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小婷！」有個人花枝招展地走過來。
沈佳琪。
走到跟前發現讎正卿，開心地招呼：「仇總，你也在呢。」
讎正卿嘴裡塞得太滿，還沒咽下去，狼狽地只能點頭回應。沈佳琪笑了笑，轉向尹婷。「小婷，你看到Will了沒？他帶他女朋友來了呢。」
「看到了呀，我們還打了招呼。」
「他那時候拒絕你這麼乾脆，可是現在找的女朋友完全是你這一型的耶。」沈佳琪很故意。
尹婷咧嘴給她一個假笑，然後轉身去餐桌：「我要吃東西了。」
「幹嘛？」沈佳琪還要逗她，「你不覺得嗎？別成天吃吃吃，變胖了怎麼追男生。」
「你太煩了，我吃東西是表示不想理你，這麼有深度的含意你一定要理解。」尹婷說。
「能理解但不接受。」沈佳琪嘻嘻笑，攬著尹婷的肩鬧。「還有許少也來了，他沒有帶女朋友，你要不要再試一次？」
尹婷白她一眼。
沈佳琪捏捏她的臉：「你這表情好好笑。」
「不好笑。」尹婷拍開她的手。
「一屋子好幾個你追求未遂的暗戀對象，這種情況也好好笑。」
「不好笑。」尹婷又白她一眼。
「我也覺得不好笑。」一個男聲插進來。是讎正卿，他實在忍不住。沈佳琪這樣真的煩人。
尹婷和沈佳琪都驚訝地轉頭看他。讎正卿一本正經地放下盤子，拿紙巾擦了嘴，然後問尹婷：「想跳舞嗎？」
「好，好。」尹婷一邊答應一邊往盤子里多夾好些食物，然後把盤子塞進沈佳琪手裡：「不用謝，要吃完啊，浪費食物很丟臉。吃胖一點才好追男生。」她說完沖沈佳琪扮了個鬼臉，然後挽著讎正卿滑進了舞池。
讎正卿趁著起步時轉頭看了看沈佳琪，她似乎並沒有生氣，雖然確實有直勾勾盯著他們倆，但卻真的吃起了盤子里的東西。
「你們是朋友？」他帶著尹婷轉了個圈。
「是啊。你別看她說話夾槍帶棒的，其實人不壞。就是很喜歡戳人家的傷疤取樂，這種時候比較煩人。」
「是嗎？」這樣的朋友換了是他大概早翻臉絕交了吧？女人的友誼他真不太懂。
「謝謝你。」
「嗯。」讎正卿點頭接受這謝意。他幫她解圍，確實受得起這謝。
「可是我忘了你跳舞像木頭。」言下之意是說要是她記得這事就不會答應跟他跳舞嗎？
「……」天使都是這麼直接戳人短處的？剛批評完別人，她自己也這樣。讎正卿沒好氣：「多謝你的點評。」
尹婷嘻嘻笑，小聲道：「我們換個地方跳。」她帶著他，轉了幾個圈，滑到了外頭的大露台。「好了，這裡沒人看，你就不會緊張了。我跟你說，越緊張越跳不好，放輕鬆點。」
他緊張嗎？他剛才也忘了自己跳舞像木頭這件事了。他只想著幫尹婷找個台階下，也不必讓沈佳琪不好看。所以他並不為跳舞緊張。
「來，來，我們重新開始。我教你。」尹婷把他的手重新放回她的腰際，另一隻手放到他的掌心。然後她問他：「你知道跳舞的第一技巧要點是什麼嗎？」
「是什麼？」之前他交學費上課的時候老師說過的，他記得挺牢，但現在看著她的眼睛，他忘了。
「就是不要嫌自己跳得不好。你不在意，就不會緊張了。」
「我沒嫌過自己。」他說的是實話。要嫌也是別人嫌，他幹嘛嫌自己。一般來說請他跳過一次舞后，那些舞伴都不會邀請他第二次，這樣很省事，他對自己的舞技滿意。
尹婷彎著嘴角給了他一個「就知道你會嘴硬」的表情。「可是你現在很緊張。」她戳穿他。「你看你的胳膊硬邦邦的。」她拍了拍他扶著她腰身的那隻胳膊。「你的手心也很熱。」她捏捏他握著她的那隻手掌。
