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外面冷風不止,戶部侍郎已經帶著宋楚等了很久了。
皇上宣他這個時候覲見,但裡面怎麼許久都沒有動靜。侍郎又不敢催促,只能站在風口苦等。
剛從太後娘娘宮裡過來的劉胡看到侍郎大人還在等,裡面久久沒有動靜。就瞥了門口站的兩個太監一眼,那兩個小太監皆噤若寒蟬,對劉胡搖了搖頭。
劉胡一甩拂塵,這幫小崽子,竟然讓侍郎大人站了這麼久,也不說招呼著點!
他兩三步上前,正準備讓侍郎大人去偏殿歇息,誰知道裡面就傳出了朱明熾的聲音:「讓李大人進來吧。」
而內室里,他放開了趙長寧。
她濃密的睫毛上含著淚,玉一般的臉色,咬著嘴唇不能哭,卻是被他嚇得不輕。
朱明熾雖然惱怒她,但嚇到這裡她都怕成這樣了,自然也就停下了手。本來就還有要事要處理,登基得倉促,許多事情都還沒有步入正軌。若這個意志力都沒有,他也不能坐在龍椅上了。
朱明熾看了她許久,低聲道:「……就怕成這樣了?」
雖然是當男兒養大的,卻還是能哭的。
他突然放開她,噩夢就這麼遠離了,趙長寧也是緩了好一會兒才從龍榻上起來,合上了衣襟。仔細看還是看得到她的手在發抖,恐懼已經種下了,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消除的。朱明熾的話她也聽到了,他這是要……放她一馬嗎?
「跪下。」朱明熾淡淡地道。
趙長寧不知道他還要做什麼,在他面前單膝跪下來。聲音略有些沙啞:「……陛下還有吩咐?」
朱明熾看著她道:「給你段時間適應,日後朕不希望你有抵抗之意。朕不殺你,不強迫你,你可明白?」
趙長寧沒有說話。
朱明熾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輕地道:「我是瘋了才不殺你。所以你聽話些,可知道?」
趙長寧終於還是應了喏。她不想死,更不想牽連家族,朱明熾放任她回去就是不打算追究,已經是她逃過一劫了。就算……其實是用屈辱換來的。
她站起來告退出了東暖閣,正好看到戶部侍郎帶著宋楚候在外面。宋楚跟趙長淮一樣,已經進入戶部觀政了。
趙長寧拱手給侍郎大人行禮,宋楚也看到他,卻很是高興:「陛下竟單獨召見你?你混得不錯啊!」
趙長寧笑了笑,混得不錯?他要是看到剛才屋內的景象,恐怕就會嚇得說不出這句話了。
「宋兄過獎。」趙長寧道,「我怕得有事先走一步了。」
宋楚點頭,看到他走下了漢白玉台階,腳步有些蹣跚,好像是受了點傷的樣子。他也覺得奇怪,按理趙長寧是太子殿下的人,新皇應該極為厭惡才對啊,竟然還單獨召見……實在是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李大人已經走在了前面,回頭看他:「發什麼呆,隨我進來。」
宋楚便跟著李大人進了御書房,給朱明熾請安。以前朱明熾未登基的時候,宋楚見到過他一面,那時候朱明熾的氣質還非常內斂,他雖然年輕,著袞冕服卻壓得住這份氣勢,可擔得上年輕威猛而英俊了。
比之太子的尊貴疏離,他身上更多一份說不出的威壓,其實朱明熾的表情一直都是很淡然的。威壓大概是他高大的身材給別人的感覺。
李大人與他跪著回話,在旁邊聽了一段之後。宋楚才發現新帝雖然半路出家,但是思維言語極為清晰,往往切中要害,而且記憶力驚人,幾次逼得李大人都答不上來,李大人就緊張了幾分。
