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讎正卿回到家也沒想出來。洗完澡準備睡覺還沒想起來。他站在落地窗前看了看夜空，忽然一時衝動拿手機拍了一張星空的照片，然後發到了微博上。什麼話都沒有寫。
他把手機放床頭櫃，睡下了。過了一會爬起來，打開手機刷微博。看到了四條留言。
第一條。
婷婷玉立413：沙發！後面是跳舞得意的表情。
讎正卿笑了。
第二條。
婷婷玉立413：板凳也是我的！後面是跳舞得意的表情。
讎正卿繼續笑。
第三條。
不知道是誰，ID不熟。發了三個問號。
這誰啊，拉黑他可以嗎？發問號。還插隊。
第四條。
婷婷玉立413：你終於也發點具可看性的內容了。
讎正卿還是很想笑，可不知道哪裡好笑。
這笨蛋。一張星空照片就是可看性內容了？她真的很無聊呢。
讎正卿把手機放回去。倒下睡了。
睡得特別香。
第二天，因為國慶假期調休的緣故，雖是周六也要上班。
但大家工作的心有些散，明明是周末還要工作，然後再過幾天就長假，心已經飛走了。可讎正卿覺得自己不這樣。他仍舊早起，開車到公司的路上仍舊在腦子裡整理了一遍今天要完成的工作，然後停好車，買好早餐，上樓，坐進自己的辦公室。
很有工作的感覺，非常好。
他很快投入到工作當中，這種情況維持到十點多。
他把一份簽好的文件拿出來交給秘書，順便要去茶水間倒杯水，然後他看到有同事在偷偷看他。他直接問：「怎麼了？」
「沒事，沒事。仇總你去茶水間啊，去吧去吧。」
讎正卿不動聲色，走開了。走到茶水間門口，聽到裡面有兩個女同事在說：「昨天晚上星星是很亮啊，想不到仇總還挺浪漫的。」
星星，浪漫？
讎正卿覺得腦袋上面劈個了雷。
仇總是指他吧，他們公司只他一個姓仇的，不巧正是個總。可是浪漫是指他嗎？他這輩子從來沒聽到有人評價他浪漫。
他隱隱察覺到哪裡出問題了。
水也不倒了，火速撤回辦公室。
打開微博。
他傻眼了。
昨晚他隨手拍的那張照片，隨便發了條微博，屁字都沒寫一個！然後！轉發量三千多條！還有很多評論！還新加進來很多粉絲！
是他們瘋了還是他瘋了？！
讎正卿點進去看。被轉發的源頭都是尹婷！
很好！就知道她是禍首！
尹婷姑娘轉發了他的這張星空照片，寫道：「問題來了：為什麼星星這麼亮這麼美？」
很多轉發的和留言的都寫：因為愛情。還有寫：因為愛情，星星多麼明亮。
唱他的頭！
讎正卿看到尹婷微博轉發回復了一些人的。不是因為愛情。不是因為寂寞。不是因為它是星星。不是因為天上通了電。
讎正卿一臉黑線，還天上通了電，怎麼想的？
還有好多人轉發或是留言誇讎正卿浪漫的，還有圈自己男友讓人家學一學的。還有借這張照片向愛戀的人表白的。亂七八糟，完全超出讎正卿的想像。
他之前所有微博的轉發量加起來的總和大概都不如這一條的多。他差點以為自己是攝影家，這照片拍得有多美。但其實他就是穿著睡褲舉著手機很隨便的咔嚓了一下而已！那照片里的星星看都看不清好嗎！哪來的那麼亮那麼美！
他瞪著那微博，手有點癢。讓你們浪漫是吧，讓你們讓男友學一學是吧，讓你們表白是吧？
他動滑鼠，點了刪除。
星空照片沒有了，感覺世界頓時清靜了。
心情好爽。
他火速寫了一條職場管理心得甩上去。這才是浪漫啊，朋友們！他不介意讓網友的男友學一學，也不介意拿這條去表白，隨便用。
然後下面很快有人留言了。
第一條，是一個不認識的ID發的，寫的是：沙發！
這誰呀！居然學尹婷搶沙發！
二話不說，直接拉黑。他可不想他這裡成為沙發黨的地盤。
第二條，還是一個不認識的ID，寫的是：居然刪了。
呵呵，當然刪了。不然你們吵死了。