於是他更緊張了。她的腰很細，手很小，身上還有淡淡的香水味道。他竟然，想把她抱得更近一點。
大事不妙。
尹婷看著他的表情：「好吧，其實你並不想跳舞的，對吧？」
讎正卿點點頭。
「那就不跳。」尹婷退後一步，離開了他的手掌範圍。「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做。起碼在跳舞這件事上是可以的。我不知道，還把你拉出來，對不起哦。」
「不是。我只是……」掌下空空，悵然若失。「我有個棘手的項目要考慮，有些精神不集中。」
「哦。」尹婷看看讎正卿，又看看花園門口，那她把他丟下讓他獨自思考事業大計這樣算不禮貌還是體貼？
「顧英傑說要給你介紹對象？」讎正卿卻問。
「是啊。他說他要好的朋友都來了，有合眼緣的就告訴他，他幫我牽線介紹一下。」
「有嗎？」他又問。
這提醒她了。「我再去觀察一下你不介意吧？」這樣他思考他的，她物色她的，兩不耽誤。
他點頭，看著她歡快地跑進去了。
她看他的眼神，她坦蕩的態度，她真的，對他一點意思都沒有。所以這真的是個不可能成交的訂單，決策上應該果斷放棄，另尋目標。讎正卿深呼吸一口氣，就是這麼簡單。沒什麼好煩惱的。
他再定了定神，然後走進了宴會廳。
沒有看到尹婷，不知道她跑去哪裡了。沈佳琪倒是走了過來寒喧：「這種娛樂派對，倒是沒想到仇總會來。」
「大小姐跟顧少的喜事，應該過來祝賀的。」讎正卿應對得體。
沈佳琪哈哈大笑：「你說的好像今天是他們的婚禮似的。」
「婚禮那天再參加一次。」讎正卿繼續淡定。
沈佳琪看著他：「那我要是約仇總私人聚會一次，仇總會不會賞光？」
「這問題有點尷尬了。」讎正卿淡淡地笑，想了想，反問：「你想跳舞嗎？」
沈佳琪看著他，看了一會，然後又哈哈大笑：「不要。」她可是跟他跳過舞的，知道他的水平，今天全是朋友，她並不想丟臉。
「真坦白。」讎正卿誇她。所以說小婷弄錯了，他真的不嫌自己，他對自己的舞技滿意。
沈佳琪道：「仇總拒絕人的方式還挺有新意的。」
「沈總過獎了。」
沈佳琪哈哈笑：「我要去找小婷，問問她追不到男生后都是怎麼處理的。」說完，她還真走了。
讎正卿皺眉頭，她不會又藉機去調侃尹婷吧。她這缺點可真夠討厭的。他也去找尹婷，雖然天使跟他沒緣，但他並不樂意別人欺負她。
讎正卿轉了一圈，沒看到尹婷。後來轉回來看到她在舞池裡跟一個男生在跳舞。他們配合得很好，她旋轉，轉身踏步，那舞伴每一個動作都輕鬆跟上，節奏剛剛好。讎正卿看到尹婷臉上的笑容，他喜歡她的笑，但他並不高興那男的把她抱太緊。
他真的不喜歡跳舞這項運動。
尹婷在舞池裡轉身，看到了讎正卿，她對他一笑。讎正卿也回她一個笑。他想走了，娛樂活動確實不太適合他。
正打算去找秦雨飛和顧英傑告辭，舞曲結束了。尹婷朝他奔過來：「仇總大人。」
她的臉因為運動粉撲撲的，像紅蘋果一樣可愛。她鬢角有些碎發散了下來，顯得更活潑。
「嗯。」他應她，覺得心跳又快起來。他控制住了，沒去幫她撥頭髮。
「你打算什麼時候走？」尹婷問他。
「怎麼？」他把現在就要走的念頭丟一邊去。
「我最多只能再玩半小時，我答應我爸早點回去。可是她們還要玩很久。我想問問你什麼時候走？」
