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十年
十一長假很快就來了，我提前十天在網上預訂才買到硬卧票。擁擠的火車站，到處都是人頭攢動，大包小包的行李堆在地上，讓人沒有辦法挪步。我本來建議坐飛機去，但是妻子覺得沒有那個必要，還不如把錢省下來給孩子多上幾次補習課。在妻子的心裡，沒有什麼比孩子的補習班更重要。
我們好不容易從人流中擠上了火車，凌晨一點多的車，兒子已經困得不行，趴在妻子身上睡著了。我提著兩個大大的行李，走在前面開路。折騰了一夜，終於躺在了車廂的卧鋪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裡對這次旅程充滿了期待。
十年沒有再見的城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翻天覆地的變化。十年沒有聯繫的同學，不知道曾經的同窗之情還是否依然。十年心心念念的伊人，不知道是否還是莞爾一笑在水一方。
第二天將近十點的時候，我們才到站。將近火車站出口，就看到元寶在遠處向我們招手。元寶因為離得不遠，自己開車來的，所以順道來接我們去酒店。我和元寶擁抱了一下，已經好久沒見了，元寶瘦了不少。
「最近減肥了！」我捏了一下他的腰，問他。
「哪有那心思，加班累得。」元寶接過一個行李箱說。
然後就轉過頭跟妻子打招呼，妻子讓兒子叫「叔叔」。兒子很爭氣，大聲地喊「元寶叔叔！」
「呦，陽陽又長高了，來，叔叔抱抱。」元寶說完就要去抱兒子。沒想到兒子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不再喜歡別人抱他，就往我身後躲。我打了個圓場：「恐怕你已經抱不動他了，已經是大孩子了。」元寶哈哈大笑了起來。
到了酒店，元寶帶著我們辦理了入住。「程晶晶非常有心，將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貼貼的，不用咱們操心。」元寶一邊拿房卡開門，一邊說：「程晶晶是富家女，家裡一直都是家族企業。她畢業后自然回到自己的公司幫忙，聽說現在已經做到副總級別。所以呀，咱們也別給程總省錢，該吃吃，該喝喝。」
元寶放下行李，讓我們一家先休息一會，他中午過來帶我們去回民街隨便吃點東西，填飽肚子。晚上就在酒店的四樓餐廳參加同學會宴席。
妻子在酒店用心打扮了一下午，把帶來的衣服全部試了一遍，問我那件合適。我看著報紙，然後抬頭瞅了幾眼，說了句：「都挺好！」妻子生過孩子之後，身體就開始發福，本來個子就不高，所以穿衣服特別矯情，生怕把自己的缺點暴露無遺。我是理解女人這份天生愛美的心，所以一直都是正面積極鼓勵。「問你也是白問。」妻子向我翻了一個白眼，就自己捯飭去了。
晚上，帶著妻子和兒子走進包廂，是十桌連台，程晶晶出手十分闊氣。妻子感嘆一句：「有錢就是不一樣！」然後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
元寶老遠看見我們，就開始招手，我們帶著兒子走過去坐了下來，和同桌的老同學們一一問好。大學同學都陸續來到，看到大家都成熟了不少，我心裡感嘆歲月的確是一把殺豬刀。
「大斐，最近在哪裡發財？」
「若思，還是那麼漂亮？」
「孩子都這麼大了？叫什麼名字？」
「元寶，瘦了不少嗎？聽說你自己搞了遊戲開發公司發大財了？」
「十年不見，咱們都變了不少。」
同學聚會，無非先客套地問著大家彼此的近況，然後彼此吹捧一番。接著就是介紹自己現在的成就，讓別人羨慕一番。最後一起暢談青春，回憶往事，大吹特吹。
我的眼睛始終不時地看著包廂大門，因為心坎上的那個可人兒一直沒到。等待著她的到來，我的心裡既緊張又害怕，五味雜陳，百感交集。十年不見，她會變成什麼樣子？大門每次被推開，我的心就會扭緊一次，抬頭看看不是她，鬆了一口氣，但是心裡多了一絲失望。
很快這次同學會的組織者，今晚的主角程晶晶一身露背粉色晚禮服挽著班長的手走了進來。女人活得像程晶晶那樣，也真是成精了，35歲的年齡，打扮得跟少女一樣，臉上去韓國整得也看不出來歲月留下來的痕迹。程晶晶永遠像一顆閃亮的鑽石，走到哪裡，哪裡總是會引起一片掌聲和歡呼聲。讓我沒想到的是，她繞過好幾桌徑直地走到我面前，說了聲：「杜斐，好久不見！」我站了起來，也笑著說：「亮晶晶越發得亮晶晶了。」亮晶晶是我們那時給她取得外號，一直叫著也就順口了。
