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海有林
北海的風很涼，或許是到了晚秋的緣故，一夜秋霜，殘荷盡去。
落葉在空中飄起一個弧度落到我的手裡，我坐在未染血的地上，四周是蠻海族的殘軀和被斬落的頭顱，或睜著驚恐的眼睛，或是絕望的眼神，彷彿人間地獄，鮮血淋漓。
「我說爾等非要來這搶個地方做什麼，天地有靈，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強求來的，終究報應輪迴沒有休止的。」
略微嘆了口寒氣，不決在我旁邊轉著圈，渾身血漬。
「你給本君去找個地方洗好了再過來，不然回去睡牛棚。」
不決往後退了幾步之餘，像是很震驚我的冷漠無情。
我看他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於是又說了句：「聽說老青牛討了個媳婦，最近都有三個牛犢子了，不決，嗯?」
然後就看見他顫抖著匆忙飛起往北邊飛去，想到倘若他可以化作人形必定是倉皇失措的樣子，我不禁啞然失笑。
老城主領著一眾將士和城裡的老少婦孺過來，皆拜跪下道：「多謝上神此番援救，老朽與北海城的生靈對上神今日的恩德銘記於心，永生難忘。」
「老頭你話說的真漂亮，難得千年不見，倒不復是當初那個結巴的小書生了，呵。」我閉上眼，也沒有叫他們起身的意思。
想我年長他們幾千歲，這跪拜之禮還是受得起的。當然，這也是他北海城人欠我的。
「哪裡，不知上神還有什麼需求么，外面實在是腥味頗重，不如入城一敘如何？」老城主笑呵呵道。
「算了，舊地重遊只是徒增傷感罷了。」我施施然起身，「不決，載我一程，我累了。」
然後不決從遠方飛來橫躺在空中，我坐在刀面上閉目養神，不復理睬老城主在身後的呼喊聲。
「不決，你說當初那麼淳樸的一個小書生，果然經不住歲月的磨洗，也變得圓滑世故了。」我拍著不決的刀刃，「還記得笑笑的府邸么?去他那看看，想來我那株三葉長生果應該還沒有失了藥效吧。」
然後就見不決拐了個彎一頭鑽進雲霧裡。
片刻后。
我站在一株百年靈樹下，樹葉繁茂，泛著青綠的光澤，想來也是細心培育過的。
對面是林府，門口車水馬龍，人流水泄不通。聽說今天是什麼林府的公子娶親，看來真是熱鬧。
「哎你說這林府公子到底是不是『廢人』?我可是聽說他天生廢脈，修鍊無果呢。」
旁邊有人談論八卦著。
「天生廢脈又如何?你也不看看他姓什麼，這林家榮華富貴難道不夠他享用么?你也是瞎操心。」
「也是也是。聽說集北又開了家酒樓，一同去看看?」
「看來有熱鬧看了，不決，走吧。」我讓不決歸鞘，隨後變成手環套在手上向林府門口走去。
「公子，請柬。」門口的護衛攔住我，恭敬道。
我笑著掏出一張請柬給他，他略微看了看覺得沒有問題，便更恭敬道：「公子這邊請。」
請柬這東西，隨意變化一個真的是沒有什麼問題。
來祝賀的人很多，外院一眾內院似乎還有一眾，內院人更少且衣著更是華麗富貴。想來我也有千餘年沒有參與過這種宴席，倒是很有興趣。
隨意的在外院找了個座位坐下，不決抖動著，也想出來湊湊熱鬧。
於是我便使了個法決，將他變作一頭小夫諸，坐在我的旁邊。
「公子這鹿真是漂亮，能賣么?」有個衣著華貴的少女指著不決問我道。
「抱歉，不賣。」
不決隨後昂著頭顱，睜著銅鈴般的眼眸看著少女，一臉高傲。
「公子，價錢方面好商量的。這頭鹿奴家實在是很喜歡，或者我們可以用東西交換，如何?」她又懇求道。
「抱歉，你買不起。」我拍了下不決的頭，往南邊走去，留下一臉驚愕的少女。
宴會還未開始，外院的人都在四處走動交流聯絡關係，想來入外院的人目的就是如此了，內院豪商巨賈的圈子進不去，只好和外院般的人聯絡感情。
這次選了處偏角落的位置，不決倒是好動不願跟著我，索性就放了他出去溜達。
不一會便有人喊到，「快看，是新娘新郎到了。」
於是外院所有的人都往門口匆匆擠去，一來是想目睹新郎官新娘的容貌，二來是以期能在新郎新娘面前討個印象，將來也好混個臉熟不是么。
新郎扶著新娘跨了門，沒想到卻被一頭鹿擋著不讓進去。
這鹿瞪著眼睛看著他，倒也十分靈氣可愛。
眾人鬨笑起來，「這是什麼習俗阿?」
新郎回頭看向管家，管家向他搖搖頭意思是並沒有安排這種事。
「不過這鹿倒長得真是漂亮，怕是來向新郎官您討喜錢的吧？」
眾人又是發出一陣善意的笑聲。
新郎微微一笑，神色自若，取了兩個金元寶放在不決的頭上，隨後便準備過了外院進入內院。