「我可以送你。」讎正卿爽快答應。讓她穿這樣去坐計程車他也不能放心。
尹婷綻開笑容：「謝謝。」笑得很甜，聲音很甜，甜得讎正卿又對這項目猶豫起來。
「那你要走的時候叫我，我跟你一起走。」尹婷交代。
「我等你好了。」等她要走的時候再走，這個風度是要有的。
「行。」尹婷說完跑掉了。
幾分鐘后，讎正卿非常後悔。他不該說他等她的，風度是個什麼鬼。他該說他現在就打算走了，所以你收拾收拾，趕緊跟我上路。
假裝大方的結果，就是他得看著尹婷跟不同的男生跳舞，跳完一支又一支。
總有人邀請她跳舞。讎正卿能理解，因為尹婷很可愛，她跳舞也很好看，她說話的聲音很好聽，講的話又有趣，大家喜歡她，他能理解。
他也喜歡她。
所以他現在心裡有點酸。就像吃了那顆酸柚子一樣的酸。
他對這個項目，嚴重猶豫起來。
尹婷又跳完一支舞。讎正卿實在沒忍住，他走上前去問她：「要走了嗎？」
「行。」尹婷神采奕奕，很有精神。她揮手跟朋友們道別，又跟讎正卿一起去找秦雨飛和顧英傑道別。臨走還跟顧英傑兩個人在一旁說悄悄話。讎正卿看一眼秦雨飛，大小姐居然不發威嗎？管一管你家那個啊，跟前暗戀者單獨說話這合適嗎？
秦雨飛老神在在，居然不介意。
尹婷終於說完了，過來跟讎正卿一起出了門。
尹婷的興緻還很高，一邊哼著歌一邊連蹦帶跳。她問讎正卿：「你拒絕了May啊。」
「她告訴你的？」
「是啊。」尹婷點點頭：「我跟她說恭喜她真為她高興。」
讎正卿笑起來。
「她說反正她的下一次戀情肯定比我發生的快。」尹婷晃晃腦袋：「你說為什麼就沒有人喜歡我呢？」
讎正卿心裡一跳。怎麼會沒有？
不過尹婷也不是真的在問他，她說完這句，蹦蹦跳跳地先跑到了讎正卿的車子旁邊，等著他開門。
讎正卿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但一時又想不到。商務談判里的重要一條，若是不知道自己的籌碼和對比優勢，不要輕易下結論，不開價，不承諾，以免後患。所以讎正卿很沉得住地沒說話，他開了門，看尹婷高高興興地爬進了他的車子。
「又麻煩你咯。謝謝。」尹婷很可愛的合掌道謝。
「不客氣。」讎正卿想半天只想到這三個字。
車子開起來，廣播打開，音樂聲輕輕柔柔的飄蕩在車裡。車裡的空間真是小，讎正卿能感覺到尹婷的氣息，她的存在感充滿整個空間，包圍著他。讎正卿開車的姿勢有點僵硬，那種緊張的感覺又來了。如同大學時去打工，面試的時候那種緊張。
「你跟Zoe小姐怎麼樣了？」尹婷突然問。
「沒怎麼樣。」讎正卿飛快地說，看到尹婷看了他一眼，他清了清嗓子，重新說：「她不是我女朋友。」他這才想起毛慧珠對他的交往建議他還一直沒回復。剛才評估天使訂單項目時，竟然把毛慧珠的事忘了。
條件最合適的項目他沒意向，而條件最不合適的項目他卻很想簽下。這真是糟糕的情況。
「你現在有了新女友了，對吧？所以你拒絕了May？」尹婷又問。
「新女友？」
「我哥說你約朋友去他店裡玩，好像是從前暗戀的對象。」
「她暗戀我。」讎正卿火速澄清。
尹婷嬌嗔地白他一眼：「真傲驕。幹嘛要強調一下是女孩子暗戀你。」
「不是。」讎正卿語塞，他只是不想她誤會他有暗戀別人啊。「事實就是她暗戀我，我沒暗戀她。」媽的，嘴真笨。這麼說好像更顯傲驕了，真夠不要臉的。
