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讎正卿並沒有生氣，金癩蛤蟆比過去那些什麼裝逼鳳凰男之類的好聽多了，而且杜經理沒惡意，只是開開玩笑，他知道。從前他聽過許多難聽話，惡意的難聽話，他早已免疫。很久之前他就知道，讓那些人閉嘴的方法就是你真正變強變好。若你變好了還不能讓他們改觀閉嘴，那不是他們嘴賤，是心賤，無葯可醫，所以更不必理會。
此時讎正卿拿著杯子去茶水間，路過秦雨飛的辦公室。辦公室門關著，但他知道秦雨飛跟尹婷在裡面。他看了看那門，腳下不停。轉過頭來卻發現別人在看他。碰到他的目光，忙對他笑笑，拿著杯子走了。
今天很多人愛喝水啊。讎正卿揚揚眉，對茶水間之路的人流量略感驚訝。尹婷來這公司很多次了，你們現在才開始好奇？
倒完水回辦公室，想起剛才杜經理的話。難道他們以為尹婷跟他之間有什麼？他失笑。這緋聞真的來得莫名其妙。他跟尹婷是不可能的。一來年齡差太多，二來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他說的東西她不懂，而她的愛好他也沒興趣。總不能每天雞同鴨講。還有，他們之間沒有交集。
想當初秦文易有意讓他與秦雨飛試相處看看，他與秦雨飛之間還有永凱這個共同的重心，工作也是同一個環境，但事實證明他與大小姐不來電。而尹婷與秦雨飛除了個性不同，其他都很相似。且他與尹婷還沒有共同的事業，沒有共同的話題。
所以，怎麼可能！
他與尹婷可以排上最不適合的對象排行榜前十。
他需要的伴侶是獨立，有事業心，懂商業，努力上進，與他有共同話題的人。
正想到這，眼角看到辦公室門口有顆腦袋探了進來。
笑盈盈的，相當有活力。
讎正卿看看桌面，文件全簽完了，搬走了。顯得他好像不太忙似的。他只好暗自嘆氣，揮揮手讓尹婷進來。
尹婷連蹦帶跳地進來了，問他：「可以走了嗎？」
讎正卿愣了愣：「走哪？」
「吃飯啊。顧英傑不是約了我們。」
哦，是說這個。「還沒到下班時間。」他告訴她。
「還差五分鐘。」尹婷也告訴他。
「差五分鐘也沒到下班時間。」
「可是五分鐘你什麼都幹不了。」
「如果你不在這的話，五分鐘我能做很多的事。」
「真的嗎？」尹婷眨眨眼睛，認真道：「那我不打擾你。我在旁邊坐著等。」然後她真的一屁股在旁邊的會客沙發上坐下了。讎正卿瞪著她，她擺出這種「五分鐘我看你究竟能做什麼」的架式來讓他怎麼忙？做什麼都會覺得彆扭，而且重點是他現在真的沒什麼可做的。
可尹婷壓根沒看他，她掏出手機玩。過了一會一抬頭，看到讎正卿正瞪著她。她不明所以，小心翼翼：「我坐這也打擾你了哦，那我出去等好了。」秦雨飛已經早退了，這次不是她拐的，但她也沒地方好獃，秘書小姐們很親切，她覺得她在外頭等完全沒問題。
這麼說著尹婷已經起身準備往外走，讎正卿道：「你就坐這吧。」沒看外頭那些人虎視眈眈地正等搭訕嗎？
「哦。」尹婷沒意見，又坐回了沙發上。然後繼續低頭玩手機。
讎正卿的手指在辦公桌面上無聲的敲著，看了看電腦屏幕角落顯示的時間，還有兩分鐘。原來兩分鐘這麼難熬。可是他是絕對不會早退的。不是能做多少事的問題，是態度的問題。身為上司，必須以身做則。
那邊尹婷不知道在手機里看到了什麼，哈哈笑起來，笑完了驚覺自己是在人家辦公室，趕緊偷偷抬眼看一下讎正卿，讎正卿火速轉頭，一本正經瞪著電腦屏幕，然後從眼角看到尹婷吐吐舌頭抿緊嘴，接著捂著嘴繼續看著手機樂。
什麼內容這麼好笑，弄得他也有點想看了。讎正卿再轉眼看尹婷，她笑得眼睛都彎了，但是努力沒發出聲音。
