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縱火革命（二）
再次來到食堂，空蕩的桌椅，打飯的窗口完全堵死，來到后廚，裡面漆黑一片。阿豪和阿彬摸黑闖進去，找到開關，一按，這才發現后廚是一條不算冗長的走廊，燈光充盈其中，兩側分別是灶台和高台，上面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廚具。
儘管燈光昏黃，造成視野模糊，阿豪仍仔細觀察著周遭的環境，阿彬隨即知道了阿豪來此的目的，也跟著環視起四周。
突然，一聲「哐當——」響徹於走廊的深處，阿豪和阿彬旋即警覺起來，倆人對視一眼，默契地往裡走。
后廚的盡頭是三扇木門，除去天花板和地板，分別位於三面牆上。正當阿豪和阿彬陷入為難之際，又一聲「哐當」響起，這下子阿豪和阿彬能很精確地辨別出聲音出自哪一扇門——
阿豪輕手輕腳地打開正前方的木門，頓時一股刺鼻的氣味躥了出來，緊接著阿豪被眼前的一幕給震住了。阿彬跟在阿豪身後，正疑惑著阿豪為何突然停住了，探頭一瞧，只見裡邊昏暗得不行，一幢熟悉的身影背對著他們，將一罐又一罐瓶狀物搬到一起，「呲溜」一聲，一道微弱的火光驟然升起。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亦不靠神仙皇帝……創造幸福的明天……全靠我們自己……」
那個身影居然唱起了歌？！
悠揚的歌喉回蕩在看似封閉的空間里，餘音繞梁一般，從容不迫，堅定不移，直到那團微弱的火光緩緩變小，終焉，銷聲匿跡。
「癩痢眼？」阿彬試探道，聲音聽上去有些顫抖。
「呲溜——」又一團火光騰空。
那個身影極其緩慢地轉過頭來，阿豪和阿彬只能看到其一半的側臉。
「到底，你們還是來了啊……我以為後廚對於你們來說是個巨大迷路（迷宮）呢。」
這聲音！這語氣！絕對是癩痢眼沒跑了！正當阿豪和阿彬欲要滿臉雀躍地跑過去之際——
「別過來——！」
巨大的嘶吼聲響徹在空間。就連聽力不是很好的阿豪也差點捂上耳朵，可見其威力之大。
火光再次熄滅。那個身影將身子完全輾轉過來，正對著阿豪和阿彬，重新點燃一團火光，這次的火光比此前的兩次還要明亮，搖曳在整個空間里，阿豪和阿彬把那個身影的臉部看得一清二楚——果然是癩痢眼！
可是……癩痢眼好像有點不對勁，雙目失神，眸子紅腫，露出一種難以言說的可怖的笑容，只是揚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給人的感覺不是特別舒服……不，可以說是很陰鬱了，陰鬱到一種無法預感他下一步行動的程度，總之看起來很不正常。
「癩……癩痢眼，你怎麼了？」阿彬上前一步詢問，突然感覺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麼滑滑的東西，阿豪也感覺到了……倆人低頭一看，竟是一地異常刺鼻的透明液體？！
這氣味……該不會是？！
「小刺蝟，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失蹤嗎？」癩痢眼平靜地打斷了阿豪和阿彬的思考，以溫柔似水的口吻詢問道，「玩末日逃亡，你們沒能找到我這個土匪，對不對？讓我來告訴你吧……我這次是真的進去了，那個禁區之最。」
聽罷，阿豪隨即瞠目結舌地望著癩痢眼，阿彬不曉得阿豪為何作出如此震驚的表情，他扯了扯阿豪的衣角，示意阿豪鎮定點，不要自亂陣腳。
癩痢眼見效果明顯，優哉游哉道：「本來是一處毫不起眼的地窖，結果還沒等我完全深入，入口就坍塌了！當時我絕望至極，我覺得我的人生已經完蛋了，出不去了，被困在那暗無天日又潮濕不堪的地窖里，永遠都出不去了……」
說著，他頓了頓，掏出口袋裡所有的火柴，攥在手裡，接著道：「然而，希望總是像這一把火柴，呲的一聲，被點燃了。明明已經熄滅了的，卻又再度燃起光明。呵，人生真他媽狡猾。」
阿彬尷尬地笑了一下，開口道：「那個，癩痢眼，你要不要回寢室休息一下？我看你好像很不舒服——」
「我現在這樣子很不正常對吧？可我覺得這再正常不過了。」癩痢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斷了阿彬的關切，將火柴收進口袋，火光愈發暗淡，直至徹底熄滅，一陣冷靜如斯的聲音才重新響起，「你……你們知道嗎？當我的懷疑得到了證實，我的動機得到了充分的解釋，我就不必再為了沒有證據而愧疚，起碼在面對反抗這件事上，我不需要所謂的良知。當然，你們是不會理解的了。」
