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聽說你在千送鎮得到了一處連綿的礦脈,且如今按照你的運營方式,賺的盆滿缽翻,可有此事?”
盛熾摸了摸發旋兒,“不錯,卻有此事,但我可未曾花盛家一分錢,那開采礦脈的法子可也是你們當年不屑的,渠道更是沒有動用盛家的一個人,倒不知二老爺提到這一茬有什麽意義?”
盛林顯然沒有想到盛熾會分的這麽清楚,不過一切都是事實,他就算想找理由將這些礦脈收歸己有,也沒有任何突破口,到底是太過巧合,還是盛熾有先見之明?“你是和常韻合作的?”但來時,他也算是想了幾個切入口,不管盛熾作何回答都可以利用。
“是這樣沒錯,怎麽?”盛熾漫不經心的回答,還打了個哈欠,對於盛林那是完全的不放在心上。
“常韻他畢竟和常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你如今既然是盛家認定的嫡女,哪兒有胳膊肘彎外拐的道理?”
“這樣說來好像也沒有錯。”盛熾似乎是聽進了盛林的說法,擰眉沉思了好一會兒。
懷王輕輕咳嗽了兩聲,“阿熾,這事兒你可得好好考慮,就算你不願意與常韻繼續合作,我懷王府倒是不缺那些錢幫你去運轉你手中的礦脈,盛家……哼,可別等你回去又出什麽幺蛾子。”他說著便朝盛林狠狠瞪了一眼。“再不濟,還有恒安,我想他也不會在意。”
“說來也是,我可有那麽多可以胳膊肘往裏拐的人,作甚一定要回去盛家,二老爺,您說是與不是?”盛熾摸著下巴言笑晏晏。
盛林心中一口氣差點堵得自己上不來下不去。“話可不能那麽說,阿熾,你大概也是願意自己的生意受到皇室這一柄大帽子的束縛吧,而且沈族長若是一味的去幫你,怕也會引人詬病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盛熾為難的眨了眨眼,眼角一撇,恰恰看到緩步走過的盛清沖,“小衝,你來一下。”
盛林眉眼一動,他倒是忘了,這也是個可以下手的人,但表麵上的盛清沖放蕩不羈,似乎不被任何事情所束縛,心思卻也不少,至少能夠在洞察先機的時候讓他的父母預先離開,未曾被這場變故波及一絲一毫,就不可小覷了。
“堂姐,怎麽了?”盛清沖腳步一頓,轉了個彎兒,邁進了大堂,“喲,二伯也在啊,哦,不對,不該叫您二伯來著,前段時間好似連我都被逐出了盛家呢,二老爺,我郡主姐姐如今身份可不低,您這樣占著她的時間可不大好,對了姐,常韻大哥說要與您協商一下京城的主要發展方向?”盛清沖故意道。
“嗯,我知道了,二老爺,你要是還有什麽關於盛家的事情的話,就和小沖說吧,畢竟他就算被逐出了沈家,可依舊是我的弟弟。”盛熾狠狠的咬著名為弟弟的音。
而盛清沖意味深長的看著他,懷王並著盛熾離開之後,盛林隻覺得後背一陣發寒,如今的小輩,一個比一個不省心了。
梧桐零落的日子裏,盛熾終於入主了盛家,幾方壓力之下,盛林一家不得不被剝奪了盛家人的資格,柏家與歐陽家也紛紛緘默,淩厲的手段之下,是一眾的俯首稱臣。
而後,大婚也從夏末擱至秋深,此間,她隻言了一句:“對不起,我隻是利用了你。”她說的尤其平淡,猶記得當時的荷塘裏還剩下幾多最後的蓮終於枯敗著凋謝。
時至今日,她還能記得住沈恒安當時的那一張俊臉之上,湧現的失望以及那一抹難言的複雜,而他到底也隻是清淺的回了一句,“我知道。”
夏末至於秋深,他們竟然未曾再見過哪怕是一麵,盛熾完全的著手了盛家的生意,也和沈家連縱的同時,開拓了所謂奢華飾品的市場,但空缺了的心以及盛清沖每每的欲言又止包括宋寅一次次前來接洽時那指責的眼神,她裝作的不在意卻實則是恨透了自己。
霜染駱琳,盛熾踏著一路的紅葉,沙沙作響,意外的,在這裏她見到了許久不曾相遇的人,他一襲蒼青色的袍子,紛紛的落葉旋轉飄曳在他四周,背脊挺直,但那身形竟顯出了幾分消瘦,負在身後的雙手骨節分明,她不自覺屏住了呼吸,腳步頓在不遠處,即便是一個背影,她也知道這是——沈恒安。
她伸出一雙手,似是想要觸摸卻隻是接住了一片落葉就此拋開。
“累麽?”良久,久到盛熾生出了逃離的心,沈恒安這才突然開口。
她下意識的搖頭,卻發現沈恒安背對著她,“不累,好些時日未見了。”
“確實,可有別的想法在這些日子裏?”沈恒安伏在身後的手緩緩握緊,盛熾低垂著腦袋並未看到,隻以為不過是普通的一句相問,她紅唇親啟,不帶半分旖旎,聲音幹淨的恍若流水拂過,卻不知到底流向了何方?