篤篤篤。
敲門聲嚇了讎正卿一跳，是秘書，她來問：「仇總，還有事嗎？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下班了。」
兩分鐘過去了？怎麼好像一眨眼而已。
讎正卿一本正經：「好的，辛苦了。」
秘書笑笑，轉而對尹婷說：「尹小姐，我走了，拜拜。」
「拜拜。」尹婷大方揮手。等秘書走了，她看向讎正卿：「你忙完了嗎？」
「嗯。」讎正卿決定還是下班。雖然他鮮少有準時下班的時候，不過今天約了人，而且這搗蛋鬼在旁邊守著，不走不行。
讎正卿收拾好東西，帶著尹婷下樓。還沒走到電梯口他就後悔了。
正趕著下班時間，人特別多。大家看到尹婷，居然揮手打招呼，還有人直接問「你微博是不是婷婷玉立」？尹婷大方答了，讎正卿板著臉全程不說話。早知道就拖點時間裝忙，晚一點再出來。現在不但有人跟尹婷搭訕，而且一邊搭訕還一邊用很奇怪的眼光看他和尹婷。
感覺真的，怪怪的。
坐電梯的時候，一堆人擠進電梯里。他和尹婷當然是眾人讓著先進去的，於是形成了他們被大家包圍在電梯最裡面的情形。尹婷站在他身邊，而旁邊有人偷偷看他們。
尹婷毫不在意，在玩手機。只有讎正卿覺得臉有點熱，感覺怪怪的。
這天晚上的「研討會」尹婷的發言比較多。因為她下午才跟秦雨飛聊過，知道了秦雨飛的想法。她向顧英傑報告：「雨飛說了，還沒跟你分手呢。」
顧英傑舒了一口氣。讎正卿挑眉，談個戀愛這麼累這麼沒尊嚴，所以要戀愛幹嘛？而且非常影響工作。「你知道她鬧個失戀多影響工作嗎？」必須提出嚴厲批評。
顧英傑和尹婷異口同聲：「還沒失戀呢。」
尹婷煞有介事地道：「這叫戀愛中的小考驗。」
顧英傑一臉感動：「小婷你真是天使。」這才叫安慰人啊。
尹婷撇撇嘴：「天使都找不到男朋友，天使不高興這個。」
顧英傑趕緊道：「等這事過去了，我一定給你介紹男朋友，直到你找到滿意的，保你出嫁。」
「一言為定。」尹婷非常高興，讎正卿皺眉頭：「你們是要解決秦雨飛那女人的情緒問題，還是要解決尹婷的擇偶問題？」
「兩不耽誤嘛。」尹婷繼續報告，「雨飛還說了，那個讎正卿，該八卦的時候不八卦，不該八卦的時候怎麼亂八卦？」
讎正卿挑眉毛：「關我什麼事？」
「她說那時候想讓你把這事告訴她爸的，結果你嘴嚴得跟什麼似的，現在卻八卦給我聽，她就批評你了。」尹婷照實報告，八卦的那個人被批評了，她這個聽八卦滿足了好奇心的卻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
「那你怎麼跟她說的？」讎正卿不知怎地有些心虛，他確實不是八卦的那類人，這麼做太不應該了。他努力回想他當初是怎麼跟尹婷說起這事的。秦雨飛可別以為是尹婷在中間挑事什麼的。畢竟，她喜歡過顧英傑。
「我當然回報給她你的八卦嘛。你要跟女朋友去約會，問我餐廳的事，後來又遇到了，我們聊啊聊，你就順嘴提起這事。多麼合乎情理，多麼自然而然。不過我有幫你隱瞞May追求你的事，還有你們三人一桌嚇跑小朋友的事。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
讎正卿無語，他沒有要謝她好嗎？什麼三人一桌嚇跑小朋友，明明是她自己八卦帶著小朋友們跑掉了。等等，有哪裡不對？讎正卿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尹婷正在跟顧英傑說：「我們聊八卦心情就會好很多。」
讎正卿知道這裡「我們」是指她跟秦雨飛，但他覺得基本上這句話放在所有女人身上都適用。