朱明熾喝了口茶道:「李大人大可不必緊張。」茶杯放在桌上,茶蓋一合。「先皇在的時候,一般的稅收分了土地稅,戶稅,丁稅,重重苛稅,災荒年間餓死的人不計其數。先皇在位時就想改此策,如今朕登基,遵先帝遺願,想改其中戶稅一條。你們下去商議個辦法出來,遞摺子與內閣。」
李大人想了想說:「陛下愛國為民,實乃我朝之興。只是這賦稅實乃一牽之以動全身,是國本之基礎……」
他心裡知道新帝想的是什麼,這皇位來的……不算是名正言順,其中的苟且他們這些當官的心裡門兒清。陛下不過是想在民間得些聲望,幾百年之後史書提起來,也不是全是罵聲。否則這樣的鐵血手腕,難免有罵名了。
朱明熾沉吟一想,就道:「戶部司庾主事趙長淮,原來上過一道摺子說賦稅改革的事。倒是頗有些精妙,你讓他再給朕寫個摺子,好生把其中的法子說清楚。」
李大人就應喏,心道皇帝似乎要重用趙家了,趙家趙承廉升任了詹事府詹事,周承禮雖然沒有升遷,但現在直接對皇帝負責,權勢極重。就連趙家這個趙長淮,也要提拔一番了,果然是富貴險中求,趙家說不定要因此飛黃騰達了。不過剛才那個趙大人……卻是唯一一個真正的太子心腹。方才看走出去的那個臉色,也不知道經歷了什麼。
李大人帶著宋楚退下了,於是殿內僅余朱明熾一人。
他過了很久之後放下筆,劉胡帶著個小太監進來,躬身問他:「陛下可要傳膳了?」
朱明熾揉了揉眉心,他已經接連好幾個時辰看摺子了,餓倒是沒有感覺了。過了會兒道:「擺駕去永壽宮。」許久沒去看過母親了,倒不知道她現在適應得如何。
太監給他披了披風,前面有人提六合聯珠琉璃羊角宮燈,簇擁他出了乾清宮。朱明熾站在乾清宮的玉台上,看著逶迤而下的蓮花燈座,如蓮海一般點綴在黑夜中。以前他一直想得到,剛登基的時候,也曾有過一種意氣風發之感。現在終於到了他的手上,他成為了這個站在高處的人,周圍守著的都是群沒根的太監,卻有種孤家寡人的感覺了。
每個人都有可能懷著異樣的心思,在算計,在謀划。畢竟能跟他打上交道的,都是這個帝國最頂尖聰明、最腹黑的一群人。
他看了看那個方向,然後一步步走下了石台。
劉胡也跟著看了一眼,那個方向是宗人府,囚禁著廢太子……先帝停靈的時候,廢太子哭喊著要出來祭拜先帝,但是皇上未准許。廢太子自此後就不再提出任何請求了。前段時間,有人提議封藩,將廢太子與原三皇子分封出去,朱明熾扔在了一旁不予理會。
他自邊疆摸爬滾打出來的,如何會不明白藩王的厲害,特別還是朱明熙,他決不會放虎歸山的。
……
趙長寧自回家后就病了一場,發了高燒。
竇氏因為兒子還是有心結,熬了湯藥親手喂她喝。趙長寧病好得七七八八的時候,吏部傳來皇上口諭,調令趙長淮任戶部郎中,主管稅務。又升趙長寧為右寺大理寺丞,協管京城刑獄。
一家四人在朝為官,其中兩人都官過正四品,其實應該有一人避閑外調,不過皇上沒提,此事就作罷。不過趙家現在在京城地位超然是真,與趙家結交的世家明顯多了很多。
趙長寧得到升任令的時候,指尖翻著文書思索,趙長淮會被重用她不奇怪,以二叔、七叔的官職,想往上升其實是很難的,從僉都御史到都御史,熬一二十年都有可能。朱明熾要感激二人的功勞——畢竟能成功奪位兩人也功不可沒,除了賞賜田產金銀之外,還得有點實質的東西,例如任用趙長淮。更何況趙長淮的確很有才華。
原來就是她在鋒芒畢露,現在應該是趙長淮出來了。
只是朱明熾升任她為大理寺丞,這個就奇怪了。她以為朱明熾很恨她,沒將她貶官賜死就不錯了!竟然還陞官……趙長寧轉念一想,才想起大理寺丞每次朝會是必須去的,還得進宮向皇帝彙報案件……她似乎突然就明白了什麼,手指捏得公文極緊,指尖都泛著白。
這大概是活著的代價吧!
