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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深淵的凝視(上)

  阿彬自覺地湊近房門,將耳朵貼在上面細聽走廊上的動靜。


  癩痢眼則倒騰著辦公桌的每一道抽屜,不論怎樣翻找始終沒有他想要的證據。正當他打算放棄再去書櫃找找看之際,抽屜底下的不明裝飾物剛好吸引了他的眼球。他把抽屜小心翼翼地拆卸出來,捧在懷裡細細一看,那個裝飾物貌似是一個轉動的開關,癩痢眼果斷下手,絲毫沒有猶豫,開關啟動后,抽屜底部「啪」的一下打了開來——居然有暗格?!

  癩痢眼止不住地興奮,將抽屜放在辦公桌上,緩緩敞開暗格,只見裡面躺著幾份卷宗檔案。他拿起表面的那份,上面寫道:八十八年四月一十五日,東坡嶺。


  東坡嶺?!好熟悉的名字……癩痢眼手扶額頭,拚命回溯以往的時光,可就是想不起來。


  癩痢眼正準備將其拆開閱覽時,下一份文件的備忘欄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極密,九十年七月廿三日?」


  應該就是這個沒跑了!癩痢眼手疾眼快地將其拆開,抽出幾張紙,認真端詳一番,上面寫道:鑒於南王方面下撥補助有餘,加之殘聯之陳述略有偏頗,故私以為即當加倍豬籠入水,不得與殘聯方面達成一致,拾伎倆並此事滅於寥寥之口。


  這、這是怎麼個意思?!難不成院方真是為了豬籠入水、貪污政府方面下撥的補助才不把我等殘障兒童送去殘聯的?!


  走廊上一點風吹草動也沒有。阿彬鬆了口氣,轉過頭去,見癩痢眼正目不轉睛地閱覽著手上的文件,便不去打擾,而是把注意力放在旁邊不遠處的魚缸上。


  他悄悄地走近魚缸,與魚缸平視,只見數條魚兒繞著底部的珊瑚游來游去,使得水的波紋緩緩張開。


  咦?!這時他發現珊瑚底下好像藏著一張類似照片的東西,只露出一角,卻能清晰可見其畫面。阿彬確認了一下,發現照片應該是壓在魚缸底下而非壓在珊瑚底下,透明的玻璃將它呈現了出來。


  癩痢眼那邊進展很順利,大致了解了院方不把他們送去殘聯的動機。癩痢眼迅速整理文件,將其重新放進抽屜的暗格里,然後把抽屜放進辦公桌……就在這時,癩痢眼的餘光無意間一瞥,發現辦公桌底下放置著一塊異常顯眼的木板,癩痢眼嘗試著將它掀開來一看——竟是一扇窖門?!

  阿彬仍舊盡全力地想要窺得魚缸底下的那張照片,完全沒有注意到此刻的走廊上已經充斥著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癩痢眼剛要蹲下去與窖門來個親密接觸之際,房門外響起了窸窸窣窣的交談聲以及把手的轉動聲,他立即覺察到,慌張地起身,卻不慎將抽屜打翻在地,裡面的東西散落了一地,他手忙腳亂地迅速收拾起來,額頭上布滿了豆大的汗珠,然而已然沒有時間整理好它們了,有些文件狀的東西只好下意識地夾進自己的褲腰帶里。阿彬也驚得後退了好幾步,差點趔趄倒地。


  待走廊上的人把房門打開,兩人儼然沒有時間從窗戶逃跑了,只能像禮儀小姐迎接貴客似的乖乖站成一排。進來的是院長和市裡來的一個男領導,地中海、啤酒肚,不惑之上知命之下的樣子。


  院長看著他們倆就跟商場里形同虛設的宣傳人偶那樣一動不動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宛如遇見瘟神似的,原本還一副阿諛奉承陪笑的虛偽表情一下子垮了下來,僵硬在臉上,哭笑不得。


  「這兩個小孩是?」男領導手裡捻著牙籤,露出一副明顯剛享受完上等款待的樣子。


  院長見男領導疑惑不已,趕忙恢復馬屁精特有的笑容,指著阿彬和癩痢眼畢恭畢敬地說道:「這兩個小孩是來打掃衛生的,平日里屬下的辦公室便是他們的包干區,今日特知領導要來,屬下專程命他們前來打掃一番,也算是為領導您接風洗塵。」


  「哈哈哈,虧你有這份心啊。」領導大笑著胡亂往院長的肩膀上拍打。院長的表情隱隱不爽起來,卻仍舊笑容滿面。他瞥了一下阿彬和癩痢眼,把手放在阿彬的頭上故作關心狀地撫摸了一下,語氣略狡黠,道:「這裡打掃得差不多了,你們倆出去玩吧。」


  阿彬和癩痢眼對著領導和院長淺鞠一躬,走出院長室,順便把房門帶上。房門關上的前一刻,阿彬正好瞧見了院長那一抹帶著狠意的眼神,內心霎時間發毛起來。


  房門關上后,阿彬和癩痢眼著實鬆了口氣,互相對視了一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但沒有笑很大聲。