他終於想到哪裡不對勁了。好像，他的私人約會裡，每次都是三人一桌啊。
第一次是他、毛慧珠和尹婷，第二次是他、毛慧珠和沈佳琪，現在第三次，他、顧英傑和尹婷。
這還真是，挺邪門的啊。
這邊尹婷把秦雨飛的顧慮想法都說了。其實就是顧英傑的前女友對顧英傑不死心，而顧英傑沒有狂霸拽的一腳把人蹬開，而是好心地想幫她解決問題。秦雨飛從前受過情傷，對於男人是否會對愛情忠誠這個問題相當敏感。所以儘管顧英傑一再保證，但秦雨飛還是會覺得沒有信心。
尹婷跟顧英傑商量了許多，希望讎正卿出點主意，於是讎正卿說：「商譽受損，要重新建立商譽，就得做出番成績來，並且出讓些利益，願意訂立更嚴苛的合同約束。」
尹婷和顧英傑瞪著他。
讎正卿面不改色。
顧英傑和尹婷不理他，繼續討論。顧英傑覺得道理都懂，但現實情況是完全沒辦法。沒什麼利益能出讓的，送她禮物她不看在眼裡，跟她道歉她沒反應，向她保證她不相信。還能怎樣？
「反正，最壞的情況，我就當重新追她一次好了。之前就是不放棄，有耐心，就能追到了。」
「太好了，顧少你別泄氣，一定能成功的。」尹婷給他打氣。
顧英傑心懷感激，這段時間跟幾個人談過，就是尹婷最貼心可愛了。真的是天使。「小婷，我一定好好給你介紹男朋友。」他誠心誠意的。
「好的，顧少，那就拜託你了。」尹婷也是誠心誠意的。
讎正卿看著這兩人真是，不知道該誇獎好還是該吐槽好。尹婷姑娘能把追求未果的對象培養成友情深厚的戰友，這也是一種本事啊。怎麼跟誰都混得這麼熟呢？
「你想得太美了。」讎正卿忍不住要發表一下意見。「能追求成功不是靠耐心和毅力的，要麼是你身上有對方想要的利益，要麼是對方愛你。利益嘛，大小姐不缺，還愛不愛你現在還不好說。要不這麼久了怎麼理都沒理你一下。」
尹婷和顧英傑又都忍不住瞪他了。
這人是來幫忙的還是來拆台的。
「仇總大人。」尹婷非常誠懇：「你的愛情價值觀，絕對有很大的問題。」
「謝謝你的點評。」讎正卿覺得這就是她跟他世界的不同。愛情是存在於浪漫的世界中，那是小婷天使的世界，而他活在現實的世界，他需要的是工作和生活。而婚姻，是生活里的一部分。屬於待完成項目那一個類別里的。
這頓飯在顧英傑和尹婷的熱烈討論中終於結束了。讎正卿很自然地送尹婷回家。
車子開到半路的時候，他才想起來顧英傑沒說要送尹婷，而尹婷也沒問他能不能順路送她。反正就是散會了，他們跟顧英傑說「拜拜」，然後他就領著尹婷往車走。竟然一點沒覺得哪裡不合適。
看來尹婷姑娘真的有把任何人都變成熟人的本事。讎正卿想起了他那些在微博上跟著尹婷發閉著單眼照片問問題的同事。
「你笑什麼？」尹婷問他。
讎正卿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在笑。他反問她：「你那個單眼雙眼的答案是什麼？」
尹婷抿著嘴笑了，有些拿喬的小得意，還沒開口，讎正卿的手機響，他看了一眼，是毛慧珠。
尹婷提醒他：「靠邊停再接。」
讎正卿原想著先開車回頭再回電話，但尹婷都這麼說了，他也就順手把車子開到路邊，停下了，按了接聽鍵。
毛慧珠說她剛剛加完班出來，問讎正卿在哪，能不能一起喝一杯。她的聲音很疲憊，讎正卿覺得她需要的不是喝一杯，而是有人陪。看來工作上的事真的比較糟糕。於是他答應了。問好了地點，他讓毛慧珠先坐，他晚一點到。
讎正卿掛了電話。尹婷忙道：「是Zoe約你嗎？那你趕緊去吧。我在這裡下就行，我可以搭的士。」
「不用，我先送你回去，也沒多遠。她已經在餐廳了，剛下班還沒吃飯，她先吃著，我一會過去陪她聊聊就好。她大概比較心煩吧，工作上的事。」
