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夏夜驚夢
林薇要結婚了,新郎是大衛。
婚前,她和大衛飛來鹿城,跟我們幾個同學慶祝結束單身生活。
我帶孟醒請她吃飯,介紹她倆認識,兩人無話不談,相見恨晚。
林薇來的頭兩天,我和子宣都有採訪要忙,大衛到北海道落雪找許願喝酒,孟醒就請假陪她逛街。
我晚上回家,孟醒在洗澡,衣服散落在沙發上,旁邊還有個愛馬仕女包。走到衛生間外,一件淺藍色碎花睡衣掛在衣架上,透過磨砂玻璃,能隱約看到她影影綽綽的身體曲線,水撞擊到皮膚上發出細微的聲響,像在雕琢一件靜美溫潤的玉器。
忍不住悄悄走進去,從後面抱住她。
孟醒嚇一跳,雙臂環抱在胸前。我把她扳過來,在水霧中親吻。孟醒薄薄的嘴唇在水中像兩個鮮紅櫻桃,摟著她的腰,把她抱到洗臉池上,在如雨細水中變成兩條歡快遊動的魚。
洗完澡到客廳,孟醒換衣服去市局值班。
我指著那個愛馬仕女包說:「新買的包?」
她打著領帶說:「林薇姐送的,女人要是有了錢比男人還瘋狂。」
白天,孟醒陪林薇逛商場。在愛馬仕專賣店,林薇看上一個包,問導購:「這多少錢?」
導購說:「一萬。」
林薇有些吃驚:「有沒有搞錯?這款包北京上海都賣到三萬以上!是正品嗎?不會是A貨吧!」
導購小姐微笑著說:「我們這兒可是A類商場,從購物環境和商品質量上相信您也能看出來,不比北京的東方新天地差。而且我們是品牌專賣,假一賠十的。」
林薇仔細看了看那包,回頭看孟醒,孟醒聳聳肩膀說:「姐,你別看我,我哪用過這麼貴的包啊,頂多也就幾百塊錢的,我不懂真假。」
林薇對導購說:「看款式、料子、設計、做工確實是真品。世界一流品牌怎麼能賣這麼便宜呢!誰給你的權力讓你賣這麼低!這不是毀牌子嗎?」
孟醒在旁邊目瞪口呆,以為林薇沒錢買,故意搗亂呢。她把林薇拉一邊悄悄地說:「姐,一萬塊的包還便宜啊,咱倆再轉轉,我知道有幾個賣包的地方,價格不貴還漂亮時尚,要不我們去看看。」
沒想到林薇笑了,說:「唉,多好的姑娘跟著夏雨真糟賤了。」
她轉身對導購說:「把你們店經理叫來。」
店經理是個女的,微笑著出來。林薇說:「經理,愛馬仕這款包怎麼著也得三萬以上,你們賣這麼便宜,以後讓我們還有臉買嗎?想賣便宜貨您去北京動物園啊,別糟蹋大牌行嗎?」
經理心思轉得快,她莞爾一笑,裝模作樣地看看包,抬頭就跟林薇說對不起,然後扭頭罵導購:「你們真夠二的,要不是人家這位美女發現,損失就大了!這價簽是這款包的嗎?應該是三萬五才對,誰跟你們說賣一萬的!」
但導購小姐沒明白經理什麼意思,她委屈地說:「經理,不是您讓打折——」
沒等她說完,經理大聲說:「閉嘴!犯了錯還不承認,看把客人氣的,你們這是對貴族的侮辱!」
林薇在旁邊插話說:「貴族倒談不上,但我們又不是買不起,幹嗎這麼糟踐好東西。有人在淘寶上淘衣服也就有人坐飛機去義大利定製服裝。告訴你們什麼是有錢人心態,無論是買衣服還是談戀愛,都要最好的,什麼是好的呢?首先就是價格高,一般人難以企及。就像有錢人都喜歡找明星做老婆一樣,不是因為明星好,而是因為明星是稀有動物,身價高,品牌貨,帶出去有面子,在家裡有征服感,懂嗎?趕緊把這包價簽改了,我買了。還有那件兩萬二是嗎,也要。」
孟醒在旁邊有點發愣,林薇買完包隨手就扔給了孟醒一個:「送你的!」
孟醒無奈地對我說:「如果沒有天價礦泉水,沒有價值數萬的酒,沒有奢華品牌包包,一大批有錢人要瘋,活著失去了尊嚴,沒有地位,喪失優越感,缺少維持身份的象徵,這世界我真看不懂了。」
我笑笑說:「但如果沒有幾毛錢一個的饅頭,沒有廉價的水果蔬菜,沒有幾代世襲的房子,沒有廉價服裝批發市場,沒有盜版光碟和書籍,會有一大群人餓死,居無定所。世界也會瘋掉!」
我給她擺正領帶,整理好領口,又說:「反正,無論貧窮與富有,有一樣東西永遠不會變。」
「什麼?」
「我愛你的心!」我擁抱著她說,「永遠不會變!」
在林薇離開鹿城前,我們四個同學帶著各自的戀人在北海道落雪小咖啡廳為她送行。
孟醒本來不想去,覺得去酒吧有違紀嫌疑,林薇硬把她拉了過去,說去喝咖啡又不是喝酒。
許願開了兩瓶軒詩李察和一瓶唐?培里儂香檳王慶祝,大家紛紛舉杯向林薇和大衛表達祝福,林薇幸福地靠在大衛身上。
孟醒喝咖啡,其他人舉杯暢飲,喝到微醉。
