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姐。”一聲低沉之中含著黯啞的嗓音自門口傳來。
盛熾的背脊嗖的重新挺直,似乎這樣堅強的偽裝,已經變成了下意識。
“怎麽?”盛情衝沒有看到盛熾挺直腰杆的動作,因而也就沒有發現盛熾的異樣。
“爺爺的葬禮我們大概是沒有辦法出席了。”生情衝的聲音悶悶的,他今日利用盛家遺留的那些人脈詢問了一下具體情況,卻發現,似乎都在等著盛熾的自投羅網,到時候會以高姿態,將盛熾完完全全的摘除盛家人的頭銜,從族譜上除名。
“等到頭七之日。”盛熾默了一會兒,冷靜的道。她當然知道如今這個節骨眼兒回去,說不得連盛老爺子的葬禮都會被鬧得雞飛狗跳,不若待一切準備妥帖的時候。
盛清衝看著盛熾的眼裏也好,麵上也罷,似乎都是冷冷的樣子,不由問道:“姐,你傷心麽?”
“你覺得呢?”盛熾反問一聲,窗外的雨越來越大,有的被風吹著打在了盛熾的臉上,而她卻恍若未聞,雙眼從盛清衝的身上收回,凝視天際,現在的她腦海之中一層亂泥,緊緊膠著在一起。
半晌,盛清衝都沒有離開,盛熾幽幽開口,“你這兩日也安生點,別讓人戴著把柄害你身敗名裂才好。”
盛清衝緩緩點了頭,卻發現盛熾的目光不在他的身上,方道:“我心中有數。”稍稍靜默了一小會兒,他又問:“沈族長呢?”這兩日,沈恒安簡直與她如膠似漆,不論在何處都能夠看到他在其身邊的影子。
“我既已醒來,他擱置的那些事情總得處理幹淨。”盛熾知道沈恒安在離開的時候是極不情願的,但於她而言卻是一個可以好好冷靜下來尋思接下來動作的好時機,今日一天,從她醒來開始,沈恒安就跟在她身後寸步不離。那種害怕失去的心理,讓盛熾心中漸漸浮現了層層的酸痛。
後來,宋寅親自前來傳遞消息,盛熾板著臉說自己要好好靜一靜之下這才陰沉著臉離開了,她倒是可以想象得到,今日給他惹麻煩的人定是個被處理的炮灰。
“如此說來,倒也是。姐,你身上的傷口已經沒有大礙了麽?這樣站在窗口若是再染了風寒可該怎麽辦?”盛清衝知道自己想知道的,就開始教訓是個盛熾了。
“我的身體我知道,沒什麽大礙了!”盛熾並不大想離開窗前,她覺得窗前的風可以讓她冷靜下來,可以讓她的心思暫時的放空,不受人事物的影響。
其實,她倒是更想去走廊上走走,但先不論小優和小點這兩個已經完全被沈恒安籠絡了人心的屬下不同意,怕就是王府裏的那些行走的侍從也會告知到懷王夫婦那兒去,會讓老人擔心的舉動,她也不會去做,任性的前提是在能夠被允許的範圍之內。
“姐,你這樣可不對啊,想必,若是沈族長知道你這樣作踐自己的身子,大概會丟下手中的事情趕過來的吧。”盛清衝威脅。
盛熾瞥了他一眼,“你到底是誰的人,都被沈恒安收買了麽?”忽而她淺笑一聲,抬手將窗戶給半合了起來。
“哪兒能呢,我這隻是擔心麽,擔心,你可是我姐啊,親姐啊,我哪兒能就此投奔沈族長那個八字還沒一撇的姐夫呢!”盛清衝眼看著盛熾朝著自己走來,倒是不站在窗前了,可是這莫名的來自弱女子的壓迫是怎麽回事兒?立即開始狗腿了,畢竟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這麽想著的時候,盛熾伸手輕輕一推,由於他本就輕靠著屋門,猝不及防的盛清衝,就這麽踉蹌著被推出了門外,耳邊劃過的是盛熾的淡淡言語,“算你識時務。”
盛清衝愣愣的站在原地站了好久,突聞耳邊傳來低低笑聲,抬眸看去,小點正抖著肩膀,樂嗬嗬的眯著眼睛。他悲憤的仰天長嘯的聲音被盛熾關在門外,唯有小優和小點二人默默的捂住了耳朵。
離著頭七還有幾日光景,連下了幾天的雨,氣溫稍稍緩和了許多,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到了月末,秋似乎要來了。
今日難得天公作美,被雨水洗禮的明亮的街道上,一輛低調的馬車輕輕踏步而行,風輕輕掀起了車簾,兩張為人所熟悉的臉龐,盛熾和沈恒安端坐於其中。
“這些日子卻是麻煩你了,恒安哥。”盛熾真心的道謝,不論是出於哪一方麵。還有一句對不起,卡在胸腔之中,或許直到最後都不一定能夠說出。
“我們之間不存在麻煩這兩個字。”他擒住盛熾的下巴,緊緊盯著她的雙眼,“可記住了?”