公文放在一邊不予理會。長寧正鋪紙練字,揮毫灑墨,瀟洒凌厲。
她這手字是越寫越好了。
寫好後趙長寧叫四安進來,送去裱好掛她書房裡。這世上的事該過得過,就算日後有什麼事她也要淡然處之,人總不能先自己把自己嚇死。既然朱明熾沒有想殺她,那她就能好好活著,不管是怎麼樣活著。她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並不想死,也並不想失去現在的一切。
趙長寧徐徐地吐了口氣。外面海棠開得正好。一絲絲的暖陽透過窗欞格花,透著甜甜的香氣。抬頭看,是兩個小的庶妹在撲蝶。
次日趙長寧就回了大理寺。她這官職雖然是升了,辦公的地方還是原來做寺正時候的號房。連個升職酒都沒有,同僚也沒送禮,升得跟沒升差不多,最大的卻別大概是直接聽命於沈練,不用受許大人的管制了。她原來是太子殿下的人,太子殿下就差沒弄得眾所周知了,如今太子殿下沒有登基,大家對她的態度就比較微妙了。
也不知道新帝是不是想表示自己不計前嫌升任趙長寧,還是別的什麼。不過看趙大人的臉色,又有傳言說他曾幫助太子殿下害如今的新帝,眾人也不敢跟信任大理寺丞太親近,生怕趙長寧這是要明褒實貶了。不過沈練庄肅對她照舊那樣。沈練把一摞摞案卷扔她處理,聽著他一如往常地冷酷批評,趙長寧竟然覺得有些懷念。
沈練犀利地批評了趙長寧半天,說了會兒見趙長寧在出神,就皺眉:「走什麼神呢?」
趙長寧道:「沒事大人,我就是好久沒聽了,有點想念而已。」
沈練嘴角微動,差點忘了自己在批評他什麼了。過了片刻想起件事:「……差點忘了告訴你一件事,季大人年老致仕,新任大理寺卿是原河北按察使董大人,這兩日就要上任了,你記得警醒著點。」
季大人雖然不是任何黨派,早年卻是教導過朱明熙的。上書給朱明熙求過情,朱明熾雖沒有指責,但也沒有理會。自那之後,季大人就有了淡出官場的意圖。這個趙長寧是知道的。繼任的按察使也是正三品大員,不過從地方調到京城,而且還主管大理寺,這是絕對高升的。
趙長寧拱手表示知道了,回去給幾個寺副、評事也開了小會,吩咐了他們事情。
季大人雖然要致仕了,不過他的的成就早已超過一般的大理寺卿。他告退的那天,大家本來還想去送他的,可是季大人不讓,只讓大家拜一拜皋陶像,就權當作是送過他了。
吉祥物臨走前,叫人把自己的藏書都搬過來,都送給了趙長寧,還給她留了句話:「老師來不及教你什麼,書都在這兒,記得自己好生學,為國為民。」
趙長寧看著那一堆的書,說不出是不是有點難過。這麼好的老師,一天都沒有教過她,竟然就要致仕了。
季大人致仕的第二天,新人大理寺卿董耘上任,是個身量很高,面色紅潤,長了一張端正嚴肅臉龐的中年男子。董大人一來就開始整頓大理寺,凡事皆要由他過目才能定奪。倒是比季大人還勤奮得多,每日都呆在大理寺,勤勤懇懇,每個人都要過問到才行。
這也能夠理解,他這是受了皇上的提拔,初掌管大理寺,自然是想好好做了。否則要是被調回去了,白奮鬥了這麼多年。
不過趙長寧奇怪的是,這位董大人似乎有點針對她。沈練那都不算是針對,他不過是把一個她當成三個她在使喚,董大人卻對她有些淡漠,但凡是她的案子就不怎麼過問,或者時常把她的案子交給別人做。別人若求見他,自然很快能見到。趙長寧有事要詢問他的意見,卻半天都求見不到,讓她在外面吹冷風。
趙長寧想著既然他對自己不滿,那便再努力些。不過一次次遞上去的案卷,原封不動地還回來,著實讓她無可奈何。
後來她才聽說了,董耘聽說她原來是朱明熙的人,似乎還被新帝磋磨過。便不想理會她,甚至處處針對。為的也不過是討好新皇而已。他從地方調任上來,想干出一些業績留下來,討好朱明熾是必須的。
她這才明白自己為什麼被針對,倒離董大人遠些,免得越發惹他不喜。
董大人卻未因此放過她,這日就叫她過去,淡淡地道:「有個案子我派你去提審,李氏夥同姦夫殺夫一案,明日把證詞送過來。」
這李氏殺父一案,前幾天就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趙長寧是知道的。只是這李氏關在水牢里,那水牢一般官員都不想踏足,更何況她現在是大理寺丞,根本不必做這種事。
「怎麼,趙大人這是不願意?」董大人笑了一聲道,「我早聞趙大人斷過神案,料想手段沒有問題。是覺得水牢太腌臢了吧?」
趙長寧沉默片刻應了,頂頭的上司刁難你,還不得忍了:「下官知道了。」
「那就好,此案給你半月審訊。不能破案,拿你是問。」董大人接著說。
趙長寧應喏告退,走到門口,隱約聽到董大人說:「叫他在我手下做事,必得收拾個服帖出來……瞧那樣子,倒像是不服氣一般!」