尹婷被他表情逗笑了，明明說的是很霸氣的話，但表情卻像是被噎著一樣。「那都沒關係啊，最重要是相處得好就行。你是覺得她比Zoe小姐更合適嗎？我是說，你對她更有感覺？真好奇她是什麼樣的。」
讎正卿鎮定了一下，重新開始解釋：「第一，我沒有約她。我去你哥的酒吧，正好遇到她了。她朋友說起往事，說她曾經暗戀過我，然後你哥正好聽到。我幾年前離開了那家公司后就再沒有見過那位同事，那天就是這麼巧遇到。第二，她不是女友，也不是新女友，因為我還沒有舊女友。第三，Zoe很好，但我們並沒有在交往。她是提過，但我還沒有考慮好，所以我們就一直是普通朋友的狀態。」
哇，一氣呵成啊。尹婷眨眨眼，大家隨便聊聊天而已，幹嘛跟做報告似的。求正經真的是太嚴肅了。
「那還有第四呢？」尹婷問。
「什麼第四？」
「還有May約你你拒絕了呢。這不是第四。」
讎正卿無語，沈佳琪更是八杆子打不著的關係，不是他感情生活里的小插曲。
「還有第五呢？」
「哪來的第五！」讎正卿差點跳起來。她要是說「你對我有感覺你都沒有說」這類的話，他一定會拔方向盤的。
「沒有了嗎？只有四個？」尹婷幫他計數。
「哪來的四個？」
「剛才不是數到四個了？」尹婷認真掰指頭：「Zoe小姐，那個暗戀的前同事，May……咦，還有誰來著？」
「沒了！」讎正卿沒好氣。把你加上才能四個，不過我不能告訴你。不對，那三個是怎麼回事啊，除了毛慧珠他是真的有認真考慮過，其他的算甲乙丙丁好嗎？
「那剛才怎麼數出來四個？」尹婷問他。
讎正卿都不想說話了，反正不是他數的。
「哦，對，就三個。」尹婷回過神來了。「三個也很多了，很有做花心大蘿蔔的潛力。」
讎正卿不說話，天使下凡來是折磨人的，他悟了。
「你的感情糾葛還挺多的呀。」天使點評。
「謝謝。」讎正卿正經嚴肅回應。過一會沒忍住，說道：「另外，我不花心，謝謝。」
「嗯。我也不花心的。雖然我跟好幾個男生告白過，可是我都是認真的呀。那他們不喜歡我，我沒男朋友，尋找下一個目標也很正常，對吧？」尹婷訴苦。
讎正卿心裡又冒酸氣了。這種事不要告訴他。
「我哥居然說我是花心大蘿蔔，簡直是天下第一冤案。」
讎正卿不發表意見，他覺得他更冤。
尹婷又道：「哎，突然想起來我們倆又是盟友了。」
受冤盟嗎？
「偽花心蘿蔔盟。」
「……」讎正卿努力控制臉上的表情。
「啊，不對。」
當然不對了！誰跟你花心蘿蔔盟，還有個這麼不氣派的「偽」字。
「我們應該是白蘿蔔盟的。我們都不花心，所以是白蘿蔔盟的。」
還胡蘿蔔呢，一堆蘿蔔！
「你考慮過跨出植物界嗎？」讎正卿問。
尹婷反應了下，然後哈哈大笑：「你真幽默。」
不，他一點都不幽默，他是認真在問的。
尹婷安靜下來，過了會，問他：「求正經，我是不是很無聊啊？」
讎正卿思考。該怎麼定義她？按常理是無聊，但他又覺得無聊之餘還挺可愛。就是左心房吐槽右心房卻同時冒粉紅泡泡，這種情況該怎麼描述？
「幹嘛不說話？就是默認了唄。」尹婷有些泄氣，「你肯定覺得我無聊，男人大概都這麼覺得，所以我總追不上。」
讎正卿清了清嗓子，一點都不想安慰她是怎麼回事？做人要厚道啊。好吧，還那是安慰一下。「青菜蘿蔔，各有所愛。不是你的問題，只是他們有他們喜歡的類型。」
