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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憤世疾邪

  「為什麼?」阿豪和阿彬幾乎異口同聲。


  癩痢眼拾起一根牙籤,叼一顆櫻桃送入嘴裡,語氣平和道:「我沒有能力第二次帶人進入別人的潛意識裡,但是本體……也就是這個潛意識的主人,還是可以再次進入自己的潛意識裡,只不過需要有人引路,畢竟潛意識是大腦深層的認知世界,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進出的。聽懂我的意思了嗎?」


  阿彬思索了會兒,呼著鼻息,道:「你的意思是,我還是可以進入這裡的,而你們卻不行?」


  「準確來說,作為本體的你也不行。不是誰都可以擔任引路人一職的。」


  「連你也不行嗎?」阿彬的眼神流露出一絲憂傷。


  癩痢眼搖頭,無奈道:「除非擁有很強的意念力,否則任誰都不行。」


  阿彬不再過問,垂頭喪氣,一臉消沉。阿豪見場面有些陰鬱,便哈哈笑了一下,笑得超假,然後對正在嚼花生的癩痢眼問道:「對了,之前的那個場景該不會也是小車厘的潛意識吧?」


  癩痢眼的眉頭皺成倒八字:「什麼場景?」


  「就那條步行街——」


  阿豪還沒說完,阿彬猛地站起身子,一不小心磕到了茶几的桌角,五官幾乎扭曲在一起。


  「小車厘!怎麼樣?還好嗎?」阿豪趕忙扶住欲摔倒的阿彬。阿彬則搖頭,坐回沙發上,勉強微笑道:「我還好啦,沒事沒事……」


  「在潛意識裡面是不會感覺到痛的。」癩痢眼撓了兩下頭,雙目直直地望著阿彬,眼神有種不可言說的冷漠,像一把鋒利的刀刃直擊阿彬。阿豪回瞪了他一眼:「幹嗎這樣盯著小車厘看啊?」


  阿彬看似獃獃地盯著腳下的地毯,彷彿失了魂一般,可渾身都在發抖。阿豪見狀不停地搓著阿彬的雙臂,用溫柔的口吻詢問道:「小車厘,你怎麼了啊?你是不是覺得冷啊?你別嚇我啊!」


  癩痢眼緘默了會兒,收回視線,閉上眼睛,著實嘆了口氣:「此前的場景,八成跟小車厘的痛處有關……說出來吧,小車厘,我們洗耳恭聽。」


  哈?阿豪有點蒙圈……這種時候身為朋友不是應該說不要戳他痛處了之類的話嗎?洗耳恭聽是什麼鬼?!

  癩痢眼好像沒有感覺到絲毫的不妥,又叼了顆櫻桃往嘴裡送:「說出來吧,不要當膽小鬼。」


  阿彬的臉色愈發煞白,身子骨抖得更厲害了。阿豪徹底慌了,擺出一副兇惡的嘴臉對癩痢眼低聲吼道:「不要再說了!小車厘已經——」


  「你已經是膽小鬼了,沒有資格阻撓別人不與你沆瀣一氣、同流合污。」癩痢眼的嘴臉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的跡象,卻更令阿豪作嘔。


  「我怎麼就是膽小鬼了?你說啊!」阿豪終於忍不住了,大聲吼著癩痢眼,「要我說你才是實打實的膽小鬼吧?!連自己的真名都不敢報出來的膽小鬼!」


  癩痢眼依舊面無表情,可眼神卻極其鋒利地瞪向阿豪,眼白從下眼皮翻了上來,語氣平靜道:「你再說一遍?」


  眼看兩人就要打起來了,阿彬突然開口,吼道:「我說!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小車厘!你不要勉強——」


  「我是**的孩子!我是乞丐!我是殘廢人!我連人渣都不如!」


  「小車厘!小車厘你冷靜點兒!」阿豪一把抱住正在發狂嘶吼的阿彬抱得死死的,阿彬則在阿豪的懷裡瘋狂地掙扎著,一邊砸客廳的東西,一邊嘴裡把其身世以宣洩的方式全盤托出。


  癩痢眼仍一動未動地坐在原位,氣定神閑地看著眼前的客廳變成了亂糟糟的一片。待阿彬冷靜下來,癩痢眼將盤子里的花生一口悶吞,嚼乾淨了,道:「昨晚我試圖逃出孤兒院,從後院的走廊穿過,避開了所有的攝像頭。」


  阿彬和阿豪兩人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望著正慢條斯理講話的癩痢眼。


  「後院不知什麼時候種了一叢灌木,我躲進去規避攝像頭,結果發現灌木叢裡面幾乎全是監控範圍之外的盲區。往裡爬了十步,就到了牆根底下。」


  「牆根底下?就是將孤兒院團團圍住的那堵牆?」阿豪整個人興奮起來。


  癩痢眼冷笑一聲,接著道:「那裡是禁區之最,你倆應該知道吧?」


  「當然知道!不會吧你,癩痢眼,你昨晚真的跑去那裡了?」阿豪拚命地眨眼,一臉的不可思議,還激動地站起身來。阿彬兩眼也跟著放閃。


  癩痢眼立即得意地擺出一副瀟洒不羈的模樣,翹起二郎腿,嘴角呈現一種邪魅的弧度,道:「所謂禁區,不過是人為的相對定義。要突破它,其實易如反掌。」


  這傢伙又在嚼文字了。阿豪悶在心裡鄙夷道,並不由自主地翻了個白眼。


  「可是我失敗了。」


  「哈?失敗了?」


  癩痢眼沒吱聲,起身踢開過道上的雜物,朝裡屋徑直走去。阿豪正覺得奇怪,想要進去看看,癩痢眼便端了三杯橘黃色的果汁走進客廳,杯口還嵌著橙片。阿豪接過果汁毫無防備地喝了一大杯,阿彬則略有所思,不肯動口。