程晶晶沒有太長時間逗留，而是很快走到舞台上，拿起麥克風，激情澎湃地說：「同學們，我們已經十年沒見了。這十年，你們都好嗎？十年，相比一生來說，不長，但是它卻一直見證著我們每一個的成長。十年，相比一天來說，很長，足以讓我們每一個人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話不多說，今晚讓我們釋放自己，一起共享我們逝去的十年。」
程晶晶的慷慨激昂，讓底下的同學們有些振奮，都開始舉杯大口喝酒，暢談十年的經歷。我也和同桌的幾個要好的同學一起喝了起來，大家變化都很大，每一個人都有說不完的故事。
多少次我想開口問程晶晶雲朵是否回復了會回來？但是看到妻子和同學們聊天幸福的笑容，我把到嘴邊的話給活生生地咽了下去。初戀，就是這樣，傷得很痛，卻又讓人流連。
元寶看穿了我的心思，湊近我的耳朵小聲說：「別等了，她不會來的。」我疑惑地看著他，本想問你怎麼知道？「來得時候我已經問過班長了。」元寶眼睛有點暗淡。
酒過半巡，氣氛愈演愈烈，同學聚會，少不了談論大學時候的生活，最具有回憶價值，莫過於大學時候懵懂的初戀。酒桌上又是一番抽科打諢，彼此打趣曾經的往事。兒子有點困了，妻子帶著他先回房休息，走之前叮囑我少喝酒，早點回，然後和同學們紛紛告別。大家都用羨慕的眼光看我，都覺得我家有賢妻如此，夫復何求。
程晶晶突然提議，讓每個人講講當初的戀愛經歷，還沒等大家同意，就開始竹筒倒豆般說起她曾經喜歡班上的某某，一直不敢表白，引來一陣起鬨說「肯定是班長！」。班長就跟在一旁傻呵呵地笑，不知道班長這次是不是特意沒有帶自己如花似玉的小嬌妻來，或許是怕被我們這群狼給叼走了。我們大家都心裡清楚，班長那時一直暗戀程晶晶，但是由於家庭懸殊太大，不願做上門女婿，也就默默地收藏著這份愛。當然現在我們都是有家室之人，這種大學青澀的愛情也只當是酒桌笑料，沒人會當真。程晶晶講完，隔著酒桌問我是否還記得當初那愛得死去活來的初戀女友。
此時，本來喧鬧的宴席突然一片寧靜，彷彿是所有人被無形的手掐著脖子，扭向我，氣氛顯得有點尷尬，我不知道怎麼開口，那是一段我從不願回憶的戀情，也不想在老同學們面前再一次將自己扒光了。也許是有人感覺出異樣，咳嗽著打斷沉默。元寶趕緊站起來打圓場，說：「那時候的感情不叫愛情，什麼都不懂，這個環節就不用回憶，沒什麼意思，大家喝酒喝酒。」元寶說這些的時候，眼神中似乎隱藏著什麼，通過這麼多年的察言觀色，這點能力我還是有的。其他老同學看元寶這麼一說，也都附和著打哈哈，各自敬酒，氣氛又開始熱鬧起來。
大學那場感情熟悉我的人都知道，轟轟烈烈地開始，凄凄慘慘地收尾，似乎沒有什麼需要隱藏。也就是很幼稚的山盟海誓，兩個人發誓要愛到海枯石爛，山崩地裂，畢業時卻又很世俗的分手，哭得撕心裂肺。只是分手的時候，我傷得很慘，讓一層樓的同學都看到了我最脆弱的一面。不過，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我已經成家立業，為人夫，為人父，所以大家也就不會以此取笑我那段青春的囧事。
自從出現剛才那一幕的尷尬之後，每個人似乎對感情這個字眼忌諱莫深，小心的避免提及，這種刻意的偽裝一眼就可以讓人看穿，讓氣氛不再像剛才那樣輕鬆。大家都開始大談自己的事業，然後對這個世界被互聯網巨頭～兩位馬老闆帶來的巨大改變，而讚嘆不已。
雲朵沒來，我心裡很失落。難道當初那段感情後面還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都說好奇心害死貓，對我，尤其是對那段純潔的感情尤其如此。大家越是刻意的迴避，越讓我欲罷不能。幾次想要把問題引出，卻都被瞬間岔了過去。這其間，我看到程晶晶好幾次若有所思地看著我，欲言又止，我還看到班長責備程晶晶的眼神。
飯局快要結束，已到凌晨，從飯店出來，也許是黃金周的原因，外面依舊燈火通紅，街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一群人接著去了KTV，點了幾聽啤酒和可樂，扯著嗓子唱著難忘今宵，濤聲依舊，光輝歲月，彷彿是重溫大學時那些瘋狂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