尹婷小嘆氣：「也對，也有男生追我的，不過我也不喜歡。」
「你喜歡什麼類型的？」他忍不住問。
尹婷一下子有了精神：「溫柔體貼大方幽默爽朗喜歡美食和旅遊。」
天使下凡就是來折磨人的。
這類型他一點都不沾邊。
「長得帥的優先。」尹婷補充。
長得帥這點又是青菜蘿蔔各有所愛了。就如同人人都說秦雨飛多漂亮，但他覺得還好，反而尹婷這樣的他覺得很漂亮。
所以，他這樣的在她眼裡能排進優先隊列嗎？
「你有合適的對象介紹給我嗎？」尹婷眨巴著大眼睛問。
「沒有。」回答得相當乾脆。
「唉。」尹婷又小嘆氣一聲，「我的紅線一點都不靈。你的紅線怎麼這麼靈呢？」
靈敏度太高也是煩惱。這煩惱天使不懂。讎正卿也想嘆氣了。
這時候尹婷的手機響，她翻包包找手機，是她爸打來的，問她什麼時候回家。尹婷甜甜答在路上呢，有朋友送她，一會就到。掛電話后她突然想起什麼來，繼續翻包包，之後從包包里掏出一張卡來，放在車子儀錶盤平台上。「我哥店裡的VIP卡，我問他要了挺久了，一直忘了給你。」
讎正卿不好意思說他對那麼吵的地方實在沒興趣再去第二次，於是只得道：「謝了。」
尹婷對他甜甜地笑：「別客氣。歡迎你去玩。」
讎正卿趕緊正視前方，被她笑得心跳有些快，又緊張起來。好在不一會就到她家了。她在小區門口下車，對他說謝謝。「有機會再見咯。」
「再見。」他答。有些心酸。
「有機會」再見。
是啊，他們要見面，真的是要「有機會」才行。下一次，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了。
讎正卿沒馬上開車，他從後視鏡里看著尹婷走向小區大門，他在猜她會不會跟之前兩次一樣突然回頭撲到他窗前。那樣的話，他要對她說：「這麼快又見面了。」
結果她沒有。她沒回頭一直走，還突然跑了起來。讎正卿搖下車窗探頭看她，跑什麼跑，不怕摔了。然後他隱隱聽她喊：「大大。」或者是「爸爸」？
讎正卿覺得應該是「爸爸」，可能她爸在小區門口接她呢。不過她跑遠了，身形隱在路燈陰影下，再看不到，也沒見到有別人。
讎正卿嘆氣，坐正了，發了會呆。真糟糕。就這麼一會，竟然覺得開始想她了。
原來，這一個月里他時不時煩躁，竟然是在想念她。
讎正卿開車回了家，心情很不好。
煩躁！
報告看不下去，經濟台的節目也很無聊。他早早洗完澡倒床上去。
躺了半個小時還了無睡意，他想起尹婷說「有機會再見」，想起她跟別的男生跳舞，想起顧英傑拍胸膛保證一定給她介紹個中意的對象。他的心情真的很，不，好！
起來又沖了一個澡，冷水澡，幫助冷靜。
重新躺回床上，又想起尹婷。
「有機會再見」。
他閉上眼睛。突然之間下定了決心，如果，他是說如果，一周之內他們能再遇見。不是刻意地見面，不像這次他為了遇見她特意去湊Party的熱鬧，就是單純的偶遇。如果那樣，那麼，他就正面考慮這個項目可行性。
這麼一想，他覺得心情好些了。他覺得他應該能睡著。
過了一會，他想，一星期有點太短了，要不，還是兩星期吧。對了，為了方便計算日期看進度，還是定在11月15號好了。
對，就到11月15號，這樣好記。
他終於睡著了。
第二天周日，每周一次的補給生活用品採購活動。讎正卿快中午的時候出門，他打算去超市那隨便吃個快餐，順便買東西。
