生面的戰爭,在歷史上是第一次,它預示著冷兵器時代即將畫一個逗號,而在這場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戰爭里,徐立帶著他的五六千部下正坐著冷板凳,每天托著下巴四十五度角憂鬱地仰望陰沉沉的天空,在轟隆隆的春雷與爆炸聲中渾身上下散發著反戰主義的文藝氣息——那一刻,悲傷逆流成河……
我完全可以理解他的暴跳如雷,然後三餐一樣準時地來請戰。
我撓了撓頭,扭頭對身後的喬羽說:「該吃午飯了吧,我們回去吧。」
劉澈挽留道:「留下來吧,陶清他們大概還沒回來。」
「不成不成。」喬羽托著我站了起來,我擺擺手道,「那徐立老在帳外吼,我聽著消化困難。」
劉澈道:「不然我把他趕走?」
我嘆道:「你可別把他逼得狗急跳牆了,反正我是習慣回去吃飯了,要不然你也跟過去就是了。」
劉澈猶豫了片刻,也站起身來。「那我過去你那邊吧……」
我聳了聳肩,無所謂道:「隨你。」
喬羽扶著我一副小心翼翼怕我摔著碰著小心輕放的模樣,明明我也就是腰圓潤了一點,肚子都還沒怎麼見大呢。
遠遠地傳來爆炸聲,戰事如火如荼地進行中,我臨時改變了主意,轉了道往瞭望台上去。
「你不回營帳?」喬羽疑惑地低下頭看我。
「去看看他們能不能回來吃晚飯。」我和喬羽在前頭走著,劉澈跟在我左右側,聽了我的話,失笑道:「聽這聲音,應該是趕得及的。」
我沒理會他,上了瞭望台取了瞭望鏡,我轉著鏡筒眯著眼睛四處尋找幾個姦夫良人的身影,都被那灰色的煙霧掩得看不清人影了。
「我說,這實在太不和諧了。」我一邊看著一邊抱怨,「又是炸藥又是地雷又是弓箭又是刀槍劍戟的,就算沒傷到人,傷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啊。這青山嫵媚,春花爛漫,打仗傷感情啊,我們還是別打仗了,來調情吧……」
這陣勢看著多嚇人啊,其實今天出馬的只有一百來人,例行公事地——掃雷。
唐思和陶清帶著熟練技工清掃對方埋下的地雷,然後進一步破壞對方的九雷陣。等到晚上,對方再趁夜埋地雷,第二天我們再掃……日復一日地,感覺都快習慣了。
我把整個地形掃了一遍,得出一個結論:他們晚上大概會想吃紅燒肉……
正準備收工回營帳,那陰魂不散的徐立又跟上來了,這回直接拉住了劉澈,那架勢,很有攔轎喊冤的氣魄。
我瞥了劉澈一眼,低聲說:「我先走了。」遂欲溜,卻感覺到徐立瞪向我的那絕對稱不上友善的目光,我背脊一涼,哆嗦了一把,驚動了喬羽,他回頭替我放了個警告性的眼刀。我拍拍喬羽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徐立冷哼一聲,昂首闊步上前,嗓門洪亮,所言一字不落地傳到我耳中,那什麼「望陛下親賢遠佞」的話都出來了,聽得我很是不舒服,可能事實總是比較扎耳的吧,我自然不敢厚著臉皮自稱「賢」,最多也就是「閑」,談不上「佞」,可他徐立又算什麼好鳥?徐立也算曾經是劉澈的心腹了,不過所謂的心腹也是此一時彼一時,鳥盡弓藏,卸磨殺驢的事我的先輩們沒少做過,我現在看徐立的眼神就跟看一隻驢差不多了,也懶得跟他過多計較。
他自然是知道李瑩玉何許人也,不過我是劉澈表姐這個事實並不能減輕我對他家寶貝女兒的威脅,甚至是他本身,畢竟歷史教訓猶在,先帝悲劇的根源也是從「戀姐」二字而來,徐立這老匹夫智謀不足,八卦倒是不曾落下,他怕的是我搶了劉澈的位子,恐怕也不曾防備劉澈會將這個位子讓給我。所以相對於我看他像看驢的眼神,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隻禍國殃民的狐狸精——何其榮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