讎正卿說著，啟動了車子繼續開。
尹婷嘆氣：「她還真是辛苦呢。」
讎正卿點點頭。他們這種辛苦，是秦雨飛和尹婷這類大小姐能理解卻不能體會的。
「以前我媽媽也是女強人。」尹婷說。
讎正卿有些意外，他以為尹婷的母親會像她一樣，是個快樂單純的主婦。因為他真是沒法想像尹婷變女強人的樣子。
「我媽媽跟我爸一起創業，幫他賺了很多錢。我爸總說，沒有我媽，就沒有他。他說他的全部都是我媽給的。包括我和我哥，包括他的錢，還有他的家。全都是我媽給的。」
讎正卿屏聲靜氣，尹婷一說到媽媽周圍的氣氛就有些柔軟又脆弱，弄得他很是小心。
「後來我媽生病了，我爸就很自責，覺得如果不是太辛苦，也不會病倒。他現在守著印廠，也是因為我媽媽。當初他們兩個一起創辦的廠子，從那裡起家的。他說最後什麼生意都不要做也要留下這個廠子。等他老得干不動了，就把廠子轉給吳叔。就是跟我爸幹了很多年的老臣子。」
「不給你嗎？」讎正卿又意外了。
「我又不會經營，我哥也不要。我爸隨我們，他說沒興趣做的事就不要做好了。」
還真是慣著小孩啊。
「他對我也沒什麼要求，就是說不要太辛苦。我媽是累病的，走得太早，他說不值得，早知道會這樣，他寧可不要賺這麼多。還說寧可不要生我了，有我哥就夠。」
這話怎麼聽得這麼不舒服，讎正卿皺眉。
可尹婷並不介意，她說：「因為生了我之後我媽的身體就差了。懷我的時候是他們最忙碌的時候，我爸根本沒時間和精力照顧我媽，我媽自己也很拚命。然後生完我，我媽身體不好，我小時候身體也很不好，然後就惡性循環，又要照顧我，又要照顧自己身體，又忙。於是變得身體更差，事情更多，更忙。」
尹婷頓了頓，看了眼讎正卿，繼續道：「我爸說這都是貪心的結果。他說其實錢夠用，他說其實一個孩子也不錯，但就是想要更多。想要更成功的事業，想要更多的孩子。覺得什麼都是越多越好。然後我媽去了之後，那些更多就全都沒有了。」
讎正卿不知道說什麼好。
尹婷又說：「所以，事業是事業，努力歸努力，但還是要顧及身體的健康。沒了健康，就什麼都沒有了。其實我能理解你們的事業心，這就跟人的興趣愛好一樣，有些人打麻將比較快樂，有些人旅行比較快樂，有些人唱歌比較快樂，你們是覺得工作比較快樂。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自己覺得過得舒服就行。但是成功是沒有盡頭的，就跟快樂一樣。覺得快樂就好了，可你非逼著自己說我要更快樂，什麼是更快樂，你找不到的。你找啊找，走很遠，卻發現自己累倒了，那時候你再也爬不起來，不就什麼快樂都沒有了嗎？所以健康真的很重要呢，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你和Zoe小姐都一樣哦！」
讎正卿客套地點點頭，表示聽到了。可尹婷睜著大眼睛看著他，讎正卿不由自主地答應了一聲：「好的。」
尹婷笑了：「其實我知道你們不會放在心上的，就像我哥說的，講道理的人最討厭了，不過我想說就得說出來，這樣比較開心。你也別介意。」
「我不介意，謝謝你。」讎正卿又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有一點緊張，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尹婷也沒有再說話，她在玩手機，嘴裡輕輕哼著歌。讎正卿聽得覺得耳朵有些癢，她的聲音輕輕軟軟，他集中精神認真開車。