下到車庫坐上車，他剛要啟動車子，卻發現副駕駛位那有個手機。
尹婷的手機，他認得。
她把手機落在他車裡了？
讎正卿按捺不住喜悅，把那手機拿了過來。打開一看，裡面十多條未接來電，名字只有一個字「哥」。時間全是今天上午。
讎正卿猜這是尹婷早上才發現手機不見了，於是用尹實的手機撥打想找回來。他趕緊回撥過去，聽到「嘟嘟嘟」的待接通聲響，他的心亂七八糟的跳，清了清嗓子，再清清嗓子。
電話通了。
讎正卿心跳一頓，語氣相當鎮定地道：「尹實嗎？我是讎正卿。尹婷的手機落在我車裡了。」
尹實沒跟他說話，但是在跟他旁邊的人說話，接著他聽到尹婷興奮地叫聲，然後很明顯手機換人拿了，尹婷的聲音非常響亮而且激動：「求正經，你簡直太好了！我們不愧是盟友！我還以為落在小區里了，找半天沒找到。」
什麼盟？「沒得戀」盟？「雞湯亂燉」盟？「白蘿蔔」盟？還是——「我想念你」盟？
讎正卿知道自己在笑，他一定是被她的興奮感染了，所以也才會覺得興奮。可是怎麼會以為落在小區里了呢？她的神經究竟是有多粗。這樣真的有點糟是吧，他究竟喜歡她什麼？可是他聽到她的聲音很高興，他知道「有機會」再見也很高興。
「我怎麼把手機給你？現在送到你那邊嗎？」他的聲音很沉穩。
「不，不，我不在家。我和我哥在外頭正準備買新手機。你方便出來嗎？我要請你吃飯！」
「好啊。」他爽快答應。
他也想跟她一起吃飯。
讎正卿趕到了尹婷說的餐廳，尹婷和尹實已經等在了那裡。
讎正卿走到餐廳時，隔著落地玻璃窗看到了尹婷靠窗坐著，正舉著相機拍街景。他再走就會擋她的鏡頭，於是他停了下來。尹婷的相機轉了個角度，對上了他的方向。
她看到他了。
讎正卿知道。因為她的嘴角彎了起來，露出一個很可愛的笑。
一瞬間，覺得心都能化開。
這感覺於他實在是陌生。
他站著不動，她按下了快門。然後尹婷把相機放下了，沖他歡快地揮了揮手。那笑容太燦爛，讓讎正卿不由自主也回了個笑，然後大步邁了進去。
他要為這項目可行性加分。什麼理由？她笑得真好看。
私人約會，又是三個人。
尹婷接過了讎正卿遞上的手機，連聲道謝。她讓讎正卿盡情的點餐，一定要吃好吃飽吃高興了，這樣才能表達她的謝意。
尹實數落妹妹的粗心大意：「包包也不拉好，回來了又不馬上上樓，在樓下玩，結果包里的東西滾了一地，摸黑在那撿。早上起床才發現手機沒了。又跑下去找，折騰人呢。」
尹婷皺皺鼻子沖他扮鬼臉：「這不是回來了嘛。這叫生活里的小插曲，調劑調劑。」
尹實吐槽：「你每天的插曲還挺多的。」
尹婷拍他一下：「再羅嗦不請你吃飯了。」
讎正卿看著他們兄妹倆拌嘴，自覺插不上話，他不太會開玩笑，也不太會融入這種嘻鬧的氛圍。心裡默默泄了點氣，還是看菜單吧。
三個人開始點菜。服務員記下了他們的點單，下去了。過了一會，一直研究菜單的尹婷又說話了：「哥，我還想吃這個。」
「你剛才已經點很多了。」
「我知道，所以我想跟你說，我再點這個，肯定吃不完，你幫我吃。」
「不要。」尹實拍了一眼，「我不喜歡吃這個。」
「可是我吃不完。」
「那就不要點。」
「但是很想嘗嘗。」
「那就吃完它。」
「你幫我。」
「我拒絕。」
讎正卿實在忍不住了：「點吧，我也嘗嘗看。」他都不知道是什麼，但尹婷皺著小臉說想吃，他當然得義無反顧衝上去幫忙。
