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成了朋友
她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他以為他說了這樣的話,她會很害怕很緊張地看自己的腿在不在,可她沒有,望著他說:「謝謝您救了我!」
蘇凡的話說完,他好一會兒沒開口,只是靜靜地看著她虛弱的面容。
「急性膽囊炎,把膽囊切掉了。別怕。」他的手,伸向她,貼上她的臉頰。
病房裡,只有床頭亮著一盞燈。
四目相對,寂靜無聲。
那一刻,蘇凡覺得這一幕好像在夢裡就出現過,又好像在很久的過去就出現過。
她閉上眼,眼淚就從眼角流了出去。
他拿開手,從床頭柜上的紙巾盒裡抽出紙巾,輕輕沾去眼淚。
「是微創手術,我看過了,很小很小的傷口——」他說到此,看著她,她的眼中露出羞怯的神情。
看著她這樣,他已經可猜得出要是告訴她,在拓縣縣醫院給她做B超的時候,醫生讓他給她脫過衣服,雖然並不是全脫掉——
那個醫生真是太凶了,要給蘇凡做B超,當時她已經疼得昏了過去,他讓女醫生幫忙脫一下,卻被醫生回了句「你自己的老婆,你不會自己脫嗎」。
有些事,還是瞞著比較好。
尷尬之中,蘇凡不知道說什麼。她相信他的,就算他看了她的傷口也沒什麼,情況特殊,他是關心她,而且,如果他想看,肯定有不少女人願意讓他看的——
「這麼晚了,您,您回家休息吧,我一個人——」她說。
「你有朋友或者親戚,有能照顧你的人過來嗎?」他問。
弟弟在雲城,可是不想讓他知道,他知道了,全家人都知道了,她不想家裡人擔心。朋友嘛,邵芮雪,唉,算了,別麻煩她了。
蘇凡想象過,有朝一日一個人躺在醫院裡,身邊無人照料,可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見她不說話,他便說:「反正這兩天我也沒什麼事,就先陪陪你,明天我讓人給你找個護工,醫生說你要住院一個星期,我沒時間陪你,所以——」
「沒事的沒事的,霍市長,您不用管我的,我——」她忙說。
「跟我這麼客氣幹什麼?」他看著她,頓了頓,才說,「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似乎沒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你是打算一輩子都在那個小村子里教書,是嗎?」他問。
原來,原來他知道了,怪不得,怪不得他會去找她——咦,他去找她?為什麼?
蘇凡很想問,您是專門去找我的嗎,還是——
她多麼希望他是專門去找她的,可是,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他怎麼會去找她?他們沒見過幾次面,而且,他又是她的上級。
蘇凡還沒有多餘的腦子去想,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奢望。
「我,我不想給您——」她低聲說,也不敢看他,因為他此刻的眼神說明她隱瞞那件事讓她很不高興,儘管她不懂他為什麼不高興。
「又想說不願添麻煩,是嗎?」他問。
她抬眼望著他,點頭。
「你先好好養傷,出院后想回家還是去哪裡?要是沒地方去——」他說著,站起身,從沙發上的一個小小的公文包里取出一把鑰匙,塞到她的另一隻手裡,「我在太白區有套房子,這是鑰匙,你出院以後就住過去,地址我發到你手機里。我會找人先照顧你,直到你康復。」
「霍——」她訝異又受寵若驚地望著他,叫道。
很快的,她的手機就響了,她知道那是他的簡訊。
蘇凡完全不能消化自己醒來以後發生的這一切,他,他對她太好了太關心了!
為什麼會這樣?她有什麼資格讓他做這些?
霍漱清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讓她難以接受,可是她必須接受。
「你想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嗎?」他主動提出她的疑問。
蘇凡點頭。
「因為,」他略微頓了下,「因為,你是我的,呃,朋友。」
朋友這兩個字,明顯比前面的說的慢。
是的,朋友,霍漱清這樣告訴自己,告訴自己一個事實,因為她是他的朋友,所以,他才會天不亮就起床趕去那個小山村,水都沒有喝一口就抱著她看醫生,從縣醫院一直到省一院,他不停地開車,還要給她擦汗,擔心她受涼給她蓋上自己的衣服,在手術室外煎熬了兩個小時,等到她出來,等到她醒來,同時,還要為她安排照顧的人,安排她出院以後住的地方——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是他的朋友,僅此而已。
蘇凡愣住了,朋友?自己什麼時候和他成了朋友?