沒多久尹婷的家到了。她笑著跟他說「拜拜」。她走了之後，周圍的空氣一下輕鬆起來，讎正卿舒了一口氣，又坐了幾秒，緩了緩神，剛把車子開起來準備去赴毛慧珠的約，突然駕駛室這邊車窗外撲過來一個人影。
讎正卿嚇一大跳，急急忙踩了剎車。定睛一看，居然是尹婷。
讎正卿頓時心頭冒火，他搖下車窗，嚴厲地瞪著她：「下次，以後，永遠都不要再這麼干。」
尹婷有些被嚇到，莫名地睜大眼，一臉無辜。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讎正卿又說：「你知不知道突然撲到車窗上有多危險？我要是車子突然開快起來，把你摔倒地上，或者撞到你，受傷了怎麼辦？」
「對，對不起。」尹婷自知理虧，趕緊認錯。她縮了縮脖子，聲音小小的。
讎正卿瞪了她半天，「好了，你現在說說，是什麼事要讓你冒著生命危險撲過來？」
「我突然想起來，怕你走了來不及，我也不是故意的。」
「嗯，然後呢？」讎正卿臉板板的，不嚴肅一點這位天使姑娘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天使姑娘從包包里掏出兩顆棒棒糖。
「……」讎正卿的臉差點就要板不住了。
「我是想著，Zoe小姐工作太辛苦，她壓力肯定很大，你給她吃顆糖吧。然後你可以陪她一起吃。兩個人一起吃會更開心的。這個哄女孩子絕對有效！」
讎正卿臉要綠了。這是要哄幾歲的女孩子？而且他也沒有要去哄毛慧珠，而是兩個成熟理性的職場人進行一場職場問題的嚴肅討論罷了。
拿顆糖？尹婷小姐你在逗我嗎？
「還有啊，你們不要坐著喝酒聊天，那個沒用，還不健康。都還開車的吧？你陪她散散步好了，一邊散步一邊聊，更能緩解壓力，氣氛更好。你看，今天的星星很亮呢，散散步很好的。」尹婷一口氣說完，把糖塞他手裡。「那我走了，這次絕對不回頭了，你放心吧。路上開車小心點，拜拜。」
尹婷真走了。讎正卿有些發愣，星星很亮？散步很好？可他拿著糖不太好。他沒告訴她嗎？毛慧珠還不是他女朋友。他真的不是過去哄她的！而且大家都是成年人，成年很多年了！塞顆糖過去難道不奇怪？！
塞顆糖……讎正卿簡直不敢想像那畫面。
這時尹婷忽然跑了起來，歡快的聲音喊著：「大大……」
大大？或者爸爸？
距離有點遠，讎正卿聽不清，他在後視鏡里看，也看不到人了。他看了看手裡的糖，覺得尹婷還真是……
無法形容！
讎正卿趕到了毛慧珠說的餐廳。
毛慧珠已經吃完了飯，正在發獃。
看到他來了笑了笑。她臉上雖然化著濃妝，但掩不住疲憊憔悴。讎正卿走過去，坐下了。毛慧珠沒說話，只又喝了一口飲料。
服務生過來問讎正卿要點些什麼，讎正卿回絕了。毛慧珠這時候說：「想等你來了再點酒，不過這裡氣氛不太好，或者我們換一個地方喝。」
讎正卿沒意見。只是他覺得不是地方的問題，是人的問題。她情緒不好，到哪裡都會覺得不舒服。
讎正卿招來服務生結賬，毛慧珠不要他付，讎正卿也不爭。結完了賬，兩個人走出餐廳，秋天的夜晚氣溫有些低，微風吹到臉上有些涼意。毛慧珠吸了一口涼氣，精神倒是好些了。她覺得這是因為讎正卿來陪她的緣故。
「去哪裡？」她問。
讎正卿不知道。他還沒有研究過尹婷給的約會攻略資料，他平常也不出去找酒喝。所以他唯一能想到的，是尹婷哥哥尹實開的酒吧。但他並不想去。
「要不，我們先走走吧。」他提議。腦海中跳出尹婷的那句話——今天的星星很亮。
「好。」毛慧珠沒意見。
兩個人順著街一直走。讎正卿問：「工作上怎麼了？」