林薇輕嘆一聲說:「以前,我總是在不停地尋找下一個,總以為下一個會更好。隨著年齡增長,愛情籌碼越來越少。下一個也許更糟糕。大衛就是我的終點,看清終點的方向後,就要好好把握住,老在中途下車,弄不好就會車毀人亡。」
說完,她摟著子宣肩膀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對楚晴負責,邁向幸福終點啊!」
子宣看了一眼楚晴,楚晴表情期待,像要等著他說點什麼,子宣卻把頭扭向別處什麼也沒說,楚晴臉上暗淡下來。
林薇繼續對子宣說:「你是不是對人家不好啊,要不人家怎麼一聽說要你娶人家就特失落呢!」
子宣低頭不語,悶聲喝酒,心事重重。
林薇轉向許願和美羽,許願主動說:「我們嚮往的是自由的愛情,不受婚姻束縛!」
林薇晃著腦袋:「結婚就束縛愛情了?借口!姑娘大老遠來異國他鄉跟你好,你可別辜負人家,弄不好就是民族糾紛,外交事故!」
美羽靠到許願懷裡,許願親了她一下說:「放心吧,這一輩子我非她不娶,她也非我不嫁,我只不過想給她一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盛大婚禮,你們就等著祝福我們吧!」
大衛起鬨,大家鼓掌。
林薇又轉向我。
我看看孟醒說:「我這一輩子就愛孟醒一個人,如果她不嫁給我——」
孟醒看著我,林薇說:「你就怎麼著啊!」
我說:「那我就嫁給她!」
大家笑。
林薇撇著嘴說:「那是,人家是警察,還是刑警,以後你老實在家待著吧,鶯鶯燕燕跟你要絕緣了。」
乾杯!為愛情乾杯!
外面DJ熱舞時,我們喝得東倒西歪。
散場時,幾個人搖搖晃晃相擁而泣,像是在參加最後一場聚會,心情憂鬱。
林薇擦著眼淚笑說:「至於嗎,我結婚應該高興,你們怎麼都哭上了,我怎麼覺得好難受——」說著她「哇」的一聲伏在我肩上哭了。
林薇讓孟醒送她去酒店,我叫計程車把她們送走。
那晚,我獨自走在悶熱的大街上,一輪暗紅色的月亮掛在天邊,像個奄奄一息的老人在預示著死亡的氣息。
不知道自己走過幾條街,靠在一根電線杆上抽煙,昏暗的路燈下,電線杆上貼滿醫療各種病的廣告紙片。
還有張美女求包養彩色卡片佔據中心位置。
被煙氣嗆得劇烈咳嗽,呼吸著夏日沉悶的氣息,心裡莫名其妙地湧起悲傷。
扶著電線杆開始嘔吐,污穢之物都吐到地面一張報紙上,上面印滿陪聊和富商找代孕的信息,還寫著一則尋狗啟事,獎金過萬。
沒有信仰和寄託的這個時代,人人都在困惑中迷失自我,我靠著牆迷迷糊糊睡著了。
就在這個憂鬱夏夜,我躺在街頭昏睡時,孟醒他們調查的銀行劫案有了新進展,一名陌生男子在市中區路遇正常盤查的兩位巡警,在車流掩護下,他拔槍射擊,打傷一名警察,另一名帶槍的警察趁機還擊,但男子在夜色中奔跑逃離,警方怕傷及路人,追擊時沒有繼續開槍。
有位體重超過二百斤的路人在吃完夜宵後行走在衚衕里,與槍手相撞,槍手抬手一槍,打傷路人胸部,路人倒下時撞翻槍手,為警方的追擊爭取到了一點時間,趕到的一名特警當先舉槍射擊,擊中槍手一隻手臂,警犬百米衝刺追上槍手,兇猛撲咬,但數秒過後,只聽一聲犬聲嗚鳴,警犬被槍手徒手扭斷脖子。
警犬犧牲后,槍手就地一滾,換好彈夾,向趕來的特警瘋狂射擊,警員們被迫隱蔽。
槍手邊開槍邊快速奔逃,很快消失在錯綜複雜的巷道中。
那幾聲槍響離我昏睡的街頭不遠,我在睡夢中被驚醒,恍惚中看到人影在飛奔,百米外上演人狗大戰,目瞪口呆地看著警犬被殺,而那槍手表演完一系列殺狗、開槍、翻滾、奔跳特技后消失在夜色中。
我作為現場目擊證人之一,到警局錄口供,我醉眼朦朧一身酒氣接受訊問,給警方提供不了什麼有價值的目擊線索,在我反覆描述那條被槍手瞬間秒殺的警犬時,還引起警員們的極大反感,有警員聽完我的絮叨,大聲請我圈圈著離開。
警方徹夜盤查,卻沒有發現嫌疑人蹤影,有目擊者說嫌犯被無牌汽車接走。
唯一有價值的是,警方根據嫌犯血跡和銀行劫案現場遺留DNA對比,證實嫌犯正是其中一名劫匪。
而根據槍手熟練又專業的身手來看,一定是一名受過特種訓練的退役軍事人員。
槍擊事件警方巡查多天,沒有新進展,加上對槍手神話般地描述,城市街頭巷尾散布著恐怖氣氛,人心惶惶。
老姨受到上級嚴厲批評,多年刑偵警察局長任職生涯中,她面臨的城市警情從未受到過如此嚴峻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