「不，我們理解……」阿彬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可他望了一眼阿豪，只見阿豪仍目瞪口呆地盯著癩痢眼。后廚昏黃的燈光打在他的後背，顯得落寞不堪。這時的阿彬沒有把握代表別人，只能把「們」去掉，再道：「我理解你。」
「你理解我？呵，哈哈……你理解我為什麼要反抗嗎？你曉得我為什麼從始至終都不肯跟你倆做朋友嗎？」癩痢眼以近乎嘲諷的口氣越說越大聲，越說越激動。
阿彬吁了口氣，不被癩痢眼帶著情緒走，堅定道：「沒錯，我是不曉得你為什麼不肯跟我和大耗子做朋友，但我理解你為何要與孤兒院對抗。」
「哦？」癩痢眼依舊保持著訕笑的面容，「說說看。」
「不就是為了能擺脫孤兒院，去牆外的世界一探究竟——」
「不！你錯了！大錯特錯！」癩痢眼旋即大笑起來，然後表情迅速變得凶煞，嚴肅得令人窒息，「由此可見，你——小車厘，不配做我的朋友。小刺蝟你也是這麼想的吧？」
阿豪反應過來，不知癩痢眼在講什麼，只能一動不動地愣在原地。
「哈哈哈，果然……」
癩痢眼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們，拿起一桶不知為何的物體，咕嚕嚕地灑在地上，只能聽見持續不斷的聲響，看不見其形態究竟是何。
緊接著，癩痢眼走至盡頭處的牆面前，從牆上撕開一角……居然是一扇被黑色膠條給封死的窗子？！被撕開的那一角將點點曦光流瀉了進來。
這時癩痢眼又開口，慢條斯理，道：「朋友？呵……是啊，分享、分擔，兩個人總比一個人承受要好。可是當我看清你們純潔無垢的心，映襯出我那醜惡的嘴臉的時候，我便知道，至少……我們不是可以一同分享、分擔的人。」
「——說白了，我們不是同路人。」癩痢眼將牆上膠條的開口撕得越來越大，曦光將空間映得愈發敞亮，「今天就做個了結吧，連同這個噁心的地方一起……徹底做個了結。」
【什麼意思？】阿豪心中立即升起一股不適。
撕到一半，癩痢眼停了下來，曦光只能將房間三分之一的地方照得敞亮，但也足以讓阿豪和阿彬看清癩痢眼的面部表情了。
癩痢眼略顯弔兒郎當地走到另一邊的角落處，彎下腰去好像要拾些什麼東西，見彎腰拾不起來，他乾脆整個人蹲下去，才將一個目測有半個手臂這麼高的琉璃瓶子用手大力托起，類似托塔李天王那般走到阿豪和阿彬的面前，也沒有走太近，大概相隔兩米那樣，把琉璃瓶呈現在他倆眼前，道：「小車厘，小刺蝟，你們看，仔細看，這是什麼？」
透過曦光的折射，阿豪看清了琉璃瓶子里的液體，好似浸泡著什麼東西。再定睛一看，阿豪登時嚇得睜圓了雙眼，下巴不由自主地張開，瞳孔劇烈地抖動著，「唔唔」聲驚駭地泄了出來。
阿彬見阿豪如此驚訝，也把目光落至琉璃瓶子里，待看清楚的那一刻，阿彬做了同樣的表情，頭皮瞬間爆炸！
浸泡在琉璃瓶子裡頭的……竟然是一隻人類的手！斷裂處甚至還有幾根白筋凸了出來！
「哈哈哈……你們的反應真他媽有趣啊！比初見我的傷疤還要精彩無數倍！」癩痢眼極其興奮地舔了舔嘴角，猙獰的面容似迫不及待地要將阿豪和阿彬一口吞下，眼球布滿了xie絲，想必是一夜沒睡的傲人成果，「猜猜看這是誰的手？」
阿豪和阿彬沉浸在這隻殘臂所帶來的極度恐懼中無法自拔，身子骨劇烈地顫抖著，只因他們倆從來沒有見過如此xie腥的東西原原本本地暴露在自己的面前。委實說，這跟癩痢眼在地窖里發現了人間煉獄那會兒的神態和動作如出一轍——數以十罐巨大的琉璃瓶子浸泡著此前孤兒院里自殺或由於不明si因而身亡的小孩屍體！而且，這些屍體全部都是以失蹤為名在當時沒有了下文！
癩痢眼從一開始就懷疑他們並非因為失蹤而失蹤，所以早在阿豪的潛意識裡，他便說過那群小孩是自殺而死的，不想讓阿豪步他們的後塵。
「有獎競猜環節到咯！誰猜中了，我就把這隻手送給誰。想不想要啊？」癩痢眼把琉璃瓶子特地湊到阿豪的阿彬的眼前，阿豪和阿彬因本能的抗拒而避開了，倆人都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結果一個趔趄，倆人都一屁股摔在了地上，透明液體濺得他倆渾身上下都是。
「怎麼都一副要死的表情啊？」癩痢眼露出略顯失望的樣子，但也能很明顯地感覺出——他也在本能地畏懼著手上的這瓶殘臂。
「攤上你倆真是無趣至極……公布答案好了——這，是小康仔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