誰知不決搖搖頭，便把金元寶搖落地上，突然縱身一躍，一口咬下新娘的紅蓋頭，驚得新娘發出一聲慘叫。
眾人也嚇了一跳，然後一片寂靜，這還未入洞房便已摘下紅蓋頭的奇事還是頭一次看見，且還是由頭鹿一口咬落，這真是有趣。
不過這新娘端是生的美麗，雙眸似水，肌若凝脂，朱唇烈火，倒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
侍女連忙將紅蓋頭撿起拍打幹凈又遮住新娘，管家和家丁拿著木棍就要趕著不決走，看樣子若是不走是作勢要動用棒法了。
「管家爺爺，先住手，這鹿生的端是漂亮，又極富靈氣，想來定是祥瑞，不若便領著他一併入內院吧。」新郎按住管家和家丁，安撫道。
「也好。」隨後管家惡狠狠的盯了眼不決，作警告狀。
於是新郎便攙著新娘直往內院走去。
「真沒意思，還以為這林公子會大發雷霆的。」眾人彷彿錯了場好戲，頗有些遺憾道。
我看著不決晃頭晃腦的隨著那對新郎新娘進了內院，茗了口茶，發現這外院的茶居然也還不錯。
外院的人紛紛入座，就等著內院儀式結束宴席就開始了。
「怎麼，小東西，你家主人把你丟了不管你了，不如跟我走吧，如何?」說完少女一把抱起走進內院的不決，溫柔的撫摸著。
「哎沐萍你這小鹿哪逮的阿，怪俊俏的。」旁邊一個仿若同齡女子過來笑呵呵的摸了摸不決的頭，驚訝的問道。
「隨便抱的，還哪的啊。」
「少騙人了，你再給我隨便抱一個看看?你個小丫頭都學會欺騙姑姑了啊！」說完便和少女打鬧在一起。
兩人都是傾國傾城的美人，言語嬉鬧間，倒把旁邊的富家子弟看呆了。
而一旁的權貴商賈卻聚在一旁，藉此機會商討事宜。
我向周圍人告了聲失陪，直往內院走去。
「公子，您不得入內，還請回到外院就坐。」看守的家丁略含歉意的說道。
「看看，又是一個想進內院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想這外院，能進的都是一方權貴富賈，那內院必定更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哪是什麼人都可以進的？」
「兄台說的有理，來，老哥我敬你一杯酒。」
「好說好說。」
我覺得有些發笑，看來入鄉隨俗還真是不適用我，千餘年前是，千餘年後也是。
我站在內院門口，想來傳音是沒有用了，只好叫道：「不決，玩夠了么，玩夠了可以回來了。」
絲毫不顧周圍人的指指點點。
「哎這小東西怎麼掙著要走阿?」少女發現懷裡的小鹿扭啊扭的，快抱不住了。
「這傢伙真是不識好歹，不知道多少奇獸都想跟著丫頭你呢。」
不決趁兩人不注意一個縱悅就跳下來，直往外院衝過去，生怕晚了回去就只能去住牛棚了。
我摸著不決的頭，「咱倆玩的也差不多了，該找笑笑敘敘舊了。」
便不急不慢的向內院走去，兩個家丁剛想攔住，我袖手一揮，他們就驚恐的發現自己竟然不能動了，「妖怪啊！」其中一個大叫一聲。
「妖怪?老子活了幾千年還是第一次聽見別人叫我妖怪，有趣，真是有趣。」然後還沒等我動手，家丁就被不決一腳給踢到門口去了。
外院的人睜大眼睛不明白這人是想做什麼，不敢言語不敢亂動，生怕是和那家丁一樣的下場。
有什麼可怕的?雖然也開開葷，但我又不吃人。
內院的彷彿是聽到了外院的動靜，早已把仗勢都準備好了，一個個舉著木棍橫排站在我面前。
「我又不是吃人的怪物，爾等實在是沒必要做這個架勢。」我摸著不決，無奈一笑。
「那你所來何事?小兄弟我看你可是面生啊。」
「我么?來找個故人罷了。」我隨意走向大廳，往木椅上一坐，倒驚的那些家丁往後一退。
「小兄弟你是哪家子弟，行事倒是狂妄的緊，你攪了這林家的喜事，怕是沒有什麼好果子吃喲。」那老人一身白衫，留著長須，面容和藹。
「謝謝老翁了。」我回頭一笑表示感謝。
不一會林家便有老者從內堂走出，「小兄弟，你這所為恐怕不合規矩吧?我林府莫不是哪得罪你，非要攪了我林府的今天的喜事么?」
老人拄著拐杖，看起來還是老當益壯。旁邊正是新郎攙扶著。
「我只是來找個故友罷了，不打擾你們的喜事，你們可以繼續，嗯，繼續。」
「小兄弟真是說笑。」老者喝了口茶，聲音陡然嚴厲起來，「我林府豈是誰想進便進，想見誰就見誰的么?來人，給我拿下!」
說完便有幾個強壯的家丁撲過來。
「說翻臉就翻臉么?脾氣還真臭。」我輕微揮手，家丁全部倒地不起。
「真是麻煩，林笑笑，你若是再不給本君出來，本君就拆了你家宅子當柴火燒了!」我頓時提高了音量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