趙長寧腳步微頓,低頭繼續走。
徐恭也聽說了趙長寧被大理寺卿針對的這件事。他次日就悄悄出了大理寺,從偏門進了宮,太監一路領著他往裡走。
徐恭恭恭敬敬地給那人行禮,稟報道:「……原封不動地退回案卷就罷了,董大人昨天還讓趙大人去水牢里提審犯人。那水牢是咱們司務都不願意去的,趙大人提審了犯人回來,就被咬得滿身的紅點。」水牢里的蚊子比較多,尤其是夏天,點柚子皮驅蚊都不管用。
現在天氣一日日地熱了,蟬聲也不停歇,嘶啞嘶啞地叫著。朱明熾在皇宮廡廊的陰影下,正在同內務總管說要修葺先代陵墓的事,這是每位皇上上任都要做的。他喝了口涼茶,聞言出了神,卻只是淡淡地嗯了聲。
徐恭疑惑了。
陛下在想什麼他不清楚,陛下讓自己彙報趙大人在大理寺的一舉一動,已經有半個多月了。徐恭本以為陛下是想監視趙大人,覺得他可能要跟亂黨謀逆什麼的,他還有點糾結猶豫,這樣算是背叛大人吧?後來發現陛下不關心趙大人審理了什麼案子,似乎在他說趙長寧日常接觸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的時候,反而聽得更仔細些。
……那這就很奇怪了啊,監視自己的臣子,人家也沒有想謀逆,他一個帝王,怎麼會想聽一個臣子的午飯吃了什麼。不過徐恭是個聰明人,調整思路變換打法,監視方向從謀逆往八卦轉,具體到趙大人今天提的食藍上編了幾朵菊黃色小花花,或者下衙門遇到狗繞道,吃的包子皮太厚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上。
他也不知道帝王究竟有沒有在聽,他一邊寫字,自己一邊說,想到什麼說什麼。帝王不叫停他就不敢停,帝王若是垂筆,他還得冷汗津津地想剛才是不是有什麼地方說過頭了。
徐恭甚至都在心裡想,陛下跟趙大人究竟是什麼關係,如此奇怪。這次趙大人才回來上任幾天,就被新任大理寺卿給明顯區別對待,甚至是苛待刁難。他便有意說給陛下聽,瞧瞧陛下是什麼反應。
但其實朱明熾什麼都沒說,聽了后如往常一樣讓他退下了。
徐恭無比失望地告退離開。
第二天趙長寧再去大理寺,沈練叫她過去,依舊給她一摞卷宗:「這是近月來全國各行省發生的大案要案,你看一遍,記清楚了,一會兒進宮去拜見皇上,跟他彙報。」
好吧,做的還是老本行。只不過如今朱明熾是皇帝了而已。
趙長寧昨天在水牢提審犯人,那水牢里全是蚊子,她又是那種蚊子很愛的體質,咬得脖子上、手臂上許多小紅點,鼻尖上還有一個點。擦了薄荷膏也不管用,一邊聽沈練說話一邊都在撓手。聽到要進宮拜見皇上,才稍微停了一下。
自那日之後,她還沒有進過宮。
下午趙長寧就換了官袍,攜著案卷進宮去彙報了。
她路上遇到了七叔,周承禮剛回都察院不久,現在新皇登基,朝堂動蕩,新舊交替,他忙得不可開交,看到趙長寧之後叫住她問:「怎麼,陛下召見你?」
趙長寧道:「不過是彙報案情罷了。」
周承禮就溫言道:「陛下問你問題就好生回答,莫要在記掛朱明熙了,你可記得?……陛下是個面冷心熱的人,你儘管忠誠於他,他絕不會為難你的。」
趙長寧只能道:「七叔指點的是。」其餘的事,她也沒辦法多說了。
周承禮還有事要去做,就對長寧說:「進去吧,莫在這兒曬著太陽。」
趙長寧微微嘆氣,她知道七叔是好心。他只是不知道裡面的端倪……不知道她有多想不來。
她提步往乾清宮去了。
周承禮看著她的背影眼睛一眯,總覺得長寧的情緒有些奇怪,倒不知她跟朱明熾究竟怎麼了。如今他有事忙,暫不能跟她好好說話,等有空,還有要緊事跟她說。
趙長寧覺得今天似乎比昨天還熱些,夏天可能真的要來了。
乾清宮外花壇里種得那幾株桂花樹,蟬聲都比以前聒噪了。她今天又只在官袍里穿了件軟羅紗衣,裹住身體,就這樣也還挺熱的,不過卻裹得她纖長的身子更加漂亮,腰細得好像能一把握住,官服領口露出一截雪白的領子,將所有的肌膚都擋完了,半天都看不到端倪。
她進去下跪請安:「微臣大理寺丞趙長寧,叩見皇上。」卻半天沒聽到他讓起來,她就不由得心裡一跳。
朱明熾倒沒有接見大臣,而是在批閱奏摺。總領太監劉胡在旁邊給他換紙,聽到他才說了一句:「起來吧。」
待她站起來的時候,朱明熾才抬起眼皮,卻一眼就看到了她的身段,那把細腰。
夏季真的開始了,他覺得一團亂火突然從小腹燒起來,頓讓人有些坐不住。
他抬起茶杯,一口就把涼透的茶給悶了。本來是因為忙,還看她怕極了,所以才讓她適應的。夏季無端地動了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