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談判家的遺憾
「那是達爾文天梯的抽象形象，呈梯田狀，每一塊墓碑對應一層梯田，對應一座墳。」
古明起身，走到另一堵牆面前，那裡有張矮腳桌，上面放置著一個電熱水壺。古明不知從哪兒搞來了一包紅茶粉，倒入之前的瓷杯里，然後發功，水壺登時冒出熱氣，水開了。不一會兒，紅茶的香氣再次充盈著整間木屋。
「我剛成為談判家那會兒也夢到過，之後就再也沒有緣分與它相遇。」古明一邊品嘗著紅茶，一邊說道，「話說你有沒有找到你的那座墳墓？」
周威豪點了點頭：「在半山腰，墓碑上除了名字以外，沒有其他的刻字。」
「我當時沒有找到我的墳墓，也無心去找，現在想想有點遺憾，估計我的墓碑上也是沒有刻字的吧。」說著，古明用嘴唇抿了一口紅茶，隨即露出一副非常享受的模樣，「要是讓我自己寫墓志銘的話，還挺糾結的，畢竟我是一個箴言高手，哈哈。」
周威豪聞著茶香，有些無語，但還是搖了搖頭，問道：「你說它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為將死之人的靈魂準備歸宿，挺好的寓意。」古明嘴角一揚，似讚許達爾文天梯的此番做法合乎情理。
周威豪被激怒了：「可這令人瘮得慌！」
古明不以為然：「不怕死就不會瘮得慌，還是說你其實不是很想解脫？」
周威豪「嘖」了一聲：「想和怕不能相提並論！就算是一心想要赴死，多少也還是有點怕的吧？你都會說這世上沒有人是真心赴死的，畢竟一去不復返，是個人都會考慮一下的吧？」
古明放下手中的瓷杯，頓了頓，問道：「那你做好覺悟了嗎？已經一個禮拜過去了。」
周威豪猶豫了一下，答道：「成為談判家的覺悟，我想我已經準備好了。我沒有死的覺悟，因為我求之不得。」
「很好。」古明甚是欣慰地掏出一塊扳指和一條項鏈，攤放在周威豪的面前，「喏，這些都是你的，收好。」
周威豪接過扳指和項鏈，仔細觀察起來。只見扳指跟古明戴在食指上的那枚並無二致，項鏈是很普通的項鏈，隨處可見的那種地攤貨，只不過項鏈中央有塊黑曜石令人眼前一亮，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周威豪端詳了一陣，便失去了把玩的興趣，問道：「這些是？」
古明答道：「這個扳指名叫通樂戒，進出極樂場的必備物件，在你不是引路人的前提下，它可以引導你進入其他意識體的極樂場。那個項鏈名叫意念鏈，通過通樂戒的意念輸出，可以使它在極樂場里創造一些東西。」
周威豪拎起那條被喚作「意念鏈」的項鏈，一臉鄙夷，道：「所以這些書櫃和裝飾都是用這個小玩意兒創造出來的？」
古明攤了攤手：「假如你沒有意念力或輸出不了意念力，這些也只是百貨公司里隨意攤放的廉價品。」
緊接著，周威豪埋頭搗鼓了半天通樂戒和意念鏈，仍搗鼓不出什麼名堂。古明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終於，周威豪耐不住性子，將通樂戒和意念鏈甩在桌上，不忿道：「欸，具體怎麼弄？」
古明咂了咂嘴，一把奪過通樂戒和意念鏈：「看我這裡，學著點。」
古明利用周威豪的通樂戒從自己的意念鏈的曜黑石里抽出了一把獵鷹槍。
「這就是我的專屬武器，當時就是它把你的心魔殘影給打出來的。」
周威豪一臉的不耐煩：「到底怎麼弄？告訴我方法就行。」
「心中默念自己想要的東西，然後照我那樣去做，嘗試著把想法變成意念從通樂戒里輸出。」說著，古明的白眼已經翻到天靈蓋了，詰問道，「這很難嗎？」
周威豪竭力嘗試，弄得滿頭大汗，可意念鏈的黑曜石仍無動於衷：「不……不行啊……」
古明重重地嘆了口氣，上前指揮道：「你是豬嗎？身子要放輕鬆一點，思緒要靈活一點，你綳著臉憋著氣干三小（幹什麼）啊？不用這麼緊張，放輕鬆！放鬆啦！偶買噶，我真的是被你打敗了。」
看著笨手笨腳的周威豪，古明懊惱到快要瘋掉了，乾脆轉過身去，不理會周威豪，讓他自生自滅好了。
不一會兒，只聽周威豪興奮地喊道：「欸！喂！成了！成了！」
古明轉過頭去，見周威豪真的從黑曜石抽出了一柄修長的物體，同樣激動起來：「這不就成功了嗎！」