  這時癩痢眼注意到旁邊蹲著一個身影,那個身影見癩痢眼和阿彬從院長室走了出來便立即站起身子,扳住阿彬的肩膀發出「唔唔」的關切聲。


  「大耗子,好了啦,我沒事了啦!院長並沒有把我們怎麼樣,可能是有領導在場吧。」阿彬的右手一把摟住阿豪的腰,笑嘻嘻道。


  此後他們仨往大廳的方向走,阿豪邊走邊往手心上寫著字,不一會兒呈現在阿彬和癩痢眼的面前:【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們會去院長室。】


  「真的嗎?你怎麼會知道?」阿彬說。


  癩痢眼則揚起嘴角,對著阿豪一臉輕佻,道:「果然還是我們倆最有默契了呢。」


  說著,他一把挎住阿豪的脖頸,湊近阿豪的耳畔,接著道:「這一次恐怕得讓你失望了,小刺蝟。深淵的盡頭什麼都沒有,除了一份萬惡的人心記錄檔案。」


  阿豪已經習慣了癩痢眼的這般咬文嚼字,也聽懂了其中的意思,不像以前那般懵懂無知而覺得晦澀。他平視著癩痢眼,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走至大廳,見阿彪蹲在牆邊,貌似已經在那兒等候多時的樣子。


  「彪仔,不是吧?你這是在自暴自棄么?」癩痢眼上前訕笑道。


  阿彪本能地回應:「欸?英明神武的癩哥被啞巴抓住了?嘖,想不到啞巴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嘛,居然能生擒癩哥,小的佩服!」


  「那可不么!也不看看是誰家兄弟。只要老大跟的好,啞巴總比矮仔叼,矮仔只能一直孬。」


  「你!」阿彪氣得臉都紅了,紅暈一直延伸至脖頸。但之後便不敢反駁,也不知是什麼原因。


  「哈哈,開玩笑的啦,你也是我的小弟啊,我會一視同仁的。」


  之後,小夥伴們陸陸續續回到大廳,待最後一名土匪被擒拿至大廳,本輪遊戲結束,進入下一輪。然而很多小夥伴選擇退出,包括阿豪和阿彬。


  「不再玩兩局么?」癩痢眼似笑非笑地問道,眼神還往院長室的方向瞟去。阿彬略有所思,心裡亂糟糟的。他望了一眼阿豪,只見阿豪一臉鎮定地表露出「不玩」的強烈意願。阿彬被嚇到了。他從未見過阿豪如此強烈的篤定。


  此後阿豪和阿彬還是毅然決然地退出了遊戲。回三零二室的途中,阿彬接連嘆了好幾次氣,顯露出一副滿腹心事的惆悵。阿豪看在眼裡,也不多說什麼,只在手心上寫道:【堅定自己最初的想法,不要動搖。】


  已經動搖了,大耗子。我現在的想法估計跟癩痢眼所想的差不多了。阿彬不敢把這些說出來,只能藏於心底,默默迴響。


  參與第二輪「末日逃亡」的人數規模比第一輪少了一半,癩痢眼、阿彪和阿添仍在。經過猜拳,癩痢眼仍是土匪一個,阿彪這回也是土匪了。阿添則干回老本行,繼續扮演元帥一角。


  口哨響起,遊戲開始。癩痢眼旋即上了二樓,穿過樓道抵達教室,只覺身後跟來了什麼人,回頭一看,是阿彪。


  「癩哥,我是萌新(遊戲菜鳥),求帶。」阿彪撓著後腦勺嘿嘿笑道。


  癩痢眼在心裡嘆了口氣,指著主樓:「四樓廁所門口的那個消防栓,以你的體格鑽進去保准一百年內無人發現。待在裡面很舒服的,除非你生理出了問題,不得已乖乖投降。」


  「可是人家想跟著癩哥嘛……」


  「跟著我必死無疑,你還是快去我說的那個地方躲起來吧,不然被你老大抓到可就遭殃啦!日後他指不定出什麼餿主意來懲罰你呢!」


  阿彪被癩痢眼說到渾身打起激靈:「卧槽,我還是趕緊躲起來為妙。」說完,阿彪一個箭步衝進了主樓。


  阿添這人最噁心的地方在於有做事的原則,但無人性的底線。譬如乖乖遵守遊戲規則、日常行為規範,可正因如此,所以言出必行,說好的事情絕不反悔。玩遊戲之前他們仨說好了五局三勝,誰輸了就要當面頂撞院長——當然了,這個懲罰肯定是癩痢眼的傑作。


  經過這麼久的朝夕相處,癩痢眼早已對阿彪和阿添的人格了如指掌,故利用阿添來間接性地說服阿彪又何嘗不可呢?


  眼看距離朝思暮想已久的目標愈發地接近,癩痢眼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神經緊繃起來。他等這一天的到來可以說是等了很久,早在半年前便聽說了領導要來視察的消息,做足了準備,冒著危險幾經周折深入後院,為的就是這一天,可以揭開這個地方不為人知的「極密」。


  癩痢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繞過綜合樓,避開人群與攝像頭,抵達後院。他整個人蜷縮在死角,後背緊貼著牆壁,費勁地從褲腰間抽出那幾張紙——從暗格的檔案袋裡掉出來的「極密」。


  所有的真相,今天終於有幸重見天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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