尹婷眉開眼笑，召來服務生把菜點了。尹實在一旁跟讎正卿說：「千萬不能對她太客氣，她隨便拉個人過來都會覺得聊得來，跟人熟。你一客氣她就不客氣了。」
「我哪有。」尹婷一邊點菜一邊還能聽到哥哥說她壞話，轉頭過來反駁：「我也是很有分寸很有禮貌很會看人眼色的好吧。仇總大人是好人，特別親切，我們是真的熟，才不是客套，對吧？」
尹婷轉向讎正卿，尋求他的肯定答覆。
讎正卿點頭應：「對，不用客氣。」可是「特別親切」是個什麼鬼？
得到讎正卿的支持，尹婷得意地向哥哥仰了仰下巴。尹實捏捏她的臉蛋，捏得讎正卿的心好酸。
尹實問讎正卿：「仇總有兄弟姐妹嗎？」
「沒有。我是獨子。」
「所以仇總不知道有個妹妹的煩惱。」尹實裝模做樣的嘆氣。被尹婷拍了一下。
讎正卿很穩重地笑了笑，心裡道：相信我，我最近的煩惱一點不比你少。
很快，菜上桌了。大家說說笑笑開始開動。這家餐廳尹婷第一次來，她在網上看到評價后很想試一試，今天終於找著了機會。所以她對什麼菜都很有興趣，點了很多。讎正卿才知道自行車壞的那次，她在餐廳里點餐真的是克制的。
尹婷其實食量不算大，她每樣吃一點，然後其它的就靠尹實和讎正卿消滅。尹實一邊抱怨她一邊努力吃，讎正卿不好抱怨，也努力吃。尹實鼓勵讎正卿應該表達一下不滿，不然這淘氣鬼不知道自己多招人煩。
尹婷抗議。尹實還嘮叨：「真的很煩。」一邊說一邊給尹婷夾食物，「全吃了，不許浪費。」尹婷嘟嘴，但也乖乖聽話吃了。
讎正卿不說話，低眉垂目地默默往嘴裡塞食物。你們兄妹倆這樣秀恩愛合適嗎？考慮過別人的感受嗎？
顯然那兩個人是不考慮的。
尹婷哈哈大笑地給尹實拍了張滿嘴食物的照片，聲稱要發到朋友圈去。尹實看了嫌棄不夠帥，也要幫尹婷拍一張。尹婷不同意。兩個人一邊鬥嘴一邊笑。最後尹婷把那照片刪了，還拍哥哥的肩：「小夥子，我還是很注意塑造你英俊瀟洒的形象的。不然你娶不到老婆，媽媽會怪我。」
尹實反擊：「你要是嫁不出去絕對不是我這當哥的責任，你的形象沒法維護。爸媽都不會怪我的。」
讎正卿默默看著他們嘻鬧，覺得自己的評估果然是沒錯的。尹婷真的很喜歡撒嬌，而且愛粘人。從前他覺得女生這樣不好，他會反感，但今天看到尹婷這樣，他卻覺得有些羨慕尹實。
左心房在吐槽，右心房卻一個勁的冒粉紅泡泡。
他的煩惱，真的還挺多的。
這時候尹實道：「你看你，丟三拉四，粗魯沒氣質，吃得還多，花錢大手大腳。顧英傑居然還敢打保票給你介紹對象，他對你認識太不深刻了。仇總以後也不敢送你了，送到半路發現丟的不是手機，把人丟了，他怎麼交代。他已經被嚇到了，再不會搭理你。」
尹婷嬌嗔正要反駁，讎正卿卻很鎮定地答：「我膽子還挺大的。」
尹實愣了愣，然後哈哈大笑：「仇總真幽默。」
讎正卿喝了一口水，再補充：「不會不搭理她的。」
答得好認真。尹實看了一眼妹妹，尹婷點點頭，求你正經點就是這個風格。
「好吧。」做哥哥的宣布，「你對她的認識還不夠深刻。」
尹婷沒好氣拍哥哥一下，尹實哈哈大笑。
讎正卿又想嘆氣了。到底哪裡好笑？兄妹倆吃的都是「我很愛笑」這種葯吧。
尹婷加點的菜上桌了。好大一盤，而且很多香菜。尹實馬上表態：「我說過這盤我不吃的。」
讎正卿的心情有些凝重，他不知道是香菜羊肉加粗糧饃。他討厭香菜，不喜歡羊肉，而且他很飽了，這幾個饃怎麼塞得下去？