他想了想，點到尹婷微博看，她那連著好幾條轉發和轉發回復的下面，本該是他那張星空照片的位置，都顯示該微博已刪除。這讓尹婷的微博顯得有點凄涼。讎正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想著如果尹婷跟他抗議，他就譴責她，告訴她不可以轉他的微博玩。而且引起大家誤會了。
等等，他仔細看了一下尹婷這邊的留言，怎麼沒人問她是不是約會的星空，沒人問是不是男朋友，只說因為愛情，而她回答了不是因為愛情。所以這算解釋清楚了？那他這邊怎麼大家的反應都這麼曖昧？
等了幾分鐘，尹婷既沒有發新微博也沒有找他。而他的微博上，那條正經職場管理心得的內容下面，居然又多了幾條留言，大多是抱怨他刪微博的，還有一條寫的是：原來男人害羞起來這麼可愛。然後後面好幾個點贊的。還有轉發寫：就是！另一條轉發寫：好萌！
簡直不能直視。
大家的腦袋裡裝的是人類的腦幹吧？
讎正卿也不知道為什麼覺得煩躁起來。關掉微博，看到水杯想起自己還沒有倒水。於是拿起水杯又往茶水間去。這次路上隱隱聽到了「害羞」這個詞，他臉皮抽抽，覺得有點熱，他覺得這一定是生氣的緣故。
他的副總威嚴一定還在！
這一天直到下班，尹婷都沒有找他。她的微博也沒有更新。而讎正卿卻接到了沈佳琪的電話，邀請他國慶假期一起去旅遊。她說她們男男女女五六個人一起自駕出遊，都是年輕人，也都是商圈裡的，大家可以互相認識下，一起爬山釣魚出海。
讎正卿婉拒了，他說他國慶的時候要加班。
「這樣啊。」沈佳琪笑道：「永凱還真的是會壓榨勞動力啊。仇總也太辛苦了些。」
讎正卿沒接話。沈佳琪繼續說：「那回頭有別的機會再約咯。」
讎正卿應了好。客套兩句后，雙方掛了電話。讎正卿不討厭沈佳琪，她的個性有些像秦雨飛，接觸到現在也覺得她坦率直接。但他並不想接受她的追求，連嘗試著相處看看的念頭都沒有。對他來說，沈佳琪就像是商圈裡遇到的甲乙丙丁，人脈關係中歸在相識的那一分類里。他還記得沈佳琪拿尹婷總追不上男生的事笑話她。尹婷居然也沒真生氣跟她還是朋友？
那他刪了照片毀了她的微博附圖她會不會生氣呢？
下班時間到了，讎正卿再刷了一下尹婷的微博，還是沒有新動靜。有同事在他的辦公室門口探頭，喊：「仇總拜拜。」
「再見。」讎正卿回應，有些莫名。
接著有別的同事也過來喊：「仇總，那我們先走了，拜拜。」
十多分鐘內，竟然好些人來跟他說下班了再見的。讎正卿再刷微博，什麼新動靜都沒有啊，大家幹嘛對他這麼親切。
親切。這個詞只有一個人形容過他。好吧，看來尹婷病毒擴散的程度超出他的想像了。
這天讎正卿沒怎麼加班，7點之前就離開了辦公室。在小區附近快餐店解決晚飯，然後回家，開電視看了會新聞，回書房開電腦。
生活一成不變。他竟然覺得有些悶了。
天上星星為什麼這麼閃亮？他很想知道答案。他站在落地窗邊往外看，今晚的星星也很亮，星空真的很美。讎正卿拖過他那把真皮靠背轉椅，拉過桌邊小几，泡了杯茶放著，然後用電腦放了音樂，就這樣坐在窗邊看星星。他想不起從小到大，他曾經有哪一天這樣空閑地看星星，印象中沒有。
其實什麼都不幹，看著星星也挺舒服的呀。
星星為什麼這麼閃亮？
讎正卿想到微博上那些五花八門的答案，不由笑了。
因為天上通了電。
可是尹婷都說不是。讎正卿忍不住回身拿手機刷了一下微博，她今天安靜了一天呢，不會真生他的氣吧。
更新了！尹婷有發新微博！
那是一張很美的星空圖。漆黑的天空，群星閃耀光芒。
