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雪國

  北海道的冬夜來得特別早，大概下午三點過吧，天已經籠罩著混合几絲淺藍的淡灰。


  林月歪著頭靠在車窗側邊，玻璃外的那側全是白雪茫茫。遠處的群山似墨色黑，框在方形框中的高聳路燈已經點亮。青松蓋著點點白雪，零散綴落在道路兩側。天的灰連著地的白，越發的空曠寂寥。


  她想起了川端康成小說的開篇「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夜空下一片白茫茫」冬天的北海道，讓人浮起傷感基調。一進入這寂寥雪地，便著了魔似的長出生死悲歡的感觸。


  他們訂的是家帶露天溫泉的傳統和式酒店，一進門就有幾個穿和服的女子鞠躬迎接。其中年長的，穿著淡紫色花吹雪綢緞衣料的，也許是她們主管。她為他們辦好入住，並告訴他們溫泉的開放時間是早晨六點到第二天凌晨一點。此行遇到的日本人英文都不好，難得這個女子說得還不錯，林月便隨口問了下她：


  「入住都沒有問題了。請問這附近有藥店嗎？我今天好像感冒了。」


  「啊，您感冒了嗎？請問有沒有發熱的癥狀？」


  「沒有呢，體溫正常，就是頭疼吃不下東西。」


  「您等等。」女子笑了笑，眼角魚尾紋清晰分明，精心描畫的硃砂唇微啟，露出晶瑩白牙。她轉身拉開了旁邊的木質移門。線條纖長的脖子后盤著一絲不亂的髮髻，即使上了年紀，也是個優雅老去的女人。


  林月一向很反對某些看法，認為女人一旦上了年紀還化妝打扮，必定是不合禮數的老妖精。她很佩服眼前紫衣女子這樣的女人，她們追求美的初心從未被柴米油鹽給磨平。


  「您可以試試這種葯，專門給感冒初期病人吃的。」女人遞給她一塊白紙摺疊包著的小方塊。


  「噢，太好了，真是謝謝你。」


  「不用客氣，請記得飯前服用。」


  女人聲音清澈溫婉，有著和年紀不像稱的年輕。


  「咯吱」林月轉動手中房門鑰匙，這裡並沒有使用房卡，一切都是舊時的樣子。他們推開古舊的木質移門，房間很大，地面鋪著淺豆綠的竹席子，低矮的和式傢具放在落地窗側，外面正對著蒼松和雪山。林月一整天都沒怎麼吃東西，她雖然身體還算正常，但總覺得腸胃不適。晚飯是在房間里吃的，白髮的穿浴衣的老奶奶為他們端來各種小碟小碗精緻料理，依次放在面前几案上。


  林月本來期待的刺身魚子和螃蟹，此時卻一樣都吃不下去。除了喝點味增湯，她就吃了兩片哈密瓜。其他的全部被何俊生解決了。


  飯後，林月脫下毛衣躺在了榻榻米地板鋪著的地鋪上。她本來擔心冬夜睡這種地鋪會很冷很硬。沒想到老奶奶鋪的床，墊著厚被褥，柔軟而溫暖，與睡普通的床無異。


  「俊生，我先睡一會兒，剛吃了感冒藥，好睏啊。你凌晨再叫我起來，我要去泡溫泉。」


  「你不舒服就好好睡吧，別去雪地里泡溫泉了。」何俊生愛憐的摸摸林月的頭。他此時已經拿出筆記本，林月睡覺，他正好可以工作一會兒。屏幕亮起后，他看到了黃婉蘭的留言，「老大，您手機關機了，有點急事和您彙報下。」


  「喂，婉蘭，什麼事？」何俊生撥通她的號碼，有些疑惑究竟是什麼急事，讓她會來打擾這個遲來的重要假期。


  「老大，真是抱歉，我知道您和月姐難得出去玩一次，這個事可能會打擾你們出遊的心情了。但來得緊急，我必須告訴您。」黃婉蘭語帶歉疚。


  「說吧。」


  「上周賈嘉鴻不是被勸退了嗎，他昨天居然匿名去問乎發了問題。除了自己髮長篇大論的抱怨，還糾結了以前離職的員工在回復里八卦些過分的話。」


  「噢？這種事，以前不是也有過嗎。總有人說好的，也有人說不好的。先引導，不行就關閉提問。」何俊生還未覺得嚴重。


  「老大，這次，有點不一樣…」黃婉蘭沉默了下，接著說「我已經讓公關部聯絡那邊了，他們只接受關閉該帖，不同意刪除，我們再努力溝通下。」


  「好，我先看看那提問。」何俊生聽出黃婉蘭話中有話，他越發想看看這個過分的問題了。


  「老大，您要知道我們所有的員工都是不信那些謠言的。轉發過百是不是要追究法律責任？」


  「謠言止於智者。你們專心工作，別去謠言里回復，我先看看，過分的話讓法務部追責。」何俊生皺起眉頭，薄唇緊抿。黃婉蘭的話，讓他意識到這個問題的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