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深淵的凝視(下)
後院的那個排水渠口鐵定通向一個未知的地方,這是癩痢眼經過反覆論證得出來的結論。不論從實用性的角度,還是反證法的角度去看都覺得很古怪。
癩痢眼將文件收好,躲進灌木叢里,成功避開了監控範圍,之後爬到排水渠口的所在地,旁邊就是高聳入雲的銅牆鐵壁。他使出渾身吃奶的力氣移開了擋在渠口上方的石蓋,然後趴在邊上往裡仔細觀察一番,類似一口深不可測的水井,不一會兒便發現井壁上有攀梯!
癩痢眼謹慎到家,隨手掰下四周的一根木枝,折成兩截,再往地面胡亂抓起一些雜草,將其統統揣進口袋,沿著攀梯爬了下去。
渠道的環境潮濕無比,攀梯上還濕漉漉的,癩痢眼得時刻提心弔膽,若一個掉以輕心摔下去十有八九粉身碎骨。
越往渠道里深入,視野便越發黯淡,眼看頭頂的渠口已經小到只剩一個模糊的點,癩痢眼拿出準備已久的火柴盒,將手箍在攀梯上,「嚓」的一聲,火柴被點燃,然後往一開始收集來的木條上引去,再把雜草從口袋裡掏出來夾在木條兩截的中間,不一會兒周遭就被火光照得敞亮起來。
他動作緩慢地爬下去,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啪嘰」一聲,雙腳終於著地,不過地面全是積水,褲管全濕了。
癩痢眼沒管那麼多,將火把往四處探照。這裡貌似是一處地窖,潮濕陰暗得很。看樣子面積不算大,但也足以容納成百上千的人了。走進去一看,並不完全是封閉的空間,盡頭處有一扇半掩的鐵門,沒有上鎖,癩痢眼輕輕一推便開了縫。
剛把腳踏進去,原先渠道的井壁突然坍塌,轟隆巨響炸了開來,碎塊猛烈地砸向癩痢眼。癩痢眼動作迅速地閃進門縫裡,把門鎖緊,旋即一股接著一股的衝擊力堂而皇之地撞在了鐵門上,眼看鐵門快要支撐不住,癩痢眼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放棄鐵門直接往前疾跑,邁出去不及三步,鐵門被撞開了,數不清的碎石飛奔而來,瞬間湮沒了癩痢眼以及周遭的一切。
待塵埃落定,癩痢眼從廢墟里奮力爬出來,渾身都是傷。他望了一眼原先的渠道入口,已然堵死了,現如今只能往前走了。
所幸的是,掩埋著他的地方是廢墟的盡頭,眼前的隧道並沒有被碎石給堵死。癩痢眼拖著受傷的腿,忍著疼痛往前一步一步地走。火把在碎石來襲時已不知去向,如今四周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就連模糊的輪廓也看不見。
癩痢眼越往前走便越感絕望,走了不知多久,終於一蹶不振,蹲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
「我的人生……我的未來……都毀了……都他媽毀了啊!早就毀了,早已沒有意義了……」癩痢眼邊哭邊自言自語,情緒一度處在崩潰的邊緣。
哭過之後,他冷靜下來,定睛一瞥,突然發現前方好像有一丟丟的光影在搖曳著,癩痢眼立馬振奮起身,不顧痛覺神經的強烈提醒,拖著負傷的身軀一路小跑……前方的光影愈發地清晰,視野愈發地明亮……待拐了道彎,一條充斥著燭火的冗長隧道呈現在癩痢眼的面前。
癩痢眼略感吃驚地走過去,兩側的牆壁上各裝有一個小型的玻璃台,玻璃台上點著一盞煤油燈,每隔十步就有兩個玻璃台,使得整條隧道看上去通徹敞亮。
緊接著便是大步往前走去,不知是心中有數還是怎麼的,癩痢眼對此絲毫沒有顧慮。待走至隧道的盡頭,他果斷停了下來。
一處類似於十字路口的分岔口映入了他的眼帘。這分岔口看似只是再簡單不過的縱橫兩行,實際上卻是四通八達,其中一個入口進去后不久便又會形成兩個不同方向的入口。這讓癩痢眼一時半會兒竟不知如何是好。
「靠!這……到底該往哪走啊?!」
縱然再怎麼果斷的人,遇到這類事也得躊躇個半天。癩痢眼沒有一刻停止過思考,他反反覆復地觀察著各個分岔口的特點,研究大致的方向,可耗了半天仍是一籌莫展。就在癩痢眼又開始絕望之際,他偶然發現腳下的地面好似有些不太對勁,用腳掃去了地面的塵土后,竟呈現出一幅不算精緻的海棠紅!
我嘞個去!這也太逆天了吧?!設計這個分岔口的人(很有可能是院長)估摸著也怕自個兒會迷路所以才弄個海棠紅的圖案來辨別方向的吧?!