尹婷寫著：今天一天忙沒上來。白天偷懶想順手用用朋友拍的星空圖做配圖，結果你們太活潑，把人家嚇到了。來來，看我高超的攝影技術，PO一張剛拍的星空。問題依舊，為什麼天上的星星這麼閃亮？不過今天打擾了朋友很不好意思，所以答案過幾天再公布。大家假期愉快，好好玩，多享受星空吧。
讎正卿一怔，直覺這裡說的朋友是指他。
然後他看到有條私信，點進去看，果然是尹婷發來的：對不起，就是看到你發圖了，就轉了一下發我的問題，沒想到他們想像力這麼豐富還鬧到你那邊去了。真的很抱歉。我以後再不轉了，也不打擾你了。請別生氣。後面跟著一串可憐懇求的表情。
讎正卿鬆了一口氣，他刪圖她沒生氣就好了。他回復：我不生氣。
尹婷在線，很快給他回了過來：太好了！那我們還是盟友吧？！後面又跟著一串可憐懇求的表情。
讎正卿問她：哪個盟？
尹婷發過來一連串的呲牙笑臉。
讎正卿很無奈，究竟哪裡好笑呢尹婷小姐，你確實組建了很多盟，他都鬧不清楚哪個盟，問一問她就笑。
然後尹婷又發消息過來了：作為補償和賠禮道歉，我把為什麼星星這麼亮的答案告訴你吧。
讎正卿笑了，飛速回：不想知道。
尹婷又給他發：想一下嘛，你肯定猜不到，我告訴你答案。
讎正卿繼續笑著，又回：不用，不想知道。
然後尹婷發過來一個字：哦。
讎正卿怔了怔，「哦」是什麼意思呢？
再然後尹婷又一條信息過來：那晚安了，盟友。
讎正卿又怔了怔，等了好一會這才確定尹婷是真的聽話不告訴他答案了。
你不是跟秦雨飛一國的嗎？她的霸道你學不了十成來個三成也夠用啊。怎麼不說「不想聽也得聽」，然後直接把答案發過來呢。
「哦」的意思，原來是「好吧」。
太沒個性了。這在天使界怎麼混！
但現在這情況，他也不好問她為什麼星星這麼亮了。
不問就不問，反正她會在微博上公布的。他能看到。讎正卿安慰自己，悶悶地去睡了。
國慶很快到了。讎正卿身邊的人紛紛去了旅行。秦雨飛去了，顧英傑去了。這兩人是各走各的，一個說要去思考，一個說想到辦法挽回芳心。反正都走了。讎正卿完全不想問。你們隨便吧，快點解決問題，回來上班后麻煩你拿出一點專業精神來，好好工作。
毛慧珠也走了，她去了美國，找她那邊的朋友和舊同事散心去了。她走之前在她的微博上發了機場的照片，還有一張星空的圖。不知在預示什麼，讎正卿不懂，因為他錯過了知道星星為什麼閃亮的答案。
尹婷這天使雖然沒個性，但是很沉得住氣，居然這幾天一直沒有公布答案。
對了，還有沈佳琪也去旅遊了，她出發前打了電話給讎正卿祝他假期愉快。讎正卿客氣回應，然後電話結束。
尹婷居然也去了旅行。她在微博上發了旅行的照片，他們男男女女六七個人吧，有大合照，而合照里沈佳琪赫然在列。
所以尹婷居然是跟沈佳琪他們一起去的？
讎正卿有點被盟友背叛了的感覺。
假期對讎正卿來說非常無聊。這麼多天他只發了一條微博，還是轉的一個經濟評論員的評論文章。可是沒人搶沙發了。沒人留言，只有兩條轉發的。
假期真的很悶啊，於是讎正卿給自己找事做。他給姑媽打了電話問候，然後上了一趟花鳥市場買了一堆花回來，然後去逛了傢具城。不過沒看上什麼傢具。就是閑逛。悶悶地過了好幾天，他決定去看看父母。
那天讎正卿帶了花去墓園。走到父母墓前呆了一呆。
居然有人在那擺了花和蛋糕，幾張風景明信片，然後還有一副撲克牌，牌下面壓了一張紙。
拜錯地方了嗎？
讎正卿拿起那張紙打開看，上面居然是列印的鬥地主撲克牌遊戲玩法教程。
……
這行事風格，怎麼有點熟悉。
墓園管理員正好經過，看到讎正卿對著那些東西發愣，忙說：「我剛才看到，是位小姐在這放的。她大概是想讓他們能在下面打打牌解解悶吧。」
讎正卿覺得臉有些熱，他認識的人裡面只有一個人會做這種傻事情。可她不是旅行去了嗎？回來了？！