然而上前一看，古明霎時間愣住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話說你變出來的這個武器……樣子有點怪怪的，刀不像刀，劍不像劍。」
「沙漠玫瑰。」周威豪開口道。
「哈？」古明細細看著周威豪手上變出來的武器，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是說你這個武器叫『沙漠玫瑰』？欸，不是，你怎麼想的啊？哈哈哈！」
面對古明的嘲笑，周威豪顯得鎮定自若：「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的第一反應認為它就是沙漠玫瑰。」
「真是服了你了……」古明忍俊不禁。
周威豪端詳了一番沙漠玫瑰，緩緩道：「其實說實話，對於談判家，我還沒有做到百分之百的覺悟。」
古明：「是因為覺得達爾文天梯的做法很古怪嗎？」
周威豪抬起頭來望著古明似笑非笑的神情，不解道：「什麼意思？」
古明吁了一口氣：「一面抓住我們想要解脫的把柄，一面又施捨給我們無窮白日的希冀……其實直到現在，我也搞不清楚達爾文天梯的此番用意何在。」
「等等！你怎麼越說我越糊塗的？什麼抓住把柄又施捨希冀……」周威豪對此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古明對此也疑惑了，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你不知道？還是說你沒有得到希冀？」
周威豪徹底懵了：「什麼跟什麼啊？我不知道什麼？」
古明的眼珠子轉了一轉：「亦或者說，你還沒有發現達爾文天梯施捨給你的希冀？」
「……施捨給我的……希冀？」
古明把瓷杯里的紅茶一飲而盡，隨後站起身來，一邊在木屋內來回走動，一邊說道：「我前年被查出得了肝癌，晚期快沒救的那種，然而當我產生自殺念頭並以此走上極度渴望解脫的道路后，跟你的情況一樣，莫名奇妙地就當上了談判家，況且當時就我一人，沒有人像我如今給你普及常識這般去給我普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在拯救一個又一個戀花者的過程中慢慢摸索、參悟、積累而來的。或許我就是那個首當其衝的『天降大任於斯人也』的那個『人』。」
周威豪盯著古明的肝臟部位，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那麼，你現在……感覺還好嗎？」
古明：「你是說我的肝？被達爾文天梯給醫好了啊。」
周威豪：「哈？」
古明：「這就是我剛剛說的，通常被選中做了談判家的人，達爾文天梯會幫他（或她）了結一個現實里的終生遺憾，即施捨給他（或她）一份希冀。所以說，你有遺憾嗎？」
見周威豪怔在原地，古明又道：「有就會被了結。按理來說有遺憾的話應該從你當上談判家的第二天算起就已經被了結了啊，我就是這樣的例子。」
就在這時，周威豪突然起身，往小屋外走。
古明：「喂，你去哪兒啊？」
只聽周威豪悠揚的聲音從遠方飄過來——「回家睡覺！」
……
周威豪從極樂場里返回現實，身子猶如觸電一般猛地恢復知覺，一不小心從藤椅上摔了下來，摔了個狗吃屎。
趴在地上趴了足足有一分鐘左右，周威豪伏地挺身，用手箍住自己的脖頸，瞳孔放大，輕聲道：「啊——」
霎時間又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淚呈排山倒海之勢奪眶而出。
「十六年了……」
自從九歲那年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啞巴，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六年！如今，現實里的周威豪終於……
「我終於……又變回正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