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04

  夜色寧靜,桑榆坐在書桌前準備著明天的教案,在心裡默默地演習一遍。


  學校對教職工還是很厚待的,除了提供職工宿舍每個老師都配備了筆記本電腦。她和另一個新老師住在一套公寓里,兩室一廳,一人一間,房間20多平方帶著一個陽台,裡面放著一張單人床,一張寫字檯。簡簡單單的,並無女孩子的小屋的溫馨,一個人倒也清靜。


  備好課,開了電腦,隨意的瀏覽著新聞,這幾年她盡量不在關注這些,可是回到C市之後,卻又忍不住想去觸碰。隨手一點,無意間就看到新聞中一個熟悉的身影,頓時她伸展在空中的雙手就僵硬了。


  她本身對這個新聞倒沒有多大興趣,只是主持人著實吸引了她。女主播一頭知性的短髮,聲音清脆,吐字清晰,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看著鏡頭。


  她默默地看完關了電腦,躺在床上,蜷縮著身子。透過陽台,木然地望著漆黑的夜空。沒想到,喬絲瑜現在已經是電視台的新聞女主播了。她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問自己嫉妒嗎?她只是羨慕。可為什麼看到后心裡竟會這般的失落,還是因為她完成了自己的理想。


  打小喬絲瑜什麼都與她爭,與她比,終於在這件事上,她贏了。


  四年,改變了太多了,如今她退去了那層光環,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驕傲的桑榆,就如同螻蟻一般,平凡的不能再平凡。


  她要的不過是現世安穩,現在的一切都在一點一點的接近她的期盼。學校的清凈,孩子的純真,這就是她當時選擇老師這一職業的原因,守在這純凈的一隅,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如此而已。


  她一直以為陳池那天只是一時的寒暄而已,沒想到,他真的來找她。對於這樣一個稱職的舅舅,桑榆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接到陳池的電話時,她剛從圖書館回來。


  「喂,哪位?」


  「桑老師——」對方盈盈的叫著。那一聲桑老師,似清風般掃過她的心頭。


  「恩——」桑榆輕輕的應道,有些疑惑。她拿起鑰匙準備去食堂吃晚飯。


  「我是陳池。」聲音懶懶的。


  桑榆手一滑,鑰匙發出一串清脆的聲音。「你好,陳先生。」她咽了咽喉嚨,聲音清脆,眉頭卻暗暗一皺。


  「桑老師,不知道今天有沒有空?」陳池頓了頓,繼續說道,「想和你談談子墨的情況。」


  偏偏這麼個好理由,讓她無從拒絕。桑榆望著窗外橙色融融西方,說道,「好。」


  「我在你們學校門口。」


  初舞訝然,真是有備而來。


  出來的時候,遠空飄著幾朵厚厚的白雲,如同棉花糖一般,輕輕浮浮地漂浮在藍天下,秋風吹拂著,看似一片愜意。


  一輛銀灰色的賓利停在那寬闊的大門口,陳池立在一旁,嘴角若有若無地勾起一個淡淡的弧度。一身剪裁合體的西裝彰顯著他高大挺拔的身材,氣宇軒昂,英俊瀟洒。


  桑榆緩緩而來,陽光打在她秀美的臉上,染上點點紅暈。


  感覺陳池的注目,她微微偏頭望向路邊的花壇,陳池不著痕迹地一笑,拂拂眼角,然後拉開車門。


  「桑老師——」他輕喚了一聲。


  桑榆邁著腳步向另一邊走去,正好學校的門衛師傅路過,笑嘻嘻地喊道,「呦,小桑和男朋友出去約會啊,呵呵——」


  桑榆一隻腳離地面15厘米左右,生生的停頓了幾秒,臉色赧然,「曹師傅——」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不是我男朋友,是一個學生的舅舅,真怕越描越黑。


  曹師傅上下打量了一下陳池,咧著嘴呵呵的笑著,「不錯,不錯。」


  桑榆滿臉紅暈,「曹師傅,我們先走了。」


  曹師傅一臉的理解,點點頭,「去吧,去吧。別耽誤約會的時間了。」


  桑榆身子又是一僵,恨不得地上有條裂縫立馬鑽進去。


  坐上車,系好安全帶,車裡非常的整潔,雜誌整齊地擺放著,她微微有些拘束。車子穩穩的開著,看著兩行不斷後退的銀杏樹,桑榆才後知後覺地問起來,「我們去哪?」


  如果說早知道會是那樣的回答,她一定會三緘其口。


  「唔,去約會啊!」陳池摸著額角愜意的回道。


  桑榆愕然地轉過頭,看著那個俊美的側臉,噙著一抹絕美的笑容。


  那隨意的一句頓時車裡的氣氛冷到極點。桑榆與陳池見面本就帶著一絲抗拒,這下可好,心裡頓時被他這一句刺激的傻傻的愣在那裡,心臟頓時快速的跳起來。


  「笨蛋,當然是約會啊!」記憶里那個聲音溫柔,寵溺的。深鎖的一根神經就這樣被狠狠地戳了一下,心裡隱隱的抽痛,她的右手緊緊地抓住車椅,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陳池回頭,就撞見桑榆那雙放空的眼睛,迷離的像染起了迷霧一般,朦朧不清。他愣了愣,看著她僵硬的身體,轉過臉,嘴角扯動,「開個玩笑,桑老師不會生氣了吧?」他的左手一下一下地輕輕的扣著方向盤,臉色如常,看來自己是過於急躁了。