「她剛走。很年輕的姑娘，很漂亮。」管理員一邊說一邊有點八卦的看讎正卿。讎正卿跟他說「謝謝」，嚴肅正經的樣子終於逼退了管理員。
剛走？那他上來的時候怎麼沒看到她？
讎正卿覺得心跳有些快，莫名又有些緊張起來。他到處看了一圈，確實沒有尹婷的身影。看來是走了。
她母親的位置在哪來著？斜著過去8個是吧，他好像記得是這樣。他走過去，看到那裡有個墓碑前也擺著蛋糕和鮮花、明信片還有一副撲克牌。
他笑了，真的是她。
這丫頭旅行回來了呀。
他看了看墓，想了想把手上的花放在了尹婷母親的墓碑前。
「阿姨您好，我是尹婷的朋友，我叫讎正卿。」
呃，然後還能說什麼。他詞窮，又不熟。「謝謝。」最後他說。
您女兒像天使。
從墓園出來，讎正卿給尹婷打了個電話。
電話嘟嘟的響著，他覺得心跳得有點厲害。
接了！
他呼吸一頓。
「求，你，正，經，點！」電話里傳出尹婷精神抖擻的聲音。
讎正卿想控制住自己的笑意，但沒成功。聽到她的聲音就想笑，她今天一定又吃了「我每天都很有活力」的葯。
讎正卿清了清嗓子，正經道：「這話正是我想對你說的。」
尹婷嘻嘻笑，完全不介意他們的開場白這麼沒創意。她問他：「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嗎？」
為什麼她會覺得他打電話給她就是想要幫助呢？讎正卿又清了清嗓子，道：「嗯，是這樣的，我在墓園。」
「哦。」
又「哦」。讎正卿腦子裡浮現她張圓嘴很無辜「哦」的樣子，又有些想笑了。他道：「我看到你給我爸媽送的東西了。謝謝你。」
「別客氣！」尹婷明白了。很豪爽地道：「大家都是鄰居嘛，不用太見外。」
「嗯。」然後他不知道接下去要說什麼了。有些著急，腦子裡就更空白了。他聽到尹婷那邊有孩子的笑聲，他想問她在哪裡。可是人家在哪裡關他什麼事呢？他有些猶豫，結果他聽到尹婷笑了，笑完又哎呀一聲叫，然後聽見尹婷說：「有孩子摔倒了，我掛了啊。再聯絡，節日快樂，拜拜。」
她語速很快，一口氣說完然後掛了。
讎正卿連「拜拜」都沒來得及說，他看了看手機，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然後他把手機放一邊，啟動車子離開了墓園。
開出幾條街后，他想起來了。有孩子的笑聲，孩子摔倒了。對了，福利院的孩子們不知道怎麼樣了，放假他們都做什麼呢？他很應該去看一看。
主意打定，讎正卿一轉方向盤，朝著福利院的方向進發。
路上他停了一下車，買了兩箱水果。到了地方一看，果然一大群孩子在院子里玩。讎正卿下了車，舉目四望，並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卻聽見一個脆脆甜甜的聲音喊：「正經叔叔！」
這稱呼！讎正卿轉頭一看，小石頭已經甜笑著撲了過來。「正經叔叔。」
讎正卿怕她摔了，急忙張開雙臂接住她，把孩子抱了個滿懷。
「正經叔叔！」小石頭還在叫，很興奮，聲音響亮。
讎正卿嘆氣：「小石頭，是婷婷姐教你這麼叫的？」
小石頭搖頭，又點頭：「我問婷婷姐你叫什麼名字，她說你叫求正經。」
「讎正卿。」讎正卿糾正她。
小石頭點頭：「對，就是叫求正經。我覺得要是叫求叔叔好像是在求著叔叔似的，所以就叫正經叔叔了。」
「正卿叔叔。」讎正卿又糾正她。
小石頭點頭：「正經叔叔。」
「……」讎正卿無奈地摸摸她的腦袋，沒關係，學好普通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小石頭你繼續努力。
「叔叔給你們帶了水果。」讎正卿又說。
這時候小韓也過來了，看到讎正卿頓時靦腆起來：「正卿叔叔。」