“恒安哥還真是有族長的魄力,如你所願,再不說這兩個字。”盛熾淺淺笑開,狹小的馬車空間似乎裝不下這太過燦爛的笑容,突的一個顛簸,盛熾撲在了沈恒安的懷裏,典型的投懷送抱姿勢,讓沈恒安打蛇隨棒上的就順勢摟緊了她。
難得的,盛熾這一次並沒有反抗,她貪婪的呼吸著屬於沈恒安的氣息,這一下子你要被我利用徹底了呢。
當馬車停在盛家的大門之前,碩大的兩個大字盛府掛在燙金的大牌匾上,在陽光的照耀之中熠熠生輝。
“來者何人?”盛老爺子過世頭七之日,自然有許多賓客到訪吊唁,可盛熾和沈恒安尚未從馬車裏出去,就被攔了下來,這可有趣了。
“你認識的人。”盛熾竟然惡趣味的回答了一句。
守門之人,一聽這聲音當下就是一愣,他雖然心中有數,卻也未曾想到盛熾會如此光明正大的回來,甚至還好心情的堵得他無話可說。
“盛族長有規定,被逐出盛家的盛熾大小姐沒有進去的資格。”盛熾突的掀開簾子,白色的衣裙,增加的不是仙氣,映襯著那張臉龐反倒是攜著滿滿的煞氣,凝視著守衛的時候,竟然莫名的讓他背後溢出一層冷汗。
沈恒安感受到盛熾的異樣,雙手微微動了動,覆在了她的手上,“本族長帶著未來的主母前來吊唁,還要阻攔?”
盛熾心中的邪火被沈恒安默默的安撫下來,她朝著身後不遠處招了招手,小點和小優從後麵趕了上來,本來他們隻是遠遠的跟著,若是當真不允許他們入府,盛熾和沈恒安兩人進去也就罷了,可現在既然盛林欺人太甚,也別怪她不給麵子了。“今日這道門,可是要連沈家族長都要攔?”
盛熾不客氣的諷道,拉著沈恒安熟門熟路的朝著府邸內走去,礙於沈恒安的存在,無人敢攔,盛清衝大跨步的跟上,該讓這些人吃吃苦頭了,這盛家遲早是盛熾的,到時候,他等著看這些人突變的嘴臉。
一路雖然暢通無阻,卻依舊有人說著一些汙言穢語,盛熾好脾氣的笑著,竟然完全不在意,沈恒安都是聽不下去有人汙蔑於盛熾,出手教訓了幾個人,讓小優和宋寅盛清衝一人拎著一個,儼然一副踢場子的模樣。
盛清衝興衝衝的,手裏增加個人也不覺得是累贅,看向沈恒安的眼裏倒是滿滿的崇拜,這樣果斷淩厲的手段,他喜歡。
一路拖行那幾個嘴巴不幹淨的人,果然安靜了許多!
盛清衝哈哈笑著,這樣光明正大的踢場子,他喜歡,有盛家這一層身份的束縛,打小的年少輕狂早早就湮沒在歲月裏,如今,倒是借著沈恒安的光,對這些早已經看不爽的人動手,真是爽快。
“阿熾,莫擔心,一切有我。”沈恒安瞥了一眼莫名興奮找茬的盛清衝,不言,看著一路上就算是斜斜看他們一眼,隻要麵露諷刺的都被盛清衝撂倒在地,想必是這些人曾經或多或少的和他不對付吧,他倒是默認了盛清衝的舉動。
等他們到了主院的時候,除了盛家的一眾人之外,六大世家幾乎都來齊全了。
沈恒安微微側身半擋在盛熾的跟前,盛熾明白這是沈恒安的貼心,但越是這麽貼心,越是讓她心中煩躁,可堅定了的心,卻不會再次動搖。
“你氣死了老爺子,你還有臉回來,到底是哪兒來的野種,竟敢冒充我盛家的大小姐?”
“二伯心知肚明,我若是野種,那您這個伯伯可又是什麽?”盛熾跨前一步,離開了沈恒安的保護範圍。
眾人麵色各異,盛熾這一張嘴,著實厲害的很。
“盛熾,你這是什麽意思?”
“沒意思,今日,我不過是來拜別爺爺,您若是執意要擋著我的路,那麽就等著王府和沈家的屠戮吧。”盛熾的威脅有板有眼,那淩駕於眾人之上的囂張氣勢讓他們陡然發現,這個女子怎麽可能十年來都在穀中未曾入世?
沈恒安緊了緊盛熾的手,他能夠感受到來自盛熾的憤怒,隻是更多的以冷漠而詮釋。“相信,盛家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該是不願意與我沈家為敵的!”
“沈族長,你怎麽能夠一意孤行,之前千鬆鎮還傳出盛熾這個賤蹄子與常家常韻有染,幾次泛舟湖上,相約荷塘,月下同伴,可別被表現給騙了!”
“盛黎月,你知道的可真清楚啊,不了解的還以為你跟蹤我了呢!”盛熾不著痕跡的堵了回去,“想不到,一代盛家小姐,竟然也喜歡跟蹤在別人的身後做小尾巴,難道就為了在恒安哥麵前挑撥離間一下?”盛熾眼裏的笑容是高傲的,就好像一個完全夠不上檔次的人在和她說話一般。
“恒安哥,有人覺得我不貞不潔呢?”盛熾毫不在乎的誇大了盛黎月的言語,髒水潑在身上,反正已經髒了,她倒是不介意更髒一些。“你可還……”
“阿熾。”沈恒安突的揚聲打斷她,語氣裏是有些微的嗔怒的,盛黎月等著看好戲,等著看盛熾沒了沈恒安的保護之後,搖尾乞憐的傷心模樣。
誰道沈恒安喚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明明是帶著怒意的,但是那份柔軟的深情是怎麽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