  「放心喝吧,我沒下毒。」癩痢眼這一說,令阿彬原本緊繃著的臉霎時間露出了難堪的面色。癩痢眼不管他,接著道:「圍牆高得要死,尋了一圈下來,找不到任何可以落腳的點。昨晚的月光出奇的亮,在我快要放棄準備折路返回的時候,腳底下有一塊半敞開的井蓋,我覺得很奇怪,一般來說後院的地勢比主樓所在的位置要高,就算是為了應對暴雨天氣也沒必要在那裡弄個排水渠口,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塊井蓋底下是一條通往未知地方的隧道。」


  癩痢眼音容並茂地說著,還指手畫腳起來。阿豪聽得完全入了迷,一副「然後呢」的期待神情顯露無疑,阿彬則無心顧暇癩痢眼所說的話,餘角一直瞥著阿豪,心事重重。


  「你們猜我進去了沒?」癩痢眼的嘴唇抿著橙片,有些俏皮地問道。阿豪的臉頰因過度興奮而泛起了紅暈,湊近癩痢眼的身旁,瞪圓雙眼,試探道:「進去了?」


  癩痢眼嘖了一聲,搖頭嘆息道:「進去也算是一種成功。答案是失敗了,所以沒進去。當時正準備移開井蓋來著,一束手電筒光不知從什麼方向大老遠地打過來,嚇得我倉皇逃走了,在後院的犄角處躲了一會兒,然後繞過監控範圍,回到寢室。」


  「你幹嗎不找我跟小車厘陪你一起去?」阿豪努著嘴,氣不打一處來,「這樣也好有照應,一個放風,一個幹活,還有一個幫襯幹活的那個。」


  癩痢眼被阿豪整得啞口無言。他心裡清楚,自己還沒有跟小刺蝟、小車厘熟到可以安心放風的程度,之所以一直不承認這段友情,就是怕遇到當下的這種情況。什麼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在癩痢眼看來統統都是次要的。


  「你們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正當阿豪愧疚地以為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之際,癩痢眼突然開口道,「在三零二室……不,應該是整個孤兒院里,好像就只有我們三個,是殘障兒童。」


  欸?

  阿豪和阿彬兩人又一次驚呆地望著癩痢眼那鎮定自若的面容,瞳孔劇烈地抖動起來。


  好像……真的是這樣耶……


  「冷靜下來,仔細回想一下,這座號稱是全市規模最大的孤兒院,為什麼只有我們三個是『異類』、『另類』?為什麼除了我們三個以外,其他人都是完好無損的?難道你們從來都沒有思考過這是因為什麼嗎?」癩痢眼抬起眼皮,目光失去了以往的冷漠如冰,如同一團熾熱的烈火頃刻間躥上阿豪和阿彬的眉毛,熊熊燃燒起來。


  「受人排擠、被人欺負、遭人唾棄……我們處在這樣的環境下,無能為力地任由所謂的邪惡和威權牽著鼻子走,使喚我們就如使喚一條狗那樣,欺負我們就跟踩一隻曱甴(蟑螂)那樣,唾棄我們就像唾棄一隻過街的老鼠……」癩痢眼越說越激動,整個人蹦起來,眼睛紅腫得要死,「我之所以不跟你們倆交真心的朋友,是因為我不敢確定,你們在面對這樣的環境時,是否跟我一樣感到無比地噁心、厭煩、甚至憤怒。」


  癩痢眼喘著粗氣,頓了頓:「挑明了說,我無時不刻不在想著,要怎麼樣與孤兒院對抗。」


  癩痢眼的心聲一次性、一股腦地傾瀉了出來,毫無保留。阿豪和阿彬對此瞠目結舌,不敢相信這是親耳所聽到的。


  癩痢眼悶哼一聲,平復了心情,可語氣仍帶有咄咄逼人的怒意:「孤兒院的圍牆為什麼會越建越高?為什麼要實行軍事化管理?我們三條可憐蟲為什麼要待在那種鬼地方?還有一樓的走廊盡頭——」


  阿豪的心臟咯噔一下,落了半拍。


  「那裡究竟是不是地獄?!」


  聽癩痢眼這麼一說,阿豪回想起那條走廊的深處,似蘊藏著呈遊離態的無窮黑暗,亦作惡魔匿身之所,吞噬造訪的各路人馬。想想甚是可怖,雞皮疙瘩起一身。


  原來不只自己一人對那裡滿懷恐懼且好奇,癩痢眼也一樣。此時此刻的阿豪像是覓到了人生知己那般,緊緊地握住了癩痢眼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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