讎正卿跟他打招呼，又說了一遍給他們帶了水果。
小韓忙道：「那我去叫老師。」
「好。」讎正卿高興地看著小韓去了。尹婷應該是跟老師在一起吧，孩子摔倒了，所以她帶著孩子在樓里？
這時候小石頭說：「正經叔叔，剛才婷婷姐也給我們帶吃的了。還有新的明信片。」小石頭一邊說一邊從側背的小布袋裡寶貝的掏出明信片。
讎正卿蹲下來，認真聽小石頭說話。小石頭顯擺地一張一張給讎正卿看，告訴他這是哪哪哪，這是哪哪哪。「婷婷姐姐去了新的地方，所以我們有了新的明信片。」
讎正卿愣了愣：「你們賣的明信片是婷婷姐給的嗎？」
「是啊！」小石頭點頭：「明信片里，是婷婷姐姐去過的地方。她說我們現在年紀小，去不了，等我們長大了，念好書，有本事了，也可以去。每一個地方都很漂亮，都應該去看看。現在她把那些地方先記錄下來，讓我們不用出門也能看到。是尹伯伯的印廠幫我們印的，我們小朋友都有去參觀過。原來明信片是這樣印出來的。印出來了，可以賣錢，然後把錢給山裡的小朋友，他們不用餓肚子，可以念書。然後有一天，我們都長大了，也許會在這明信片里的某一個地方相遇，雖然我們不認得彼此，可是我們都會很開心的。」
聽上去傻傻的，但是讎正卿卻覺得很感動。他擁抱了小石頭：「會實現的。等你長大了，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
小石頭嘻嘻笑：「我也是這麼想的。」
讎正卿忍不住再擁抱她一下，她的表情語氣，就像小號的尹婷。
「婷婷姐姐呢？」讎正卿問。
「她剛走。」
讎正卿一愣，走了？
「她陪我們跳繩來著，後來接了個電話。然後小冰摔倒了，婷婷姐和老師帶小冰去擦藥，然後婷婷姐就走了。」
居然這麼快就走了。讎正卿覺得有些失望。他覺得應該是那種猜謎但是沒猜中似的失望。小韓帶著老師來了，讎正卿把車子上的蘋果和葡萄搬下來交給了老師，然後告辭。
小石頭和小韓依依不捨地送他。讎正卿跟小韓說：「加油念書哦，叔叔答應過的事，叔叔沒有忘。你也別忘，要考上大學。」
小韓聽了很興奮，用力點頭。小石頭問讎正卿：「正經叔叔，你去過的地方，有沒有也留明信片？」
讎正卿莫名覺得慚愧了：「叔叔去過的地方很少。」出差是經常的事，去過的國家和城市也不少，但從來沒有旅遊。仔細想一想，還真的，從來沒有旅遊。除了客戶招待他們遊覽，但是也很少，因為要談的事很多，公事公辦，速戰速決。就算遊覽，他的腦子裡也全是公事。
「沒關係。」小石頭安慰他，「會有機會的。婷婷姐說，總會有機會的，別泄氣。」
讎正卿失笑，還真是小號尹婷呢。
讎正卿走了，回了家。這一天又無所事事，假期快點結束上班吧。他需要工作，不工作真難受。
無聊之下又去刷微博了，居然看到了尹婷的更新。
「星星為什麼這麼亮？你以為它會發光？其實它不會。你以為它不會？其實它會！只要它找對了角度，就會讓你看到閃光。」
亂七八糟，又好像，挺有道理。
讎正卿覺得她微博的兩萬多粉絲肯定都是雞湯亂燉盟的。
然後他看到尹婷那微博下面又附著所處的位置了。那條街，那個地方——她哥的酒吧。
這傢伙，明明告訴過她不要這樣沒有防心，這些資訊放在網上容易招狼。讎正卿很不高興。他坐著發了一會呆，覺得自己需要喝一杯。大家說得都對，確實應該放鬆一下。不能永遠兩點一線，公司——家，家——公司。他從來沒有去酒吧消遣過，他記得剛認識時，尹婷聽到他這樣說，有露出很微妙的表情。像是，嗯，該怎麼形容，同情？
總之，現在他決定出去消遣一下。別的地方不認識，就去尹實的酒吧好了。
說走就走。
到了酒吧，讎正卿有些意外，沒想到生意如此興隆，烏央央全是人。喝酒的，說笑的，玩遊戲的，對讎正卿來說這環境太吵鬧。