毛慧珠抿抿嘴，開始說了。這段時間她日子不好過。那崔應偉被逼到這份上，使盡了渾身解數，竟然把總部代表擺平了。那幾個項目的事就這樣混了過去。代表們開大會的時候對公司這一年的表現給予了充分肯定，又說但是大家還需要再接再厲，多投入市場研究，多了解業務，多為公司爭取利益。這些話，毛慧珠覺得是在指那幾個項目，把事情定性成業務不熟市場不熟所以價格上被對方公司佔了便宜。但僅此而已。也就口頭上不痛不癢的說了幾句，然後就沒了。
崔應偉天天陪著代表出出入入，聽說晚上也有些私人招待。這裡面有些什麼花招，毛慧珠猜得到。自發現崔應偉這樣做事，不但自己以權謀私，還下暗套早早找好替罪羊以防在東窗事發后推卸責任，毛慧珠就覺得她大概在這呆不長了。崔應偉太陰險。而她在這個位置，要麼同流合污，要麼裝聾做啞，但她兩樣都做不到。
吳飛偷偷告訴毛慧珠，崔應偉把他單獨叫過去聊了幾次。說他誤會了，公司不會把他的過失往犯罪的方向上想，他年輕沒經驗，有做得不夠的地方可以理解。又對他發現情況后能及時處理應對的機智表示了欣賞。希望他以後好好乾，他和公司都會好好栽培他。以後的工作要更細心一點。然後還帶他出去喝了兩次酒。
吳飛問毛慧珠，他該怎麼辦？
毛慧珠沒指點他，只說：「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你不用背那黑鍋，而後面的事，就你自己看著辦吧。」
然後，毛慧珠和吳飛再沒有溝通過。
馬上就到國慶假期了，毛慧珠今天加班加點把該做的工作提前做完，然後明天開始她就休年假，連同國慶假期一起，她可以休息半個月。
「休息休息也是好的。」讎正卿安慰她。
毛慧珠苦笑：「我從來沒有休息過這麼長時間。只是休假過後，還要回去，我覺得很不好受。現在那人處處針對我了，如果我不低頭伏小，以後怕是也不會有好日子過的。我之前回國進這公司時，簽了同業禁止協議，離職兩年內都不得在電子設備這行工作。可我只做過這一行，我做了十一年了。」
讎正卿點點頭，很能理解。
「如果是因為別的原因離職我也認了，居然是因為這麼噁心的爛人。我一想到就覺得特別噁心，咽不下這口氣。」毛慧珠走了一路說了一路，怨氣發泄了不少，舒服多了。
「如果你忍耐在這公司呆下去也不是沒機會。但我不了解你上司，要看他為人。你知道有些人心壞，你自己不走，他就會想辦法找些事出來坑你，到時你如果中招，他會藉機壞你的名聲，在你履歷上抹黑一筆。」
「我知道。」毛慧珠點頭，「這種事情他確實幹得出來。從這次他早早就布好局讓吳飛當替罪羊就知道，他不但心壞，還心思縝密。為了防止以後發生的麻煩，他會早早做好準備。現在我在他眼裡，就是個不定時的炸彈，他一定會想辦法把我除掉。我考慮離職也是因為這個，我現在走，還能全身而退，忍氣吞聲留在那，日後後患無窮。我不想跟他鬥來鬥去，我只是想好好工作而已，對勾心鬥角一點興趣都沒有。」
讎正卿又點點頭。他知道目前毛慧珠更需要的是傾訴，她主意已定，其實已經不需要他給什麼建議。但如果這件事發生在他身上，他是不會放過那個崔應偉的。手上沒有強勢的證據，但是線索是一定會有，對方公司也不可能這麼滴水不漏，加上那些總部代表，崔應偉能搞定他們，他自然也可以。所以如果是他，他會把崔應偉踢走。穩住代表，拿下那兩個大單，收集證據，搞定對方公司，然後報警抓人，召開記者說明會，藉機炒作公司的好聲譽好形象。
當然如果要這麼做，會是一場硬戰。毛慧珠不是他，她不想戰，選擇退路也沒錯。
「我累了，我們坐一會吧。」前面路邊有長椅，毛慧珠提議，讎正卿答應了。
兩人在長椅上坐下，毛慧珠又說，「我想抽根煙。」
讎正卿忽然想起尹婷給他的糖，他順嘴說：「抽煙不好，要不吃糖吧。」說著，從口袋掏出根棒棒糖。
