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牽一髮而動全身
當劍與拳交鋒的煙塵散盡,所有人皆是瞪大了眼睛,不敢錯過場內的變化。
陌果屏住了呼吸,眸中寫滿了緊張,此時她的精神前所未有地高度集中。
畫面定格在了這一刻——
景空衣袂飄揚,黑髮張狂,如同天神下凡的姿勢俯視眾生,揮出無可披靡的一劍,那劍體附著的紫電與景空冰冷桀驁的黑眸一般,凌厲得耀眼。
他的劍鋒處在距離守破離鼻尖僅一寸。
而守破離怒髮衝冠,目眥欲裂,勾拳狠狠地自下挑上,骨節爆鳴,伸出了鐵骨錚錚的骨爪,正是天武門特有的鐵骨功——金剛爪。
饒是如此,仍差之景空一分,那拳在三寸開外,有著不可逾越的分毫之差。
驟然,那金剛爪再度延伸,赫然變化成了三條寒光閃耀的尖細鐵鏈,末端如同擇人而噬的蛇頭!
聞所未聞的詭招險些令人誤以為眼花。
是誰的呼吸微微一窒,是誰的瞳孔突兀一縮。
剎那間,以超越一切的速度,如蛇如電的鐵鏈直接洞穿了景空的身軀。
本是天神之姿的景空,下一秒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落差感極大!
眼看著守破離的雷霆攻勢就將傾瀉而下,一時許多弟子發出了無意義的驚呼聲,尤其是蜀山弟子更是緊張無比。
景空於蜀山年輕一輩而言,不僅僅是首席大師兄,還是他們精神上的頂樑柱。景空若敗,是他們所不能接受的。
不可思議的目光聚焦在戰鬥中心,這是一個極其出人意料之外的結果。
那守破離的最後一擊,究竟是怎麼回事?
蜀山永駐第一道門的神話,就要在今天,在他們的見證下被擊破了嗎?
血已經流了好一灘,景空還在顫抖但堅定地站起來,但守破離不會給他復原的機會。
勢大力沉的一拳險些擊中景空,他狼狽地翻了個身躲了開去,薄唇緊緊抿著,變故沒有把他擊垮,鷹一般冷銳的眼神警惕著敵手,不放過任何一絲機會一步步從地上爬起,再戰。
沒有人發現,陌果猛地搖了搖頭看著從血泊中站起的景空,轉而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她茫然而惶惑地捂住了自己的頭,半晌,終於明白了這一切……
原來景空當時沒能躲過去的原因,竟是來自於她。
那一招雖然出乎景空的意料,但是憑著景空的身法,他沒有理由會被擊中腹部。
可就在陌果緊張關心到了極致的一瞬間,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竟然以神識誤動了辰錄,下意識地驅使辰錄去攻擊守破離。
辰錄竟自行想要脫離景空之手,景空大驚之下,為穩固辰錄而分了心神,因而沒有閃開守破離的襲擊。
更令他亂了心神的是,似乎他的身體在那一刻,都有點不受自身控制了,被一股外來之力分佔了一部分控制權,所幸佔據的分量極小,時間也極短。
陌果無意之中發掘出了仙劍未知的功能。但這顯然不是什麼好的時機。
相反,這給景空帶來了此時此刻最嚴重的危機。
陌果惱恨地拍了一下頭,她覺得景空流下的血紅得刺眼,這都是她的疏忽造成的錯。
她真的好沒用,幫不上忙還要拖後腿。
「景空,你一定可以贏的,千萬別放棄。」陌果在心裡默念,緊緊地握著拳頭。
陌果生怕自己的目光或是神識又觸動辰錄,只好狠心垂著頭不去看景空,眼眶卻不由自主地有些潤濕。
「哈哈哈,我天武門弟子已經將你們蜀山首席大師兄擊倒在地,我看就不必再打了吧,我們已經贏了。」一陣開懷的笑聲打斷了各種人的心思。
赫屈世似乎自覺有點失態,輕咳一聲掩飾住了得意忘形的笑容,但眉眼的笑意卻是怎麼也化不開去。一張老臉彷彿都因此容光煥發,年輕了數歲。
沒有人理睬他,蜀山弟子全神貫注地觀戰,一心寄望著景空反敗為勝。
守破離的近身攻擊不可謂不迅猛,若非他出於某種原因不能輕易動用獸化,那無堅不摧,無孔不鑽的詭異招式早已為景空再添新傷。
但見守破離用出殺手鐧后,面色疲憊,大口喘息,旁人只道是這招會消耗巨大的體力,所以非關鍵時刻不用罷了。
守破離唯一的優勢,便在於出神入化的鐵骨功,以肉身克制一切羸弱的對手。
他並不敢貿然用劍,以免被劍法境界遠超於他的景空找到漏洞。但也不敢不用劍,再強的鐵骨也不能去硬抗仙劍一擊。想贏景空,看似已經不遠,實則希望渺茫。
景空單手拄起辰錄,終於尋得機會,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硬生生地回到戰鬥狀態,吞了粒甘霖回春丹繼續作戰。
守破離手中的奪命鐵鏈仿若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依然中規中矩地持劍對陣景空。
但是景空的傷勢著實嚴重了些,左側腹部洞穿的三個血洞,能看到稜角不平的切割痕迹。那鐵鏈尖端相當的詭譎。
