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心結

  果然,進門就看見何俊生的行李箱放在玄關柜子旁。他回家了。


  林月上樓走進書房,何俊生正專註盯著筆記本,十指飛快敲打鍵盤。他回過頭,笑著

  「老婆,回來啦,看見老公提前回來有沒有很驚喜啊?」


  「公司臨時有事嗎?上午還在打電話,這麼快就到家了。給我買的盤子呢?」


  「老公重要還是盤子重要?」何俊生起身抱住林月。他家常穿著一件白色薄毛衣,奶咖色家居褲,剛吹乾的頭髮蓬鬆垂在額前,薄唇上翹笑得很迷人。


  「我什麼時候說你不重要啦,」林月笑著。


  「快給我看看盤子嘛。」


  「哎,你手裡袋子裝的什麼?去買東西啦?」何俊生看到林月左手拎著的描花袋子。


  「李冬夏下午給我的,他們公司新出的牌子,香氛蠟燭身體乳什麼的,味道還不錯,」林月舉起袋子。


  「還行,是面向中端市場的東西吧,我猜他價格一定不會定高。」 何俊生埋頭嗅了嗅。


  林月淺淺笑了,她覺得何俊生有種狐狸似的第六感,很多事,他瞄一眼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你們一下午都在討論這東西?你什麼時候當他公司顧問了?」何俊生嘴角線條依舊如花瓣般溫柔,但細長的眼睛透著犀利,盯牢林月的眼。


  「他下午忽然犯了腸胃炎,疼得臉都白了。我送他去醫院輸液。應該就是那時候吧,沒聽到你電話,俊生,你不會生氣了?」林月坦誠的說。


  「沒有。」何俊生笑了。


  「下次見面,叫我一起。新品牌如果不做微商的話,愛美物也是一個很適合的渠道。」他轉身拉開書桌抽屜里買給林月的盤子。何俊生終於想起下午照片里的不對了,正常情況下,李冬夏高大的身材是不會那麼重心下壓摟著林月的。


  「好美!」林月打開包裝,她對美的設計有天生的極大熱情。


  這套杯碟,明明繪著油畫般絢爛的繁花,確又是極為雅緻的顏色,透著燈光像渲染得剛好的水彩畫,底部寫著小小三個字,瀨戶燒。林月愛不釋手的撫摸著。


  「這碟子適合用來放零食,水靈剔透的那種,對了,青梅果凍,太配了。」她充滿喜悅。


  「你就知道你會喜歡,」何俊生拿過她手中的盤子,貼向她耳側輕聲說,「月兒,怎麼獎勵我呢?」


  林月愣住,這個獎勵,好難。


  何俊生抱住她,吻上她的嘴唇,暴風驟雨的吮吸她柔軟的唇。他的舌撬開她齒間,纏綿的遊走試探。而她,還是那樣呆立著,連表情都沒變。過去,她認為罵一個女人床上像塊木頭,是極大的侮辱。她很奇怪,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變成了一塊木頭,還是在最深愛的丈夫面前。


  他察覺了她的木訥,終於意興闌珊的放開她。


  「林月,你覺不覺得,自己是性冷淡?」何俊生猶豫了幾秒鐘,下定決心的問她。


  林月咬咬嘴,低下頭。這麼多年,他們從未聊過這個話題。


  她回想了下,最初幾年還勉強正常。她雖從沒體會過身體交融帶來的極致享受,但願意配合對方,二人親密纏綿的時候和正常戀人無異。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結婚後?還是公司越來越大,收入越多責任更多的時候?還是她要操心每個月現金流,通宵看財務報表的時候?

  真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她完全忘記兩個人除了相擁入睡,還要做件事。這件事從一個月一次變得幾個月一次。


  「可能是太忙了吧。。。」林月低聲說。


  「我比你忙十倍,」何俊生有些怒氣的說。「在家裡吃不飽,就會想著去外面吃。」


  林月知道他忙確實沒有誇張,自己後來不過負責了業務更邊緣的外包公司,而從他們創業以來,掌舵手都是何俊生一人,他要做所有決定,也為這些決定負責。還承擔著公司高速發展,資金鏈巨大的壓力。用在刀尖跳舞形容毫不為過,別人看到了愛美物今天的成功,而他每天都擔心愛美物明天可能的失敗。


  「我知道你很辛苦,很努力,很不容易。可是,人和人大概是不同的構造吧。」林月抬頭望向他,眼圈忽然紅了。


  「對不起,月兒,我不該那樣說。」剛才那句話出口,何俊生也很後悔。他煩躁的點了煙,他很少抽煙。林月感覺到面對這個問題,他的無助,那種無力解決的挫敗感。


  何俊生吐出一口眼圈,揚起的下巴核尖窄如玉墜。這張可以用魅惑眾生來形容的臉,卻不能點燃林月的性趣,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之前一直以為是那次的事,讓你反感我,後來回想,並不全是那樣。我沒有怪你,也沒有為自己開脫的意思。」他又吸了口煙,繼續說:

  「送上門來的女人很多,就像動物飢餓后總要捕捉獵物,我也有本能的慾望。只是人和動物最大的區別,是人有信仰和道德。我們結了婚,我對婚姻的信仰或者說目標,一直都是做個好丈夫。」


  「好丈夫?可惜你並沒有。」林月冷笑。


  「你還是不相信我?我希望這次是最後一次解釋這件事了。對,我也搖擺過。最初因那個女孩長得有幾分像你,對她另眼相看。可接觸之後發現,不過是金玉其外而已。月兒,我們在一起,絕非因為對方外表。你思考和處理問題的方式,和我其實挺像。」


  「所以,你又想對我說你們那晚什麼也沒發生?這符合邏輯嗎?你才說自己有本能的慾望呢,就因為突然想起要做好丈夫的目標,你的慾望就沒了?那你勾搭她的時候,怎麼沒有想起這個目標?」林月難得尖刻的用詞,發生這件事的當天,她腳拇指都是發麻的,心痛過後全身冰冷到麻木。


  「那天和她吃晚飯,聊天很乏味。可能潛意識的,不想發生什麼吧。後來喝多了,去酒店開的兩個房間。我也覺得這事挺不合邏輯,這種事說出來,你不信,我也丟臉。但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符合邏輯,特別是感情。我很清楚我們的底線。」


  「底線?」


  「嗯。有些事如果真的發生了,我也沒辦法坦誠面對你,像今天一樣和你說話。我只能告訴你,沒有就是沒有。」


  林月有些發愣。何俊生堅定的眼神,並不像說謊。


  「月兒,這雖然是誤會。但我確實動搖過,就算是你說的勾搭她吧。這段時間看你抽煙喝酒比平時更多,我心裡也不好受。我想起了我媽媽,她出事前也是那樣」他的眼睛微微發紅。何俊生的過去是他心中的禁地,那段痛苦的回憶,甚至連林月也沒有完整聽他提過。


  「那會兒她經營公司,壓力很大。。。」他停頓了幾秒,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總之,我向你承諾,類似的事情不會再有了。」何俊生熄滅手中的煙,伸手輕輕撫過林月的臉。


  「希望今晚的話,讓你解開心結。」他的眼神溫柔如初,看著她的黑色眸子似山泉般清澈見底。


  這個結是解開了,但林月發現他們陷入另一個更深的結,無解的結。


  這天晚上,林月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身旁的何俊生已睡熟,手輕輕搭在她手臂。


  他們相識相愛的過程,如電影在她腦中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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