毛慧珠瞪大眼，那驚訝的表情讓讎正卿有些不好意思。
「你居然隨身帶糖？在戒煙嗎？」
毛慧珠問得讎正卿更不好意思，就說塞顆糖太奇怪了。尹婷這笨蛋。但毛慧珠一邊說一邊把糖接過去了，拆了包裝放進嘴裡，眯了眯眼，露出個享受好味道的表情。
「桔子味的，很好吃。」
讎正卿摸摸鼻子，他根本不知道是什麼味的，尹婷塞過來他都沒細看。
「你怎麼會有糖？」毛慧珠問，心裡隱隱有些期待。
「剛才尹婷給我的。她知道我來見你，說你太辛苦，壓力大，吃點糖會好些。」讎正卿實話實話。不然咧，他當然不可能去買糖，他一大老爺們，又不愛吃糖。
毛慧珠心裡一沉，敏感起來，她頓了一頓，小心問：「你跟尹小姐……剛才，在約會？」
「沒有。」讎正卿失笑。「我那個同事在鬧失戀，她男朋友請我們吃飯，說想讓我們幫忙他們合好。尹婷是我那同事的朋友，所以就正好一起吃飯了。」
讎正卿坦坦蕩蕩，毛慧珠放下心來。「那替我謝謝她，糖很好吃。」
讎正卿笑，要是真謝了她，說毛慧珠喜歡吃，大概尹婷會得意吧。他想像著尹婷得意的小表情，忍不住又笑。
毛慧珠看著他那樣，放下的心又吊了起來。她試探道：「國慶假期，我想出去旅遊，到外面走一走，散散心，好好考慮一下將來。」
「也好。」點評完畢。
毛慧珠再看他，想了想再試探：「你國慶打算做什麼？」其實是想邀請他一起出去走走，但之前交往的建議是她提的，而他還沒有回復。現在她也不想太主動，這樣顯得很沒有身價。
「休息和工作咯。還能幹什麼？」讎正卿說得理所當然。
毛慧珠有些失望。她吃著糖，沉默了。
讎正卿也沉默，他伸長了雙腿放鬆靠在長椅上，一抬頭，正好看到滿天的星星。今晚星星真的很亮呢。果然走一走路看一看星星是能讓人減壓的。尹婷雖然總被沒心沒肺大神緊緊擁抱，但說的古怪方法確實是有些效。
毛慧珠見他久久不說話，於是找話題。「其實我有些後悔回國了。」
讎正卿把視線從天空轉到她臉上：「是嗎？」
毛慧珠點點頭：「我那時候是想著，我該結婚了，都這年紀了，不結就太晚了。可國外總沒見著合適的，於是想著回國也會有合適的工作，還會有合適的男人。」
這個暗示有點尷尬了，讎正卿沒說話。毛慧珠看了看他，又說：「今天下班走出公司的時候，真是有點沮喪。就好像這次走出那個門，以後再也回不去了。兩年呢，雖然會有賠償金，但兩年不能在同一行業任職，我就等於廢了。當初一心想回來，這邊給的條件很好我就趕緊答應了，真的太衝動了些。」
讎正卿回視她，她沒有因為保護了同事為自己招來麻煩而後悔，卻後悔回國進了這公司。讎正卿覺得自己欣賞她，很欣賞。
「或者你可以考慮一下重新開始。兩年的時候，足夠你休息、儲備、重新出發。」
「有點，不敢想像。」毛慧珠覺得未來很迷茫。
「你知道為什麼車子會拐彎？」讎正卿沒過腦子就問了。問完之後覺得自己傻氣。尹婷病毒開始發作了？！
毛慧珠眨了眨眼睛，「你是說，該換方向走的時候就該換方向了？」
讎正卿點點頭。
毛慧珠笑了：「你這個比喻挺有意思。」說得很對呀，該拐彎的時候就得拐，不然的話難道還一頭撞牆上去嗎？
讎正卿趕緊解釋：「這種急轉彎無厘頭似的，其實是尹婷的風格。是她問我的。」這麼幼稚千萬別套他頭上。
毛慧珠愣了愣，「那個什麼月亮圓缺，變化很美麗也是她說的？」
「是呀。她很喜歡玩這種腦筋急轉彎。對了，你知道閉著一隻眼睛看世界和睜著兩隻眼睛看世界有什麼不同？」
「有什麼不同？」毛慧珠反問。
「我還沒想到。」讎正卿說。
毛慧珠閉了單眼看讎正卿，然後又睜著雙眼看讎正卿，「不是都一樣嗎？有什麼不同？」她想了又想，搖頭：「猜不到。」
「我問一問她好了。」讎正卿順勢說，竟然拿出手機撥起來。