總之真是天助我也啊!癩痢眼在心裡愜意一笑,體現出一種劫後餘生的愉悅。
癩痢眼認認真真地觀察起腳下的這幅海棠紅,整體的顏色自然是殷紅的,上面布滿了白色的小點點,正好對應了各個地方。再細細一品,有四處小點點被淡藍色的油漆給圈上了,分別是東邊的北王、北邊的庫倫、西邊的惹薩,以及南邊的南王。
按照孤兒院的地理位置來看,後院應該位於北邊的庫倫,故自己是打北邊的遼闊而來,身後的方向便是庫倫。而左手邊的入口是北王,正前方的入口是南王,右手邊的入口則是惹薩。
這時癩痢眼回想起「極密」文件里提到過的「南王之補助」,決定先去正前方的入口一探究竟。
正前方的入口並沒有像癩痢眼所設想的那樣出現了兩個分岔口,而是直通到底,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分岔現象。身後的火光愈發黯淡,四周又恢復了一片漆黑。
癩痢眼摸著黑前進,地勢好似越來越往上陡,待行至隧道的盡頭時,兩側竟變成了牆壁,身後已然成為了腳下的垂直隧道,頭頂上一扇天窗掩得嚴嚴實實。他不得已使出渾身力氣死死地手撐牆壁,好在這裡的落腳點比較多,不然摔下去可就陰公(糟糕)了。
到了這裡,已經可以聽到頭頂那隱隱約約的嘈雜聲……該不會是抵達院子的某個角落了吧?
癩痢眼小心翼翼地推開頭頂的天窗,一束不算明亮的曦光映入了他的眼帘……他登時發現,這裡竟是院長的辦公室?!而剛才推開的那扇天窗,正是此前自己在辦公桌底下所發現的窖門!
這突如其來的巧合……不,不算巧合,其實癩痢眼早該想到的了,就算用腳趾頭想也該知道這個地窖的建造師是院長,可儘管如此,結果還是令他心有餘悸。
「那兩個殘障兒童竟然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我的辦公室里!」聽聲音,貌似是院長在打電話,「他娘的差一點就破壞了我的計劃!你聽著,等領導一走,趕緊將全院封鎖起來,我要對他們進行逐一懲罰!」
癩痢眼透過辦公桌底下的縫隙看見院長的雙腿正不停地來回走動,明顯情緒極其不安的樣子。癩痢眼縮回頭去,輕輕地把窖門掩好。
南王是個死胡同。他搖了搖頭,往回走。重新回到分岔口,埋頭盯著腳下的海棠紅再仔細分析一番,還剩東邊的北王和西邊的惹薩沒有涉足。經過再三斟酌,他下定決心——前往東邊的北王。
北王也沒有跟原先所設想的那樣出現分岔口,一路還算平坦,只不過相比南王要蜿蜒得多。
待已經確定走到了隧道的盡頭,癩痢眼仍不敢相信這裡居然真的是一個死胡同!什麼都沒有!感覺路程也比南王要短很多,好似才開挖到一半便廢棄了的失敗工程。
不對!一定不可能會是死胡同!
癩痢眼謹慎地往回走,摸著黑回到了分岔口,然後從兩側牆壁的玻璃台上順來了一盞煤油燈,再度進擊北王!這次他一路上謹小慎微地觀察著四周,任何犄角旮旯都不放過。
欸!發現了!就在距離分岔入口不遠的牆壁上,明顯有一道暗縫!
癩痢眼警惕地把暗縫撬開,呈現出來的是一個更為狹窄的隧道的入口,他二話不說直接鑽了進去,煤油燈的火光紋絲不動地照映前方,說明這一處地方是全封閉的,就連空氣也愈發變得渾濁,消毒水的氣味自洞開暗縫伊始便能一直聞到。
這條隧道不知有多長,癩痢眼感覺走了好久才走到了一扇鐵門的面前。這時候消毒水的氣味已經達到了嗆人的程度,一種莫名的恐懼感突然在癩痢眼的心頭爆裂開來。但阻止不了癩痢眼的肢體動作——他已經著手打開了鐵門。
那不是消毒水。那是福爾馬林的氣味。
鐵門被洞開的那一刻,煤油燈的火光搖曳了一下,癩痢眼的表情由怡人的平靜轉為直面驚駭時的無限震撼。如今在他面前的,是被他手上的煤油燈光所呈現出來的——肉眼所見的人間地獄。
……
與此同時,「元帥擒土匪」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阿彪這傢伙遊戲開局不到十分鐘就被阿添逮個正著,原因是癩痢眼提供的那個地方乃兵家常潛之地。
「靠!癩痢眼耍我!」
接下來的時間裡,阿添等人費盡心力地尋找癩痢眼的蹤影,一直到天完全暗沉下來,連癩痢眼的一根汗毛都沒看到。
最後阿添發動了一幫手下在孤兒院戒嚴之前到處去搜,消息傳到了阿豪和阿彬那裡,他們也動身起來。
「你說癩痢眼到底會去哪裡呢?」阿彬同阿豪一道,邊找邊嘀咕道。
眼看一群領導在院長的親自目送下步出了孤兒院的門口,戒嚴的鈴聲隨之響起。
遊戲結束,夢魘回歸。
就在這時,阿豪突然雙目炯炯,靈光一閃,好似想起了什麼,緊接著瘋狂地往後院的方向跑去。
「大耗子!」
然而數以十個看似保安的工作人員將孤兒院的主樓與院子團團包圍起來,綜合樓全然封閉。阿豪和阿彬等所有的小孩皆被禁錮了人身自由。
院長露出一副凶煞的神情朝他們走來,舉著擴音器,一個音波爆了開來:「所有人!一律回寢室!誰敢不回,禁食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