雖然為了保持隱秘,守破離在第一時間收回了鐵鏈,沒有人看到鐵鏈的真面目。
但是景空卻是心中有數,守破離使用的技法絕對不單純是天武門的劍鑄鐵骨,唯一的可能是對方使用未知的手段,強行將自身人骨與妖骨結合。
正巧,那種妖骨他再了解不過。數月之前,他赴往妖之森抵禦妖獸入侵,措手不及傷到了他的,就是這種噬心蠍的尾骨。
當時從腳下泥土突然竄出一隻噬心蠍,那漆黑尖細的蠍尾偷襲得逞后,尾端竟伸展開來,進行更深入的破壞,直搗黃龍。與現今守破離詭譎的一擊如出一轍。
類似的妖骨,類似的攻擊,他怎能還不知道天武門私下裡的那些勾當。
在他看來,這種行為無異於與妖為謀。
守破離已經從一個值得認真的對手,變成他最為嫉惡的歪門邪道。
景空的劍意變了,劍劍殺招,甚至流露出悄然殺意。還在流血的傷口,更是將他拒人千里的高冷氣質推上新一層台階,令人不寒而慄。
「再不用那一招,你就死在我的劍下。不敢暴露與妖結合的卑劣勾當嗎?」他嘴角勾起冷酷的笑,似乎有些癲狂了。
守破離雖然不知景空的想法,但憑空感到一絲絲寒意,兩人浴血對戰,已達白熱化階段。
景空的身法和劍勢都不可避免地受到傷勢的影響,時間一長也只能和劍法遠不及他的守破離持平。
但是,景空絕不會放棄。
兩人僵持不下之時,劍玄真人面無表情地對著赫屈世道:「打,怎麼不必再打,我家徒弟只要還能動一根手指,就還能再打!除非,你們能打到他動彈不得。」
聽得蜀山掌門如此一番言語,不少弟子不僅覺得冷血,難道為了維護蜀山第一道門的榮耀,要拼上景空的一條命嗎?
在座的大多數弟子,都沒有經歷過直面妖修的驚險磨難。就算是在對抗妖獸的過程中,也是成群結伴互相照應,一旦有人受傷,便換下陣來,保持最佳戰力。
他們眼中景空腹部三處血淋林的血洞,已經是相當的令人心驚膽戰。這種情況,換做他們就當第一時間退場,吞服靈丹治療傷勢,如此才能不留下暗傷。
下面弟子皺眉議論紛紛。
赫屈世左右掃視了一圈,手下弟子打敗景空的興奮勁也過了,他憂心忡忡地扒拉了一把稀疏的頭髮,一個勁地沖劍玄真人擺手。
「不打了,不打了,你看你那景空都傷成這樣了,我們天武門可不趁人之危啊。有機會,下次再好好一戰。」
劍玄真人冷酷地搖頭,這位仙風道骨的恐怖存在已經動了真怒:「必須打,你就坐下來好好看著吧。赫屈世,你怕了嗎?怕我的弟子反敗為勝,還是怕讓人看出了你天武門的秘密?」
「怎麼不怕,我赫老頭兒為了扳過你們蜀山一局,費老大心思才能有現在這個局面,若是再輸了去,我這老臉往哪擱啊!」赫屈世搖頭晃腦,一邊緊張地瞅著場中的戰鬥,「至於我天武門的鐵骨功之秘密,那當然是不能被人看出的。否則被有心人分析了弱點,豈不是巨大的損失。」
「好,好,就你在理。」
赫屈世是受過那位存在的影響,其脾性頑劣甚極,一番圓潤的謊話撒起來完全不打草稿,劍玄真人怒極反笑,也不跟他再爭辯了。
「不過,赫屈世,你那個弟子似乎處境不妙啊。」劍玄真人目光一轉,冷笑道。
「認輸,我們認輸!」
赫屈世吹鬍子瞪眼地拍了下桌子,再打下去他的弟子可也要挂彩了,直接傳音讓守破離認輸。
戰鬥瞬息萬變,景空拼得身上再添幾道傷痕,一劍摯擒守破離,劍氣明滅不定地吞吐著,危險的氣息讓守破離無法輕舉妄動。
隔一境界,隔一天地。
景空的劍法太過奧妙,守破離最終還是敗給了他,這一點守破離和赫屈世都不感到意外。而陌果終於得以鬆一口氣,不愧是景空,逆境之下仍能乘風破浪。
「來,用出那一招,打敗我。」景空冷冷地開口了。
守破離冷靜地與景空對視,從其眼中看到了嚴重的偏見,厭惡與殺心,他苦笑著搖頭道:「不必了,就算那樣,我也不是你的對手。我認輸了,不用再打了。」
「認輸?這由不得你。」
景空還想再說什麼,被裁判宣布戰鬥結束的聲音打斷了。
他勝了,但是他還沒有得到他想要的。
守破離推開辰錄近在咫尺的劍鋒,手心瞬間被劍氣劃出一道血痕,景空在裁判的警告下不得不收回了辰錄,但冰冷的眼神全然凝聚在了他的手上。
「你不必這麼仇視我,就因為我融合了噬心蠍的尾骨。」令景空意想不到的是,守破離痛快地坦誠了秘密。
但他仍然不為所動。
守破離見狀,低聲地道了一句:「抱歉,人人有好勝之心,先前為了贏你而動用獸化。但請你不要對天武門有什麼誤會。我們只是用妖的力量強化己身,不是去勾結妖族。把妖力化為助力,這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景空下意識地瞥了眼陌果所在的方向,目光落在守破離攤開伸出的掌心,低垂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最終,他還是直接轉身離開,回到各自的觀戰席位。
「景空……」
是陌果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