毛慧珠看著他的舉動不說話，她並沒有很想知道到希望他馬上打電話的程度。而他卻打了。
電話通了，尹婷在那邊的聲音很是響亮：「求，你，正，經，點！」
讎正卿很無奈地回：「這句話正是我想對你說的。」
尹婷哈哈笑，問他：「約會完了嗎？」
讎正卿繼續無奈：「不是你以為的那種。」
「哦。那你要我幫什麼忙呢，是不是想找地方喝點小酒聽聽音樂不知道去哪裡好，我知道有個地方很不錯的……」
讎正卿無奈打斷她：「我們在猜你給的腦袋急轉彎，就是單眼雙眼那個，Zoe想知道答案。」
毛慧珠不動聲色，她有說她想知道答案嗎？
電話那頭尹婷「哇」的一聲，「那我一定要告訴你們。如果是你問的話，我就請你明天看微博，Zoe小姐想知道的話，我現在就公布。不過你得保證在我自己到網上公布之前你不會髮網上去。」
「我才沒這麼無聊。」讎正卿沒好氣，然後他道：「你等下，我開免提，讓Zoe也能聽到。」尹婷自己說的要比他轉述的有趣，所以還是讓毛慧珠聽一聽。
「Zoe小姐！」尹婷那響亮的聲音讓靜寂的街道震了一震。
「你小點聲。」讎正卿說。毛慧珠又看他一眼。
尹婷在那邊咯咯笑，毛慧珠打招呼：「尹小姐，你好。」
「你好。」尹婷道：「我要公布答案了。其實單眼看和雙眼看，世界都是一樣的，沒區別。」
讎正卿捧著手機一臉黑線，沒區別那你鬧哪樣？
「所以呢！你幹嘛要辛苦閉上一隻眼睛呢？有區別的是你自己而已。倒不如輕鬆點用兩隻眼睛看嘛。」
什麼亂七八糟！但是好像，又有點道理似的。
讎正卿與毛慧珠對視一眼，覺得對方都應該是這個想法。
「啊，外頭星光璀璨，我突然又想到一個新的了。」
簡直是神棍的口吻。
「不想聽。」讎正卿揶揄她。
「別這樣，聽一下嘛。」尹婷很有活力地道：「請問，為什麼天上星星這麼亮！」
「完全不想知道答案了。」讎正卿繼續保持風格。
「我也不想告訴你。」尹婷語氣嫌棄，又道：「我可以告訴Zoe小姐。」
「她也不想知道。」讎正卿幫毛慧珠回答。
「哦。」尹婷一點都不鬥爭掙扎一下。
「我想聽聽看。」毛慧珠卻這樣說，有些出乎讎正卿的意料。
尹婷立馬來了精神：「快，快，把手機調回來，我們單聊，我偷偷告訴你。」
毛慧珠還當真拿起手機關掉免提，單獨跟尹婷聊了起來。然後不知道尹婷說了什麼答案，毛慧珠若有所思。然後她說知道了，覺得答案很好。接著跟尹婷說了再見。掛了。
讎正卿攤了攤雙手，謝謝女士們把他丟一邊，他一點都不介意。
毛慧珠被他的表情逗笑，把手機還給他。「好了，我們回去吧。」她說完領頭往回走。
讎正卿走了一段沒忍住，問她：「她說了什麼？」
「她說不要告訴你。」
「……」當他很想知道似的，哼。
兩個人沒再聊天，沒一會回到了餐廳停車場，各開各的車準備各回各家。毛慧珠打開車門，突然喊了一聲：「正卿。」
讎正卿回頭看她。
毛慧珠張了張嘴，想問他你知道你今晚提到過多少次尹婷，但她最後沒說，她決定不要提醒他。她原本約他出來一是想找人傾訴，二是想約他假期一起去旅行。沒有工作，沒有朋友，只有他們兩個人。不努力努力她不甘心，她想再多接觸了解他，也希望他能多了解自己。但是後面他的表現，讓她不想約了。可是她也不想提醒他。
「再見。」她說。
「好，再見。路上開車小心點。」
兩個人相互點點頭，各自上車，走了。
讎正卿在路上一直想為什麼星星這麼亮，應該不是科學方向的解釋，應該也不是耀眼有目標之類的，因為那個答案太陽已經佔了，也不是夢想很多很美麗，那個答案雲彩佔了。
所以到底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