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章 偷聽

  齊越的心咯噔跳了一下,有些事情,冥冥之中注定的,再怎麽遮掩,總逃不過被拆穿的那一天。就像他費盡心力不想將銀鱗的變化告訴她,可周遭的一切,都容不得他繼續閉口不言,總有一天,她會從別人的口中得知,到時候的言辭,是不是會是更大的傷害?


  他轉過頭去拿起梳妝台上那麵銅鏡,麵對著銀鱗,在畫的一側站著,雙手托著銅鏡,銀鱗不解其意,問道:“你拿著鏡子做什麽?”


  齊越輕輕地道:“你看一眼就會明白。”


  銀鱗一臉疑惑的朝鏡中看過去,鏡子裏除了自己的臉,也沒別的了啊。


  自己的臉?


  她重又看了下畫中大妖的臉,再看看自己的,反複幾次之後,臉色變得很是難看。


  原來,他們說的變身,是指自己會變成畫中的樣子嗎?原本自己就是條鯉魚,即便是變成畫中大妖的樣子,也沒什麽不妥的,可是,為什麽齊越之前一直不告訴自己,當小魔君欲說出來的時候,還極力阻攔呢?


  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沉吟半晌說道:“齊越,難道我變成畫中的樣子,你就不喜歡我了嗎?”


  齊越急忙道:“怎麽會,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喜歡。”


  “既然如此,為什麽一直不告訴我,你到底在隱瞞什麽,到底在害怕什麽?”銀鱗盯著齊越的臉問道。


  “我……”齊越欲言又止,該怎麽告訴她,當她變成畫中的樣子時,亂傷人命,誰也不認得,尤其在這個小魔君費盡心機邀銀鱗加入魔宮的時刻。


  如果,銀鱗知道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是不是還會堅持拒絕?如果,她不再拒絕,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這一切的未知數,都令他無比恐慌。


  銀鱗不說話,隻是麵無表情的看著他,等著他給她答案。


  室內瞬間寂靜無比,連室外遠處行走的腳步聲都能聽得清楚,銀鱗似乎還聽到了魔宮外黑海拍打岩石的聲音,一下一下,聽得如此清晰,卻隔得那麽遠。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才聽到齊越的聲音:“我實是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你,在我們進入寒冰穀的幻境之前,在你和那個南赤帝君對峙之前,其實你已經和另一個神君打過了,而且,那神君還不是你的對手。”


  “真的,我有那麽厲害?是哪個神君?”銀鱗問道。


  齊越答道:“我聽著他和那個南赤帝君說話,南赤帝君叫他朱炎神君。”


  朱炎神君四個字令銀鱗瞪大了雙眼,什麽情況,那個南赤帝君手下南明玉陽宮中法力排前五的朱炎神君?他竟然不是自己的對手,這可真是開了大玩笑了,自己要是那麽有本事,當日也不至於在猿翼山差點被蛇妖赤練打死了。


  她不置信的看向齊越,卻見齊越重重的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就是在你變成畫中的樣子之後。”


  “可是,即便是這樣,那也沒什麽不好隱瞞我的啊,能變成這麽厲害,我高興還來不及呢。”銀鱗說道。


  齊越艱難的開口:“當你變成畫中樣子的時候,好像誰也不認得,那日,我被父親捆起來關在房中之時,老孫哭著跑過來找我……”


  就這樣,齊越將當日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他不想再隱瞞,也不敢在隱瞞,這些事情,到了這種時候,早知道早好。雖然他現在仍然不知道當銀鱗知道這一切之後會做出什麽事情,最後做出什麽決定,可是,如果等別人來說了,或許結果更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當銀鱗聽到自己變成人麵蛇身紅發之後,竟然喪失理智,且極有可能吃了那個經常屁顛顛的跑過來給她送各種好吃的零食的小三子和許多人時,猶如劈天霹靂。


  怎麽會是這樣?如此一來,自己和那蛇妖又有什麽區別,和魔族眾妖魔又有什麽區別,枉顧自己還鄙視他們塗炭生靈亂殺無辜,竟原來,自己和他們是一樣的。


  銀鱗抬腳向室外走去,齊越怕她亂想,忙跟上去:“你要去哪兒,我陪你。”


  “齊越,我想自己靜靜。”銀鱗抬手拒絕,獨立走了出去,齊越還想再說什麽,張了張口,沒發出任何聲音。


  銀鱗坐在魔宮最高的塔頂,俯瞰著整個魔宮,這一座全都用黑石建造起來的城堡,像一艘在黑海上飄蕩著的孤船,天廣海闊,時間流逝不止,隻是,好像唯有這座魔宮,永遠都沒變過。


