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那個背影
「這可不行啊，都晚點了！」
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破舊電子錶，抬頭看了一眼擁堵的馬路，暗暗嘆了一句。
到了現在，高考已經結束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但是圍堵在山中門口的車輛人群卻只散去了不到一半。
「誒，麻煩您讓讓來！」
伴隨著這樣的一聲喊叫，錢思歸就好像是一條游魚一般，滑不留丟的從人群外面往裡面擠，只要稍微有一個縫，他就能給擠過去。
「小子好本事啊！」
剛剛從人群裡面鑽出來，就聽得一聲怒喝。錢思歸抬頭看去，原來卻是山中去年剛退休了的老校長劉木子，旁邊還站了一個亭亭玉立，泫然欲泣的漂亮姑娘，卻正是他的妹妹，錢瑩。
「喲，劉校長，您老怎麼有空來這兒轉悠？」
錢思歸膽子夠大，也是和劉木子混熟了的，雖然一看見錢瑩和劉木子站在了一起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但卻還是沒有一點氣短，笑呵呵的上前打招呼。
「你混小子少給老子打哈哈！說吧，你他娘的到底是怎麼回事？高考都敢缺席！」劉木子老爺子當年可是當兵的出身，隨手後來又念了師範，當了老師，但這脾氣還一直都是直來直去的。
「真沒什麼，就是不想考了唄！」
錢思歸說話的時候還是笑呵呵的，但說出來的話怎麼聽怎麼都是欠扁。
「嘿！能耐了哈！這可是高考！你老子又不是暴發戶，你特么還說不想考！你想沒想過你將來怎麼辦！」果不其然，錢思歸這話一出口，劉木子頓時就炸了，不顧這兒就是學校大門口，當場就破口大罵。
「是啊，我老子又不是暴發戶，我和瑩瑩都得考慮將來啊！」
劉木子炸了，但錢思歸的話里卻還是一股子無所謂的勁兒。
錢思歸話裡面是一股子無所謂，但是這話落在劉木子的耳朵里卻是如同千鈞巨石落入海中，瞬間就激起了萬丈巨浪。是啊，錢思歸他老子不是什麼暴發戶，反而是一個窮了一輩子的窮鬼。
錢思歸他老子錢毅原來也是山城中學的教師，為人古道熱腸，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吧錢思歸撿回家。但就好像正應了那句老話，好人不長命，禍害留千年一樣，錢毅這一輩子活的真叫個多災多難。
錢毅是個根正苗紅的紅五類，十八歲的時候爹媽先後離世，就給他留下了三間破瓦房和一窟窿的債。但這錢毅還真是爭氣，靠著幾個親戚的幫湊和自己平日里乾的零工，居然咬著牙讀完了師範，成了一文化人，來到山中教書，過了幾年，倒也和同事談了戀愛，結了婚。結了婚之後，小兩口過得也還算可以，一年不到生了個兒子，小傢伙越長越大，越來越淘，讓人費死了心。兒子長到十五歲的時候，老婆卻又懷上了一個，生出來卻是個閨女。本來這兒女成雙是一件好事，但誰知道這小丫頭張到了兩歲多還不會說話，去醫院找人一查，卻是先天性的失語症。
好吧，這真是一個悲劇，但最悲劇卻不是這個剛出生的小丫頭，而是那個調皮搗蛋的混小子。小丫頭三歲那年，這混小子犯事兒了，伙著一幫混小子打架把人給打死了。但好在他不是主犯，頂多算是個忘風的，而且年紀離滿十八還有那麼大半個月，屬於未成年人，所以也就只判了三年。但他娘的混小子就是混小子，擱大牢里呆了三年之後，出來卻和錢毅連個面都沒見就不知道跑到那裡去了。就因為這，錢毅老婆本來心臟就不好，這一下就給氣的背過氣去了，錢毅那陣真是把親戚都給借遍了卻還沒有吧老伴給救出來。
哦對了，在這期間還有一件大事不得不說，就是錢毅在他自己家的那個混小子剛入獄的時候去探監，路上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碰見了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四五歲的小男孩，呆呆傻傻的抓著他衣服不放，他找來找去，也沒找著孩子爹媽。得，沒辦法，他是個好人，既然是好人，那肯定沒辦法狠下心來把這樣一個小孩子扔下不管，於是乎就只能領會家了。
但是沒想到的是，這個孩子本來呆呆傻傻的，到了他家之後不到一年就開了竅，聰明的不要不要的。但實在是錢毅那個陣子事情太多，又懷了找到這小子家長的想法，便沒有給這小子上戶口。又過了兩年多，錢毅大兒子出獄跑了，老婆又躺在了醫院裡面，更是沒時間，到了最後，還是又過了一年多，和錢瑩一塊安排入了學。在入學的時候，錢毅才找人給他辦了戶口，或許是出於那一縷浪子回頭的希翼，錢毅給了這個揀來的孩子去了個名字，就叫做錢思歸。
眼下錢思歸這小子把這話都說出來了，劉木子再木也得明白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了。說起來這小子也算是個教師子女，怎麼說也是在山中大院子裡面長大的。劉木子也是眼看著他長大的，對這小子的脾性還是比較了解的。或許他有些難以管教，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可不是什麼想一出是一出的愣頭青，別管他做出的舉動到底有多麼不合邏輯，但一定都是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比如說這一次，錢毅沒有救回來，錢瑩要上大學，這些都是需要錢的。
「要錢的話，可以找學校幫你解決嘛！」劉木子說道，他還是想著能不能說服錢思歸，哪怕是明年再考一次呢，也總比這樣強吧！
「算了吧！學校只能管了吃喝，我還要給我家瑩瑩買下一座城堡呢！」錢思歸還是那個樣子，滿嘴的跑火車。
「好吧！」但偏偏劉木子卻是知道了他話中的意味，他眼中對錢瑩的這種寵溺，就和當初的錢毅一模一樣，不管幹什麼，都要給錢瑩最好的生活。
「走啦！」錢思歸說著，拉著眼淚都快要飆下來的錢瑩越行越遠，很無禮的吧年紀不小的劉木子給扔在了後面。但劉木子卻沒有生氣，錢思歸這個背影，真的好像他們小時候，錢毅拉著他和她的那個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