  「呵呵,怎麼會呢。」桑榆別過臉,倚在皮椅上,整個身體彷彿都蔫了。窗外的樹木一閃一閃快速的飛逝,景物模糊的飄過,她轉了轉眼珠,努力的隱去眼角的澀意,平復心中那抹傷情。


  車子平穩地向著東郊駛去。


  一路的沉默,凸顯著兩人的沉悶。陳池隨意地點了按鍵,音樂緩緩而來。


  「讓我們盪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海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四周環繞著綠樹紅牆。小船兒輕輕飄蕩在水中,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


  他也沒想到隨手一按,竟是這首歌曲,頓時有些赧然,隨即解釋到,「子墨上次放在這兒的。」他個大男人哪會聽這歌啊!

  甜美的童聲,純潔美妙,喚醒著那段逝去的快樂青春。倒是這個小插曲,一下子緩解了剛剛的尷尬。


  聽著這舒緩愉快的歌,桑榆的心情慢慢的放鬆下來,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這學期正好要學這篇課文,我就建議他們回去聽一聽這首歌。」


  這盤碟大都是兒童歌曲,青春洋溢,兩人就這樣一路聽著兒童歌曲,向來強勢的他,竟和女人一起聽起了兒歌歌曲,怕是此生絕無,卻是別有一番滋味。陳池勾了勾嘴角,心底流淌過絲絲溫暖。


  車子停在了一家餐廳門口。兩個人走下來,侍者接過車鑰匙,另一名侍者引著他們進去。


  桑榆細細地環視著環境,寬敞的大廳,簡單高雅,卻不失奢華。這裡她是知道的,城中顯貴消遣之地,即使你有錢,怕是也跨不進那道門,這就是階級。


  相比陳池一身西裝,桑榆的打扮就隨意多了,綠色荷葉邊的體恤,白色的九分褲,腳下一雙平底的軟皮鞋。


  侍者送上兩份菜單,她隨意的打開一看,一頁頁精緻的菜式,沒有價錢。陳池的菜單隻是放在面前並沒有打開。


  「菲力,七分熟。」她快速的合上菜單,然後遞給侍者。


  陳池看了看侍者,什麼也沒說。


  一會兒,侍者送來兩份牛排,一瓶紅酒。


  陳池替桑榆倒了一杯,然後舉起杯子,桑榆淡定地與他碰了一下杯子,眼睛輕輕掃過紅酒瓶,82年的拉菲,陳池真是有心了。


  桑榆細細的一抿,那馥郁的酒味唇齒留香。


  「桑老師,子墨平時麻煩你了。」


  桑榆放下玻璃杯,嘴角淺淺的勾起,「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責任。其實,子墨這孩子挺細心的,就是不太合群。」


  陳池看著她,雖然一副黑框眼鏡遮了小半個臉,可掩蓋不了她的美麗。桑榆本著老師的職責,細細的說著秦子墨同學的境況。


  陳池很配合,時不時地說上幾個秦子墨的糗事,他當然清楚知道現在該和桑榆談什麼,她外表看似柔弱,其實骨子裡堅強,又敏感。桑榆聽的一愣一愣的。原來,秦子墨在學校已經算很乖了。


  這幾年她沒有再吃過牛排了,手上的動作有些遲鈍。陳池坐在對面,利落的切著牛排,一小塊,整整齊齊的,這個男人的優雅好像是渾然天成一般。


  陳池把切好的牛排遞到桑榆手邊,桑榆錯愕的拿著刀叉,只見陳池紳士的說道,「為女士效勞,是我的榮幸。」


  如果此刻陳池一幫子狐朋狗友看到此情此景,一定激動地要掀桌子了。


  她細細的咀嚼著,這個味道比她第一次吃的好多了,可是卻再也找不到當初的感覺了,人總是很奇怪,即使今後遇見更美更好的東西,卻獨獨忘不了最初的那個感覺。


  陳池吃的不多,一邊喝著紅酒,不著痕迹地看著桑榆,他的眼睛慢慢地下滑到她的手腕上,眼睛微微一眯,停頓了幾秒。那是幾年前卡地亞出的一款限量版的表,簡單大方。


  「你的手錶很漂亮。」他晃悠悠地轉著手中的杯子,液體晃動。


  桑榆手一頓,鐵叉滑過盤子,發出了清脆的聲音。她抬起頭,「仿的。」頓了頓,聲音似乎有些發澀,「很多人都以為是真的。」是呀,如是真的,表面上几絲划痕著實讓人心疼了。


  「是嗎,我看倒像真的。」陳池玩味的說道,明顯的看到桑榆面色一僵。「不過,現在以假亂真的東西太多了,有時候假亦真時真亦假。」


  桑榆垂下眼眸,扯了一抹笑容,沒有再說什麼。


  陳池眸光狡黠一閃,跳過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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