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最後的鬥爭(上)
當天晚上,電閃雷鳴,坎同的強對流天氣竟在過年的時候上演,暴風雨如同鬼哭狼嚎一般肆虐。
阿豪和阿彬回到寢室,窩同一張床上,分別坐在床鋪的兩頭,各自沉默不語。現如今整間寢室……不,整個宿舍樓好似都湮滅了聲響,死氣沉沉。
「媽的,好餓啊……」
「我也是。」
寢室里開始陸陸續續地低聲喧鬧起來。
「院長到底在發什麼神經啊?連飯都不給人吃……」
「我們豈敢為人?明顯是狗嘛,呵。」
「豬更確切些。」
聽著四周的嘈雜聲,阿豪覺得很是驚訝……原來,不只癩痢眼和他有過這種違禁的想法。幾乎所有的人,都如此一致地認為。
這時阿彬站起身,緩緩走向窗戶,輕輕撩開窗帘的一角,眼皮淺眨著,眺望窗外的夜色如墨,雨滴打在玻璃窗上散成一團水花,匯成細長的水柱順著窗沿滑落。
從阿豪的視角看過去,只能看到阿彬那略顯模糊的側臉。寢室里幾乎漆黑一片,走廊上的微弱燈光透過寢室門上的窗子照進了些許,可不至於照明。此刻,在阿豪瞧不見的另一個角度,阿彬的瞳孔正劇烈地顫抖著。
過了一會兒,阿彬轉過頭去,放下窗帘,問道:「大耗子,你說癩痢眼該不會……」
問到一半,踱步的跫音驟然回蕩在三樓的走廊上,打破了所有人的寂靜。阿彬往後退卻兩步,靠在牆上霍然一抖。阿豪站起了身,走至阿彬的面前,一把抱住了阿彬,動作輕柔地撫摸著阿彬的頭,並輕聲「唔」了兩下,示意阿彬「別擔心,有我在」。
阿彬把頭埋在阿豪的懷裡,渾身止不住地打寒顫。
「轟隆——」
「嘭——」
一道閃電赫然劃過夜色的穹蒼,映得恍如白晝,外頭的雷聲與房門洞開的聲音幾乎在同一時刻響起。洞開房門的人竟是阿添和阿彪?!他們倆帶著一群手下闖了進來。
「院長下令,除了啞巴和排骨精,其餘人統統去食堂集中,動作迅速點!」阿彪手持一根木棍,露出恐嚇的眼神。不一會兒所有的人都步出了寢室,除了阿豪和阿彬兩人還靠在角落裡。
阿添命阿彪在走廊上候著,然後走上前去,與阿豪和阿彬對視一番,嘆了口氣,道:「排骨精,隨我走一趟吧。」
「排骨精」是阿彪給阿彬取的外號。阿彬的身子顫抖得更厲害了,阿豪又一次將阿彬摟進懷裡,用極其犀利的眼神瞪著阿添,警告阿添。
阿添好似有些心軟了,但也只是軟了一小會兒,很快他命手下進來企圖強行帶走阿彬。
阿豪開始反抗,動作的幅度越來越大,原本由一個人控制住阿豪,變成四五個人聯合使勁才能勉強將阿豪壓制在地。
【不……不要把小車厘帶走!】
「唔唔」聲響徹於整間寢室,甚至傳遍了三樓走廊的每一個角落。
僵持了約莫好幾分鐘,阿豪仍在不遺餘力地護著阿彬,死死拽著阿彬的左手袖子,不讓阿添那伙人強行帶走阿彬。
「放手!媽的……放手啊!」阿添竭力想要掰開阿豪那隻死拽著袖子不放的手,可無論使多大的勁兒仍無濟於事。啞巴這毅力未免也太強了吧?!
