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末日逃亡(下)
末日逃亡,其實就是「元帥擒土匪」,抓人遊戲的一種。至於為什麼要改成「末日逃亡」……處在中二病爆表的年紀,取這種酷炫的名字聽上去比較叼一點嘛。
除了阿豪和阿彬,之後又加入了好幾個小夥伴,遊戲的隊伍愈發壯大起來,到最後儼然可以湊隊玩了。
經過剪刀石頭布的角逐,癩痢眼、阿彬和阿彪被分在元帥隊,阿豪則同阿添一道被分在了土匪隊。
阿豪眼角的餘光一直瞥著癩痢眼,癩痢眼也在瞥著阿豪。待找准了時機,癩痢眼主動與阿豪對視,並用眼神示意大廳旁邊的那條長廊,還輕挑了一下眉。
阿豪立馬會意,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不遠處的那條此前只要一想起來就會渾身發毛的長廊上——咦?!這、這是怎麼一回事?!阿豪著實大吃一驚,驚恐萬分的神情表露無遺——那條原本可能藏匿著無數惡獸的長廊如今竟然被白熾燈光給充盈著!地板鋪滿了白瓷磚,三面皆是白晃晃的水泥牆壁,走廊的盡頭也是一面白牆,堵得死死的。少了之前那隱約可見的鐵門和鐵柱網,跟普通的室內公共走廊沒什麼兩樣。
阿豪再聚精一看,那條長廊上只有三個房間,門邊各立了一塊牌子,分別是醫務室、圖書室,以及最裡頭的院長室。
「喂!小刺蝟!」
正當阿豪的眼球被長廊給死死地吸引住之際,癩痢眼的叫喊將他拉回了抓人遊戲。
「小車厘說完了,輪到你了。」癩痢眼狐笑了一下。
輪到我?輪到我幹嗎?阿豪把疑惑二字清晰地寫在了臉上。癩痢眼秒懂,接著道:「你有一次換隊的機會,是換,還是不換?」
換隊?!阿豪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癩痢眼和小車厘都在元帥隊,也就是抓人的一方,而自己是土匪隊的,負責躲藏,以防被抓。若想要去那條長廊一探究竟,被抓的一方是萬萬不可當的,隨時都會被限制行動。而當抓人的一方就不同了,儘管不去抓人,或者裝裝樣子,也不會引起懷疑,更不會被限制行動和時間,除非全部土匪都被擒拿,遊戲結束。
「不行!我要在大耗子的後面換!」這時阿彬跳出來說道,癩痢眼當即截胡:「不行,你已經做了決定,不可以再出爾反爾了。」
「我才沒有出爾反爾!剛剛是你替我做的決定,又不是我自願的——」
還沒等阿彬說完,阿豪已經伸出手掌,上面寫著「元帥」二字。
「耶!啞巴加入元帥隊!」阿彪興奮地一把攬住了阿豪的腰,將他帶往元帥隊的陣營。
這麼說,小車厘跟癩痢眼換到了土匪隊?!阿豪看著對面的阿彬和癩痢眼勾搭在一起,內心後知後覺地犯起了嘀咕。
阿彬滿臉寫著不情願,想要退出,癩痢眼一把勾住他的脖頸,邪魅一笑,輕聲道:「小車厘,待會兒跟著我走,我帶你去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來,保准能贏。」
阿彬無比厭煩地白了癩痢眼一眼,剛要反駁,不料被阿彪一個箭步湊了上來:「你們在商量啥對策呢?帶我一個唄!」
「死一邊去!你個剿匪的!」癩痢眼似開玩笑地踢了阿彪一腳。
阿彪配合著癩痢眼的佛山無影腿,滾在地上抱著被踢到的腿肚子抱怨起來:「癩哥你真的很過分耶!嘁!不帶就不帶!小心遊戲開始不到三秒就被我逮個正著!」
癩痢眼又踢了踢阿彪的後背,故作不屑,道:「你放心,元帥通常要數一百秒才能抓土匪。」
「哈?數到一百這麼久?就算是躲到市中心也不用這麼久吧?」
「嫌時間長啊?下次爭取當土匪唄!」
全員準備就緒,伴隨阿添的一聲口哨,遊戲開始了。阿豪和阿彪等人趴在大門的柱子上倒數一百下,癩痢眼則帶著阿彬上了二樓,沿著通道穿過綜合樓,抵達一樓,緊接著來到了主樓第一層的後面,底下有一條不算深的排水渠溝,癩痢眼二話不說跳了下去。
「跳下來吧,我會接住你的。」癩痢眼嘴角一歪,對著上方的阿彬張開雙臂。細碎的雨花悠悠然地飄在半空中,一種不具名的朦朧感將四周包裹起來。
阿彬猶豫了一下,也跳了下去。由於地面打滑,失去重心的阿彬腳一崴,迎面撞上了癩痢眼。癩痢眼只是輕唔了一聲,隨後沿著渠溝一直走,阿彬跟在他身後,好在腳並沒有大礙。