“除了宋寅傳遞的那些也沒什麽更新的想法了,你呢?近日很忙?”盛熾似乎是沒有聽懂沈恒安話中的深意。
沈恒安握緊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抑製著幾欲噴薄而出的怒火,壓著嗓子說話的同時筱的轉身,“你除了那一句對不起,對我們之間的感情再無其他想法了嗎?”
語調揚起,盛熾慌張抬頭,複雜的眼神在抬起的同時斂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清澈決絕,“你不是一直都知道麽?感情的事情從來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迫不得已罷了,當時的情況並不允許我任性的拒絕,僅此而已!”
明明她已經準備丟開一切迎回自己的生活,明明她在這個世界是什麽都沒有的,卻依舊忐忑著,恐懼著這直擊忍心的拒絕意味著就此離別。
手腕上的熾石手串兒陣陣灼熱,盛熾盯著沈恒安的呃眼睛靜靜的,沒有一絲起伏波瀾。心早已千瘡百孔,人卻隻能冷冷而立。
沈恒安蕭肅的臉上黝黑如漩渦一般的眼神似是要將盛熾吞入黑暗,“原來是這樣的麽?”
“是。”盛熾許是破罐子破摔,心中一橫。
“好,好,你很好。”沈恒安連連說了幾個好字,抬手便扯下了紅髓石扣,狠狠的砸在了地上,被紛紛揚揚的落葉逐漸遮掩。
語罷,盛熾驚愕的看著沈恒安的動作,雙眼幾乎在那一片方寸之地上膠著,忍不住向前方而去,卻在抬眼時,此間天地唯剩下她一人。
靜立良久,她才小心翼翼的拾起那一根墨繩,攏在了心間最溫熱的地方。直到黃昏的陽光染紅了天際流雲,盛熾才拖著明顯沉重了許多的腳步而來。
“姐,你今日去哪兒的啊?”盛清沖站在門口來回踱步,神色頗為焦慮。
“怎麽?”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恍惚著問道。
“你和準姐夫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你認為呢?”盛熾的語調是聲聲疲憊。
“我若是知道,又為何要問你,準……沈族長將月前的婚約取笑了。”盛清沖從常韻那裏一回來就聽到了竊竊私語,內容讓他可甚是心驚。
再之後,等在大廳裏的宋寅,終於看到了他這麽一個主事者,黑著臉遞給了他一紙退婚書。盛熾的身形晃了兩晃,說出口的話卻那麽簡明,“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麽?你就是這麽一個反應,你和沈族長之間……”盛清沖的話終究是被盛熾向前而行的步伐打斷,他好像第一次認識盛熾一般,滿目的不可置信,這樣絕情的人真的是他認識的麽?真的是哪個狡黠之中帶著靈動與犀利的人兒麽?
盛熾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的清風逐水院,她看著暮色下的牌匾,臉上浮現的是一抹苦澀的笑容,再不能回頭了呢!
門扉緊閉,她背靠著屋門,無力的滑落在地上,眼中卻再沒有淚水,許是流進了心底,許是流盡了悲涼。
那一紙退婚書被她漸漸捏的變了形,當紙張將要破碎,她卻再一次將其展平,拂過其上朱筆描摹的字跡,恍若看到沈恒安在一字一句的與她相言。
事情的發展永遠比想象之中要快上許多,退婚一事突又鬧得滿城風雨,率先不滿的便是沈家的人了,每一日都會結伴而來待在盛家的大門之外,可勁兒的謾罵,盛熾的別有用心,盛熾的故意而為,盛熾糟蹋了沈恒安的真心,等等等等……
漸漸的,自有其他不明就裏的百姓加入了其中的行列,被逐出盛家的盛林該是發揮了他的餘熱,掀起了更大的風波。
盛熾有錯在先,她甚至都不予理會澄清,這裏麵例舉的條條,本就是她的作為,哪怕是為了那不知何時才能真正完成的任務,哪怕這其中有層層真心。
誰都沒有想到的是,她的不予理會迎來的是沈恒安的雷霆手段,任何非議者,皇城在容不下他們的存在,任何謾罵者,牢獄之災接踵而來,一時之間,整個皇城都安靜了下來。
“姐,我看沈族長對你還是有意的,不若你就服個軟?”一次家族會議之後,盛清沖特意隨著盛熾去了千層樓。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囉嗦。”盛熾顧左右而言他。
“姐,你倒是聽聽我的話好不好?”盛清沖抬手扣下盛熾打算舉杯的動作,不正常,大家都不正常,盛熾不正常,沈恒安不正常,他也不正常。
雙手相觸間,他碰到了一個堅硬的物什,皺了皺眉,看到了盛熾的熾石手串兒,也就沒多做在意,卻不想露在手腕邊的熾石手串兒壓根就不可能鎘著他的手,那衣袖下唯一的一點突起,是盛熾撿起來的那一根墨繩上的唯一一個飾物。
她戴在了腕間,作為一個獨立的存在,戴在了腕間,就好像沈恒安緊緊的抓住她的手臂未曾分離。有時候自欺欺人也是一種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