這裡地方還挺大，他個子高，走進去看了一圈，沒有看到尹婷。實在是太吵了，他不喜歡，正想打退堂鼓，卻聽到有人喊他：「仇總。」
是個男聲。轉頭一看，是尹實。
讎正卿忙笑臉相迎，看看尹實左右，並沒有尹婷。
「仇總來玩嗎？」尹實咧著嘴笑著，讎正卿覺得他們兄妹笑起來還挺像的。他有些猶豫該怎麼說，要說是來玩的，尹實肯定就安排他坐了，可是太吵了，他想走。
這時候忽然又有人叫「仇總」。
女聲，可是不是尹婷。
讎正卿回頭看，看到幾年前的舊同事鍾巧，她沖他揮著手，很高興的樣子，她那桌上，還有另一個女生。
尹實笑了笑：「是約了朋友啊，祝玩得愉快。」
讎正卿沒辦法，笑著點頭謝過，朝鐘巧那邊走去。
「真是巧。」鍾巧笑著，臉有些紅，「我正跟朋友提到你呢，居然就碰上了。」
「好久不見。」讎正卿禮貌打招呼。
「一個人嗎？」鍾巧的朋友很熱情，還笑看了鍾巧一眼，然後道：「快來坐，我們這有位置。」
鍾巧拍了朋友一下，不過也附合著，邀請讎正卿坐。
讎正卿不好扭頭就走，只得坐下了。只是這兩個女人的笑容和表情，讓他感覺到有那麼一點點的微妙。尹婷那句話是怎麼說來著？善於發現愛情的眼睛。他如今身揣紅線，也開始敏感起來。
嗯，一定是紅線的邪門力量。讓他感覺怪怪的。
他想起來了，當年他跳槽到永凱之前，鍾巧是剛進那公司不久，業務不熟，總愛跟他請教。一開始他欣賞她的努力勤奮，很認真地指點她，他們一度走得挺近。後來他發現鍾巧對他有些太好，比如給他帶早餐，中餐等他一起吃，下班會看他走不走之類的。當時他根本無心找對象，也不想浪費時間，只想工作上多些突破，所以對鍾巧的一些示好視若無睹，保持了些距離。後來他跳槽走了，他們自然而然也就疏遠了。
「我們正說到你。」鍾巧的朋友道：「鍾巧說她當年暗戀你，一直暗示，可你都不接招。後來你跳槽走了，就這樣分開了。她前段時間還看到你在財經雜誌上的專訪，正感嘆緣分不夠，結果你就出現了。」
那朋友正說著，尹實走過來，等朋友說完了，把三瓶啤酒和一盤炸魷魚圈擺桌上，說道：「老闆招待的。」
鍾巧和她的朋友很意外，尹實對讎正卿笑笑，示意是因為讎正卿才招待的。弄得讎正卿很不好意思。尹實走了。鍾巧和她朋友說了幾句讎正卿居然跟這家老闆是朋友啊什麼的，話題又扯回當年上。
她朋友大概是喝得有些興奮，加上說到暗戀的男主那男主就出現了讓她很高興，所以一直在說讎正卿和鍾巧有緣。弄得鍾巧很不好意思。但她也存了一些希望，故意道：「你別添亂，仇總可能都有女朋友了。」
「是啊。」讎正卿說。他不笑的時候向來正經嚴肅臉，這兩個字讓那兩個女人一愣。
讎正卿客套微笑道：「所以真的不好意思，居然錯過了呢。」這麼委婉夠禮貌吧？
那朋友頓時很尷尬，鍾巧也不知說什麼好，扯了一句：「仇總還在永凱嗎？」
「是啊。」讎正卿繼續客套微笑，然後道：「我來這找朋友的，結果她沒在。我還有事我先走了。不好意思。」
那兩個也不好意思，訕訕應了。
讎正卿走之前找尹實打了個招呼，也無心問尹婷在不在了。可他剛轉身要走，就聽到尹實手機響，而尹實馬上接了起來：「怎麼了？」
讎正卿腳下一慢，直覺那是尹婷的來電。
「你鑰匙落這了？怎麼可能？你包包在這裡都沒打開過。而且也不會把鑰匙單拿出來啊。」
肯定是尹婷，這馬大哈。
「你肯定是換包包的時候忘了把鑰匙放過去了，所以不是落我這了，是落家裡頭了。粗心大意，活該鎖外頭。好了，我回去給你開門。」尹實還在說電話，讎正卿已經繼續往外走了。
所以尹婷剛才確實是在這的。
真奇怪，之前到哪都能遇到她，自從刪了那張糟糕的星空照片后，到哪都遇不到她了。