  她就這麽一直坐著,直到頭頂上綴滿星河,視線的正前方,七顆星星組成了一個舀酒的酒鬥,在群星之中,格外閃耀。


  是了,這一切,都跟天樞星君脫不開關係,先是告訴自己是一條天生天育的鯉魚,現在又來告訴自己是什麽魔族大君共工氏的後裔。一切都是他來說的,如果她是共工氏的後裔,為什麽現在的自己是魚的身子,為什麽變成共工氏的身形的時候,會變成喪失理智的惡魔。


  她正自咬牙切齒的發誓,就算將地翻平將海掏空都要找到天樞星君的時候,就看到魔宮的東北角有一席白衫一閃而過,而且,那身影在黑夜中,發著淡淡的柔光,就像天樞星君平日裏招搖的樣子一樣。


  那影子,一定是他的。躲了自己好幾天,現在終於肯現身了,不趁機抓住他,下次還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


  銀鱗捏了個口訣,駕起一陣清風,急火火的朝那身影消失的地方飛過去,落地後,發現此處是一座兩層高的閣樓。剛要踏進去,就聽到二樓的傳來一陣說話聲,於是她緊貼在牆上,隱身在閣樓的陰影之中。


  閣樓中,一盞油燈忽忽閃閃,天樞星君坐在桌邊,旁邊的陰影裏坐著個穿著水合色長袍的神君,看不清長相。


  “星君當真有把握,那玄冥能複位元神,重掌魔宮嗎?”說話的人聲音不大,但鏗鏘有力,聽得格外清楚。


  天樞星君說道:“看來你們帝君還是不夠了解我,也不夠相信我,你們可曾見過我做過什麽沒把握的事情?”


  那水合色長袍的神君陪著小心:“帝君他當然是相信您的,否則又怎麽會幹冒天下之大不韙來幫您呢。”


  天樞星君嗬嗬笑了一聲:“回去告訴你們帝君,將心放在肚子裏,據我推測,不出十日,玄冥他元神定當歸附肉身,到時候,隻要大家齊心協力,所求的事情,定然會成。”


  “既然有星君您這一句話,我們帝君哪兒還有什麽不放心的,隻是有一件事,帝君他特意囑咐,無論如何都要跟您確認一下。”水合色長袍的神君說道。


  “什麽事?”天樞星君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將窗子整扇推開,星光就這麽灑進來,照的室內明亮了許多,那水合色長袍的神君麵貌隱約可見,一張白臉,上唇兩撮八字胡,下巴上一縷巴掌般長的胡須。


  八字胡神君說道:“當年共工氏少主戰敗之後,您曾和帝君他提起過,曾有仙友在鹿台山中見到雷澤現世。這些年來,每當帝君他向您詢問,您總說這位仙友是與您喝酒時吹噓的,雷澤現世不是真的。現在帝君他就想問您一句,這位仙友到底是誰,他見到的雷澤,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聽到此處,天樞星君哈哈大笑:“原來,你們帝君竟還對這件事耿耿於懷。當年我遊曆凡間,曾在京城與他有一麵之緣,酒酣之時他順口提了一句,我當時以為他隻是在吹牛,所以並沒有多問。不過,如果你們現在要找他,恐怕也是不能。據我所知,這位仙友一直有個心結未解,他憂心這心結會在五百年後渡劫時成為大忌,於是早在十幾年前,就抽了元神下界曆劫去了。至於投胎到了哪裏,恐怕你們帝君該問的,就不是我了。”


  “既然如此,還是多謝星君您指點,臨行之前帝君曾言,星君若有何差遣,他定當全力配合。”八字胡神君拱手行禮,“這樣的話,我也該回去複命了,不知星君您可有什麽需要傳達的?”


  “誰藏在哪裏?”


  外麵忽然喊了這麽一句,八字胡神君神色大變,他疾步來到窗前,見是一隊魔宮巡邏的陰衛,便揚聲問道:“什麽情況?”


  這隊陰衛的隊長看問話的是前幾日來的仙使,於是恭敬的回道:“回稟仙使,我們剛才巡視到這裏,發現閣樓陰影裏好像藏了什麽,剛喊了一聲,便發現一個影子急忙從陰影裏跳出來往南邊去了。”


  “什麽?你們趕緊追過去,務必給我抓住他。”八字胡神君重重捶了下窗台,回過頭問道:“星君對此事怎麽看?”


  天樞星君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般,冷靜的說道:“剛才所說的,不知道被他聽去了多少。不過,抓到之後,一問便知,畢竟這魔宮,也不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你說是不是?”


  “當然,當然。”八字胡神君點頭附和,卻隱隱覺得似乎哪裏不對,可是又說不上來。


  “好了,你先回去吧,小事一樁,不必放在心上。”天樞星君說完這句話,不等那八字胡神君反應,就從窗口一躍而出,輕飄飄落到地上,朝那隊陰衛的方向不緊不慢的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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