他望著她那驚詫的表情,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一樣地笑了,說:「是不是嫌我年紀太大?」
她覺得臉頰滾燙,儘管她知道自己的臉現在根本紅不起來。
「您一點都不——」她的聲音很小。
他笑了,笑聲那麼輕鬆。
「好了,現在不能再讓你說話了,好好睡覺,多休息,養好精神了,再做打算。」他望著她,道。
「謝謝您!」她又說。
「朋友之間,不該這麼客氣的,是不是?」他笑道,「說不定,以後我還有事情需要你幫忙呢!」
他起身,給她蓋好被子,道:「睡吧!」
「您呢?」她抬頭望著他,問。
「這不是還有沙發嗎?我去柜子里取一床被子就好了。明天你的護工就來了,吃飯啊什麼的,你只管跟護工說,記住了嗎?」他說。
儘管知道他對她的關心只是出於朋友的立場,可是,蘇凡還是很貪戀這種被人呵護的感覺,哪怕這種呵護很短暫很短暫。
第二天,等蘇凡醒來的時候,霍漱清已經不在了,病房裡坐著一個中年婦女,是霍漱清請來照顧蘇凡的人。
窗戶里飄進來春天的芬芳,沁人心脾。
自從那一晚之後,霍漱清再也沒有來過醫院。蘇凡理解,畢竟他是市長,工作很忙,而且自己和他非親非故的,他再來醫院看望她的話,難免會惹來閑話,那樣對他不好。儘管人不來,可每天中午和晚上會打電話過來或者發簡訊,問她身體怎樣吃飯怎樣,蘇凡很認真地跟他回復。而深夜裡,那一通通朋友間的來電,也足以讓蘇凡激動地半夜都睡不著。
住院一周后,大夫通知蘇凡出院了,霍漱清派了一個年輕男人來接蘇凡,車子一直開到太白區。
雲城市市區有四個區,省市重要單位所在的清江區,東南面是太白區,西南面是雁台區,正北則是胥華區。
蘇凡上了車,並沒有多問,看著車外的風景。
手機響了,她以為是霍漱清打來的,一看竟是邵芮雪!
這幾天她住院,根本沒有跟邵芮雪說,現在——邵芮雪一定是擔心她在鄉下過的不好吧!
「小凡,你怎麼樣?我打算去看你的,可是車鑰匙被我爸媽扣下了——」邵芮雪道。
「雪兒,我沒事的,呃,最近我有點事要忙,可能不能和你見面,等我忙完這陣子就來找你啊,你別擔心!」蘇凡安慰邵芮雪道。
「哦,小凡,關於工作的事,你別急,我爸有個朋友在市裡當領導,已經跟那個叔叔說過了,那個叔叔說要等一陣子才有機會把你調回來,你別急啊!」邵芮雪忙說。
「雪兒——」蘇凡猛然間說不出話來。
「小凡,本來我不該跟你說的,我想等事情完全定了再告訴你,可我怕你在那裡待的久了就沒信心了。你放心,不管誰把你調到鄉下去的,我叔叔一定能把你再調回市裡來。你再耐心等等!」邵芮雪道。
面對著如此為自己著想的好姐妹,蘇凡說不出一個字。她是不是不該跟邵芮雪隱瞞自己做手術的事呢?是不是不該隱瞞自己和霍漱清之間的事呢?她和霍漱清,好像也沒什麼事——算了,還是先別說吧!讓雪兒為自己擔心也不好。
「謝謝你,雪兒——」蘇凡道。
「好姐妹還說什麼謝謝!」邵芮雪頓了頓,道,「你啊,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等你回來了,就到我家來住,讓我媽好好喂你,把你養得胖胖的。」
蘇凡笑著。
「好了,那我不跟你說了,我先出門去了。」邵芮雪說完,又叮囑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蘇凡知道,邵芮雪肯定又是去購物了。
或許,自己失去了一些東西,可是,又得到了一些。蘇凡心想。
上天太眷顧她了!
當車子停住,蘇凡才發現自己到了一幢別墅前。
這就是霍漱清說的那裡嗎?
推開車門下車,一股芬芳就撲鼻而來,她簡直驚呆了。
路的兩邊,看不到頭的櫻樹,櫻花怒放。而院子里綠色的草坪,石頭砌成的路,門廊上還有一把鞦韆。
開車的小伙從後備箱取出她的行李,這是昨天他奉命去平川村取回來的蘇凡的行李。
門開了,一個中年婦女走了出來,忙攙著蘇凡走進去,道:「蘇小姐,我姓張,以後您叫我張阿姨就行了,先生讓我在這裡照顧您,哦,您的房間在二樓,我已經給您收拾好了,您要喝點什麼,要不我給您拿瓶酸奶?您先在客廳稍坐一會兒,我把您的行李提到樓上去。」
眼前的一切,如夢境一般不真實:裝飾考究的客廳,還有彬彬有禮的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