讎正卿覺得煩躁，他需要工作，他真的不喜歡放假。
一天之後，假期結束。
讎正卿頓覺精神抖擻，回到辦公室通體舒暢。
不過秦雨飛還沒回來。也就是說，不會有她的朋友來公司找她。
讎正卿上班那天連發兩條微博，沒有人搶沙發。他的微博粉絲數在往下掉，看來是之前胡亂加他的那些人認清了他的真面目，發現不是亂燉雞湯盟的，於是走了。
讎正卿不在意。他覺得他的日子又恢復正常了。
只是他變得有些喜歡刷微博了而已。
但是，他再沒有偶遇尹婷。
他的生活依舊是兩點一線。公司——家，家——公司。一周兩次健身，一次採買，七天工作。
不過也是有一點變化的。他發現他對攝影產生了興趣。他想買個單反相機。他總在尹婷的微博上看到她拍的照片，照片都很漂亮，總有人在下面問她用什麼拍的，怎麼拍的。她的微博留言很多，她基本只跟固定的幾個人互動。讎正卿也想知道她是怎麼拍的，用的什麼相機。但他從不在她的微博上留言，也沒私信她，也沒給她打電話。
他不知道為什麼，很簡單的一件事，但他就是拖著沒做。
十月很快差不多要過去了。秦雨飛與顧英傑的事似乎解決了。她又正常回來上班，整個人明顯開心多了。讎正卿知道尹婷一直在幫他們中間調停，那個愛管閑事的天使。
只是她一直沒來辦公室找秦雨飛，而他兩點一線的生活路線里，沒有與她偶遇的機會。
沈佳琪又來約他，他以工作為由拒絕了。毛慧珠回國，在網上跟他打了聲招呼，說她忙過這陣子再約他。然後就沒音訊了。
所以他一直沒有約會，沒約會，就沒有與尹婷偶遇的機會。
十月二十五號那天，周六。顧英傑和秦雨飛那對高調談戀愛的人要開Party，說是廣邀好友秀恩愛。讎正卿知道這個是因為某日開完會，秦雨飛接到某位友人確認Party時間電話時正好走在他前面。
秦雨飛在電話里嘻嘻哈哈地說著Party的事。掛了電話后一轉頭看到讎正卿看著她，秦雨飛一瞪眼：「幹嘛，反正你沒興趣。」
「我幹嘛沒興趣。」
「你要去嗎？」
「去。」
秦雨飛見鬼一樣看他，然後丟下一句：「記得備份大禮再來。」
然後讎正卿去了。
他一進宴會廳，就看到了尹婷。
她正在跟顧英傑跳舞。
不是秦雨飛跟顧英傑的秀恩愛Party嗎？尹婷湊什麼熱鬧？快點把人家的男主角還給人家！
尹婷臉上甜甜的笑，一點沒覺得自己哪裡不對。她跟顧英傑轉了幾個圈，路過讎正卿身邊，但是沒有看到他。讎正卿就這樣默默站著，離得近，能聽到尹婷跟顧英傑說話。
她正在自誇是紅娘，顧英傑和秦雨飛的相識是因為她。
「是啊，你是天使。」顧英傑誇她。
「天使沒有男朋友。」尹婷說。
顧英傑哈哈大笑：「我要好的朋友今天都來了，你盡情挑吧，看上哪個告訴我，要是對方還沒有女友，我就給你介紹。」
尹婷笑得心滿意足，讎正卿覺得她的表情非常可愛。她跟顧英傑終於跳完舞了，她站在舞池邊到處看，還是沒有看到他。此時舞曲輕快，她晃著腦袋哼著調子，腳下還打著拍子，裙擺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很是俏皮。
讎正卿想起她中氣十足的聲音：「求你正經點！」
他才想求她正經點呢，你看看，站沒站相，搖頭晃腦。
求你正經點，只要正經一點點就好。這樣他才不會覺得……
覺得什麼呢？
「仇總大人！」尹婷看到他了。
她臉上綻開的笑容讓他彷彿看到星空的光芒。
星星為什麼這麼亮？
「你來得正好啊，幫我挑挑男人。」尹婷奔過來對他說。
讎正卿盯著她看：「我只有看股票的眼光。」
「這就夠了。」
「最近股市慘跌，不是出手的時機。」
「……」
讎正卿看到尹婷的臉垮下來，他頓時想笑了。
尹婷對他揮揮手：「算了，你還是去研究股票吧。再見。」然後她走了。