「夠了!」
正當阿添準備喊走廊上的阿彪過來幫忙之際,阿彬突然大吼一聲,拚命掙脫開了所有的束縛,包括阿豪的手。阿豪略感震驚地看著氣喘吁吁的阿彬,雙眼瞪得大大的。
「把大耗子鬆開……我跟你走。」
阿彬說完,那幫手下仍無動於衷,他用力地將壓制住阿豪的人一個個推開。阿添看不下去了,命那群手下退出寢室。待寢室里只剩下他們三個人的時候,阿彬問阿添:「找到癩痢眼了嗎?」
「還沒。」阿添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緋紅色衣服,接著道,「跟我走吧。」
阿彬失落地點點頭,然後轉頭面對著阿豪露出一抹淺笑,道:「大耗子,我很快會回來的。」
【不!不要!】
阿豪再一次摟住了阿彬,這一次的擁抱比此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緊實。比在夢裡以乞丐的身份相遇的那次還要溫暖。
阿彬輕輕地拍了拍阿豪的後背,湊近耳畔,溫柔道:「你放心,院長不會把我怎麼樣的。你就在這裡,乖乖等我回來,好嗎?」
阿豪拚命地搖著頭,淚水奪眶而出。
「是時候了,我們也該成長了。」
說完,阿彬奪門而出,阿添緊隨其後。阿豪欲奮起追趕,卻被阿彪等人攔在門內,幾個手下又一次將阿豪壓制在地。
「唔!唔……唔啊啊啊!」
【小車厘啊——】
阿彬抹去淌在臉頰的淚水,發了瘋似地在樓道間疾跑。阿添追了上去,一把抓住阿彬的胳膊:「喂!」
阿彬這才停了下來,整個人趴在地上啜泣著。
「我真的是受不了你們這種……至於搞得這麼生離死別嗎?!大不了挨幾下皮肉之苦,肯定不會死人的……吧?」阿添也是被逼無奈,如果不遵照院長說的去做,受懲罰的那個就不是阿彬了,而是他。
阿彬很快緩過來,猛地一欠身,嚇得阿添還以為阿彬要打他,下意識地做好防守姿勢。
「你……你不要亂來啊!」阿添下意識地說道。
場面僵了三秒,只聽阿彬平靜地說了句「我不亂來」,然後往樓梯間走去。阿添解除姿勢,正要隨阿彬下樓,聽阿彬又道:「你不用跟來了,我知道要去哪兒。」
阿添杵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阿彬消失在拐角處。
寢室樓外,風雨愈發飄搖,樓道的燈光忽明忽暗,一閃一閃。阿彬緩步抵達一樓,穿梭在冰冷的長廊,來到大廳。
大廳里空無一人,大門外佇立著一幢人影,感覺到阿彬的到來,他轉過身,將手裡捻著的煙頭丟在地上踩滅,面對扯著衣角、眉頭略皺著的阿彬,眼神流露出一絲狠意。
「我是有說過孤兒院開放一天沒錯,但我有說是全部地方都開放嗎?」
院長的詰問冷冰冰地刺進阿彬的耳朵。阿彬無動於衷,院長見狀嘖了一聲,朝阿彬緩緩走過去,繼續盤問:「為什麼去我的辦公室?是誰指使你們兩個這麼做的?」
阿彬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因為心裡有鬼,額頭上的汗珠也不知不覺多了起來。
「那個小鬼去哪兒了?」見阿彬沒回答,院長仍不遺餘力地追問,「是不是偷了我的東西跑出去了?」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伴隨一聲天崩地裂般的轟隆巨響,院長大力抓起阿彬的領口,等同於掐住阿彬的脖子,往旁邊的牆壁上狠狠一撞,「咚」的一聲,阿彬頓時感覺一陣劇痛爬滿了肩胛骨的部位,脖子被勒得死死的,難以呼吸。
「我他娘的問你問題你為什麼不回答?!回答我——回答我啊!你這沒用的廢物!」
院長一邊怒吼一邊大力地拽著阿彬撞來撞去。阿彬開始口吐白沫,翻起白眼……就在阿彬快要被院長給活活掐死之際,院長突然恢復理智,急忙鬆開了阿彬。
「咳——咳——」阿彬的咳嗽聲響徹於一樓的每個角落。
院長冷靜下來,俯視著蜷縮在地上緩不過氣的阿彬,恢復冰冷的口吻,又一次詰問道:「我就問你最後一遍,到底是誰指使你們倆去我辦公室的?」
等阿彬緩過氣,院長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換來的卻是阿彬的又一次巋如泰山。
院長再也綳不住脾氣,拽起阿彬的右手就往大門外拖去,阿彬整個人被院長拖出大廳,來到寢室樓外,一股透徹心扉的寒冷頃刻間侵入了阿彬身體里的每一個感官細胞。
院長順勢打開放置在大門外的一把長柄雨傘,將阿彬拖至十米開外的升旗台,一路的積水打濕了阿彬那緋紅色的衣褲。
與此同時,阿添回到了三零二室,見阿豪仍在奮力掙扎、反抗著,嘆了口氣,命他的那幫手下鬆開阿豪,只需堵在門口不讓阿豪步出這扇寢室門即可。
阿豪的體力貌似已經耗竭,可仍然顫顫巍巍地起身,氣喘吁吁地沖向堵在寢室門的人肉牆,被阿添的手下猛地推回原地。阿豪不甘心,再來一次,結果又被推倒在地……一次又一次,大概十個來回,阿添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惡狠狠地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給了阿豪的腹部一腳。
「安分點會死是不是?媽的!」
阿豪捂住肚子,兩頰的淚水止不住地淌下來,痛苦的表情顯露無疑。可儘管如此,阿豪仍想站起身來。他把手撐在地面上,竭盡全力地抬高自己的上半身,卻又被阿添狠狠地踩上一腳,前功盡棄。
「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了,弱雞。」阿添把阿豪拖至窗前,打開窗子,並把阿豪的頭按在窗沿,呼嘯而凜冽的寒風混合冰冷刺骨的雨水一齊沖了進來,瞬間淋濕了阿豪的臉,刺蝟頭也濕了一大半。
灰暗的蒼穹,朦朧的雨景,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浸濕了阿豪的眼睛。他看見院子的升旗台那邊有兩幢人影,一幢被雨傘給遮擋住了,另一幢則倒在對方的腳下,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阿豪抹乾臉上的雨水,定睛一看,那幢癱倒在地上的人影竟然是阿彬!?
阿豪先是感覺腦袋一嗡,隨後一股蠻勁兒順勢涌了上來。他大力地掙脫開阿添的束縛,使出欲要山崩的氣力朝那堵人肉牆不顧一切地撞去!
【小車厘!阿彬!大耗子這就來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