尹婷喜滋滋地動手夾了一個饃，先遞給她哥。尹實搖頭：「討厭香菜。」
尹婷不理他，又把饃遞給讎正卿，讎正卿不能說他討厭香菜，也不能說他不喜歡羊肉，那什麼很飽了不想吃更沒法說出口，於是一本正經接過了。
尹婷自己也夾了一個吃，她剛才吃得少點，留了點肚子給這個菜。一口咬下去，兩眼放光。「好吃，果然菜單上那兩個『推薦』的大字不是騙人的。」
尹實嫌棄：「我看見香菜就夠了。」
讎正卿艱難地咽著香菜羊肉和饃，其實他看著尹婷吃就夠了，她的表情會讓你覺得這菜超好吃，但是依他的狀況，自己吃感覺就不這麼好了。
讎正卿吃得很慢。尹實相當善解人意：「這菜打包好了。大家別吃太多，撐壞了不划算的。」
「嗯嗯。」尹婷點頭附合，她也看出來讎正卿要不行了，心裡真是不好意思。
讎正卿更不好意思。先前放下話他來搞定，結果表現得這麼沒有戰鬥力。他覺得臉發熱，偷偷看了一眼尹婷，她也正在看他，那關注的眼神讓他臉更紅。
求你正經點居然吃東西吃到臉紅。尹婷努力把持住不要笑，但又忍不住看。男人臉皮薄的她見過，但這麼嚴肅正經地臉皮薄第一次見。
尹實敲她腦袋：「你自己趕緊吃。」
尹婷低頭吃自己盤子里的，不再看了。讎正卿咽下最後一口，覺得尹實真是個值得交的朋友。
尹實這邊還在數落尹婷：「吃這麼多，變成小胖子，看誰要你。」
尹婷吃完了，這才反駁：「我年輕，新陳代謝快，不容易胖。你年紀大了，才應該多運動。你看你的肚子，娶不到老婆，我怎麼跟媽交代。」
「我才二十八。」尹實哇哇叫。
對面坐著的那個三十三的完全不說話。默默回想了一下自己的體型，還沒有小肚腩，但二十八的都被嫌棄了，他這「老人家」真的很有危機感。
尹婷尹實斗完了嘴，看看時間不早，招手叫來服務生結賬。尹婷掏了卡出來，尹實讓妹妹請客掏錢一點沒有不好意思。讎正卿看這情形，當然也不會搶付賬，於是客套謝謝。
接下來也不好再賴著不走，讎正卿告辭。尹婷和尹實也一起離開餐廳。讎正卿要去步行街前面的停車場取車，而尹婷拉著尹實要再逛一逛，大家在路口告別。
讎正卿沒回頭看尹婷，這項目目前在他心裡剛滿及格線，理智並不看好，但感覺不願放棄。吃飯前加的可行性分數被過程中間嫌棄年紀減掉一點點……
一位老太太在讎正卿面前被腳下行人道台階絆了一下，讎正卿伸手扶住了她。
「謝謝。」老太太白髮蒼蒼。
「要過去嗎？」讎正卿指了指街對面。
「是的。」老太太點頭。
這是路口，人來人往，步履匆匆，還有騎自行車的。「我送你過去吧。」讎正卿說。他扶著老太太慢慢走，伸手示意旁邊的自行車慢點，為她擋開迎面過來的人流。
老太太走得很慢，讎正卿也很慢。把她送到對面，確認她沒問題。他轉頭再回這邊路口。剛走到，卻聽到一個輕脆歡快的聲音喊：「求你正經點。」
讎正卿驚訝轉頭。她沒走嗎？
然後他看到她舉著相機正對著他。
他失笑。
咔嚓咔嚓咔嚓。
他耐心等她拍完，她從相機後面露出大大的笑臉，那麼燦爛。
讓人心動。
她沖他揮手說「再見」，他看著她蹦跳著回到尹實身邊，尹實摸她的腦袋，攬過她的肩。
求你正經點。
這話是他想說的。只要你正經一點點，也許這分數就好打了。他就不會這麼怯場，他會有更多的自信。只要你正經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