讎正卿笑不出來了，不是吧，姑娘，你不是一直很幽默的嗎？
再見？！他們好不容易才見！
讎正卿忽然被自己嚇到，怎麼會覺得好不容易才見。他們又沒關係，不見都沒關係。
好不容易——這真是個深刻的辭彙。
尹婷走了幾米忽然回頭：「你不來嗎？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所以她的「再見」，不是「再見」嗎？
讎正卿怔怔。她總是這樣亂七八糟的，可他竟然覺得沒關係。
當然沒關係，她又不是他的員工。
尹婷對他一笑：「幹嘛發獃，來不來？」
讎正卿的腳，不由自主地，跟著她走。
為什麼星星這麼閃亮！
讎正卿好像，有一點點懂了。
尹婷帶著讎正卿去餐桌那，告訴他這個好吃，這個一般，這個她不喜歡不過看他自己的口味。又說他來遲了，肯定肚子餓了。她絮絮叨叨，而他佯裝鎮定的安靜吃東西。
剛才的那個小發現，讓他有些震驚。
他理想的對象，絕對不是尹婷這一型的。同事用那種曖昧的反應表現出對他和尹婷關係的猜測，他還覺得荒誕。他甚至想過他跟尹婷兩個人絕對是不適合的對象排名前十。
可剛才他的心跳和感覺，卻向他透露著另一個訊息。
也許只是錯覺。他找著借口。
因為他對婚姻這事有期待了，而連著幾次同事都在用氣氛起鬨他與尹婷，所以他受了影響。讎正卿把食物放進嘴裡，心裡在盤算。
他跟尹婷不合適，他絕對確定這一點。
興趣愛好專業職業行事風格都完完全全不一樣。現在不常見面，沒什麼接觸，所以還算相處融洽。若是真像情侶一樣相處，她會嫌他悶，而他會嫌她吵。
是這樣吧？
依常理來說，如果她嫌他悶，就會一直說話一直要求他不要悶，那樣她一定會很吵。矛盾通常都是這樣產生的。
她為人太熱情，所以不夠理性。從她跟誰都自來熟就可以看出來。她不理性，那他就會有麻煩。他沒有太多的精力和時間去處理另一半的情緒。他工作很忙，而她很閑。從她時不時能早退不工作跑來找秦雨飛就知道，如果她談戀愛，一定是很粘人的女朋友，而他沒有時間和精力……
總之，反正，他們真的不合適。
而且話說回來。他分析判斷這些都是浪費時間，其實完全不用顧慮太多，只需要一條就可以解決掉這個訂單意向——尹婷不可能會喜歡他。所以真的完全不用考慮。
她喜歡的是顧英傑那一型的，溫柔洒脫，憐香惜玉，玩得開鬧得起來的白馬王子。他們那種類型才是同一國的。
所以尹婷對他毫無雜念。從她對他的態度和眼神就可以看出來。
讎正卿向尹婷看過去，這一看嚇一跳。天使姑娘正認真地盯著他。
「你為什麼吃東西是沉思狀？這個好吃還是不好吃要這麼深刻的品味琢磨？」
讎正卿定了定神，答：「不是，我剛才在想一個項目的可行性。」
尹婷垮臉：「所以這塊炸豬排到底是好吃還是不好吃呢？」
「好吃。」讎正卿再夾了一塊，以示證明。
尹婷很開心。「那你的味覺系統跟我是一個型號的。」
是嗎？這有什麼好高興的。很多人都會喜歡吃同一樣東西。讎正卿開始吃盤子里的煎雪魚，這也是尹婷剛才大力推薦的。然後他注意到尹婷一直在看著他。
「你可不可以不要盯著我看？」他禮貌地問。她總看他會讓他想法太多，而他覺得那些想法都是不必要的。
尹婷挑挑眉，眼睛大大的。「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也喜歡吃這個。不看就不看唄。」她真的轉過身去看舞池，嘴裡還自言自語，「原來吃東西也會害羞哦。」
誰害羞！讎正卿把魚肉大口塞進嘴裡，以免自己忍不住反駁她。那樣會太孩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