待走到一扇窗子底下,癩痢眼停下了步伐,一腳踩在窗子底下的排水管上爬了上去,掏出一根鐵絲弄彎,塞進窗子的鎖孔里搗鼓了兩下,窗子便開了,癩痢眼一個上躍翻了進去。
「把手給我。」癩痢眼把手伸下去,對阿彬說道。
阿彬反應過來,把手遞了過去,腳踏在排水管上,費了老大勁兒才翻進窗子。
待站穩身子,拍去身上的塵土,抬起眼皮往前一瞧,阿彬便呆住了。
呈現在他面前的是一間布局略顯老舊的辦公室,灰褐色的四壁,烏漆嘛黑的電線錯亂搭在天花板上,窗子旁邊擺著一個外設玻璃門的書櫃,體型足足高出阿彬半個身位。一張略顯笨重的辦公桌位於辦公室中央偏右側牆壁的位置,辦公桌上除去一杯花紋厚重的口盅,空無一物。與辦公桌對立面的位置上則擺放著一口長方形的玻璃魚缸,裡面游著些許色彩斑斕的小魚。魚缸正上方的牆壁上,掛著一面國旗,國旗旁邊掛了個牌匾,上面用潦草的毛筆字寫道:桃李滿天下,大鵬展翅飛。底下還標了個四字腳註——光我民族。
「這裡是哪兒?為什麼要帶我來這種地方?」阿彬不解道。
癩痢眼沒賣關子,如實回答:「這裡是院長的辦公室。」
說完,他徑直走向房門,將鐵絲塞進鎖孔,咔嚓一聲,房門被打開了。他把頭探出門外仔仔細細觀察了一番,只見長廊之上空無一人,白熾燈光冷冰冰地充斥其間。遠處相當於十字路口的大廳里有幾個小孩在你追我趕,但不足以構成威脅。
他輕輕地把房門掩好,湊近阿彬,小聲道:「事到如今,我就實話跟你說了吧,我現在正在調查一件事情,這件事情關係到我們三個人的處境。」
關係到三個人的處境?阿彬繼續面露不解,腦子打結。癩痢眼扳住阿彬的肩膀,接著說道:「這個孤兒院里只有你、小刺蝟和我是殘障兒童,其餘人都是所謂的正常者。根據民政司的收養條款,凡是先天或後天具有生理殘疾或心理殘疾之兒童都得送到指定的殘疾人社會保障管理聯合基金會下屬的育幼院進行收養之行為。可為什麼孤兒院方面卻沒有向上級彙報我們仨的身體狀況從而讓我們仨繼續留在孤兒院?」
欸?!阿彬對此震驚得說不出話。
對喔……
一般來講,我們仨的身體狀況若是真的符合殘聯的受助標準,鐵定會被送到指定的育幼院才對啊。難道說這背後……真的有什麼明裡暗裡的勢力在做手腳?!
這麼多年過去了,完全沒察覺到這類問題的存在,並堅信這個孤兒院雖然可惡至極,但至少不是真正的人間煉獄,不愁吃不愁穿,不用去跟外面的世界打交道,更不必攀比到底哪裡才是天堂。然而在這裡,受夠了弱肉強食法則的壓迫,被所謂的正常人嘲諷、捉弄了一遍又一遍,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從此一生只能受人白眼,自卑、苟且地活下去。
此刻的阿彬滿腦子都是令人髮指的譏笑聲,自嘲自己的天真愚昧,以為真的等到十八歲成人禮那天的到來就能永久地逃離這個鬼地方,殊不知,自己原本可以不用等這麼長的時間。一種不具名的憤懣霎時間湧上阿彬的心頭。
「你帶我來,不可能只讓我傻傻地站在這兒沒事做吧?」
「哈哈,看來你也不是真白目(傻子)嘛。」癩痢眼邪笑,道,「之所以把你叫來,主要是想讓你替我放風,這樣我作案也會比較麻溜一些。」
「你這是在找證據?」
「嗯,這裡八成有證據。如果錯過了今天的這次機會,以後再想要調查清楚恐怕也很難了。」
阿彬思索了會兒,接著問:「那你為什麼不找大耗子來替你放風?偏偏來找我?按理來說你跟大耗子應該更合拍才對啊。」
「因為只有你還沉浸在美夢裡無法自拔啊,不找你找誰?」
「哈?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癩痢眼的神情突然嚴肅起來,「我們仨有極大的可能,活不到十八歲。」
「什麼?!」阿彬驟然感覺有一股莫名的電流沿著脊柱沖了上來直擊自己的大腦神經,「你……你的意思是,我們有非常大的可能死在這裡?!」
「不排除有這種可能性。不然怎麼解釋我們還在這裡?除非院方有利可圖,從我們的身上獲取著數(好處)。正因如此我才來調查的啊。」
說完,癩痢眼拉開書櫃的玻璃門,亂翻一通,然後跑到辦公桌前,一屁股坐在旋轉椅上,拉出一道道抽屜,好似在翻找些什麼,嘴巴一直嘟囔著。
「不可能啊……應該是在這裡沒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