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尷尬冷戰
天色微亮，迷霧散盡。道道輪轉的劍圈交相輝映，將劍玄峰的壯觀盡數闡釋，劍意悠遠。
一柄紫劍攜天驕孤影，降落在天凈池邊。
景空循著星序銀光，找到陌果的時候，她正在凝神靜氣地運轉霜華雲浪訣。
單系水靈根得天獨厚，天凈池幾乎液化的水靈氣，匯聚成道道細流，順著陌果直指心口的方向進入心脈。
她的真氣在堅實凝聚，修為在穩步提升，很難想象一個妖修，對於修道也有這般神速的進展。
奪走了霜華雲浪訣的實體，陌果仍能熟練運轉。包括那與眾不同的獨特手勢，種種跡象證明了陌果仙緣匪淺，修道之路無人能阻。
心念之中感應到了紫光的降臨，陌果運行完最後一個周天，吐氣開聲，睜開杏眸，平靜坦然地望著景空。落落大方，渾然沒有被發現偷偷修鍊道法的不好意思。
只要看著陌果這張唯美清純的臉蛋，景空就會想起劍玄真人方才提及的雙修一事。往日被狐妖算計任其宰割的一幕，頻頻出現在腦海中，使得他怒氣翻湧。
冷冽目光更是像要吃人似的，不由自主地蘊含劍意凝聚的無形小劍，攝人無比，陌果挪開了眼，沉默冷戰。
即使陌果的心念經過靈霄冰玉床的修鍊，已經增強不少，但還沒有達到神識的境界，無法與景空長久對視。否則日漸消減的痴戀，就會從心口瘋狂湧出，讓她做出不受控制的矯揉之態。
「跟上。」
冷冷地丟下一句話，景空就駕起辰錄向外飛去。天凈池濃濃的水汽，不得沾上他身分毫。
陌果驅動妖力，毫不避諱地施展飛狐舞，三根狐尾虛影控制著妖軀騰挪，快速地追上景空特意放慢速度的御劍飛行。
經過劍玄真人橫插一手，已經奠定了以後，兩人必須時常相見的事實。因此氣氛雖然尷尬，但不再劍拔弩張。景空試著心平氣和地面對陌果，遵從師命教授她修鍊。
有多少不甘，對陌果有多麼厭惡，都只能放在心底。但他緊閉的心門，還是像從前一樣冰山不化。雙修，對外冷內也冷的他來說，永遠都不可能。
氤氳的水汽馳離至身後，光景飛逝，回到初入劍玄峰的四十九劍圈前，陌果眼前一亮。
此時清晨，天劍行雲橋上，夜晚的黑霧已經散盡，露出了白凈難言的純臻遼闊，長長的劍橋一直延伸到隱約的白色迷霧盡頭。橋上，道下，皆是白雲飄飄，光暈瀰漫。
那一道身著白色道服的孤傲劍影，如電般穿過了輪轉劍圈，帶起陣陣清越劍鳴。與良辰美景相映成趣。
原來那座冰山，景空御劍飛行的樣子，也有一種高入九層雲霄之美。分不清御著的是劍，還是他本身就是一柄利劍。
陌果恍惚了一下，隨即狐尾虛影舒展，緊緊跟著前方飄揚的黑髮。
先前離開了劍玄洞府，卻沒有回到青雲峰，正是因為沒有景空帶她出去。本想藉助冰白虛空挪移，卻又發現劍玄峰上設有非同尋常的神秘禁制，施展不能。
這次在景空的帶領下出了劍玄峰，以後如無要事，她絕不輕易進入劍玄峰。劍玄真人的修為過於高深，不管他意願好壞，於她而言都沒有安全感，少接觸為妙。
天劍行雲橋太過源遠流長，望不到邊際，彷彿在劍玄峰和蜀山島嶼諸峰之間，劃下天鴻溝壑。長到陌果漫漫行路，錯以為追逐景空的背影，將要用一輩子來完成。
待到最後一個腳印落下，白凈大道從身後消褪。終於走出了天劍行雲橋，離開了劍玄峰，陌果感覺耳目一新，連忙搖頭甩掉了可怕的錯覺。
「前面是穿虹峰了？不想看到他們……繞個路吧。還有那麼多劍峰，我沒有去過。」
陌果喃喃自語，心念沉入身份令牌中刻印的地圖。景空行程不變，繼續直線御劍朝著穿虹峰而去。陌果則分道揚鑣，掉頭轉向。
身後漸漸沒有尾隨的動靜了。景空我行我素地御使著飛劍，這時突然發現陌果不見了蹤影。
景空不由得皺眉低咒了一聲，尋找著星序的銀光。若不是師尊有命，他才不會如此憋屈地保持和陌果形影不離。
附近已是人多處，陌果一邊翻看著地圖，一邊撤去顯眼的狐尾虛影，走向陌生的劍峰。
其實剛剛踏出天劍行雲橋，這裡和其他劍峰還有好一段的距離。景空輕而易舉地尋到了陌果的蹤跡。
「你幹什麼？」陌果又是驚訝又是警惕地看著去而復返，攔路在前的景空。
放在往常，景空巴不得離她十萬八千里遠，這次不找她麻煩，還頻頻和她呆在一起，這讓她不能適應。
這樣的目光看得景空一陣不自在。他生硬地道：「師尊有令，讓我送你回到青雲峰。」
「你這麼討厭我，竟然真聽他的？」
陌果不能置信地重新打量了一番景空，還是熟悉的冷冽氣息，犀利的星目劍眉。
這彷彿發現新大陸一般探究的眼神，把景空惹惱了。他本來就覺得自己這番舉動，特別不合心意，這下更是一口氣堵在胸口，不吐不快。
「死狐妖，不要不識好歹了。乖乖跟我走，不要廢話，否則我真的會殺了你。」
見景空沉下了臉色，冰心劍意凝動，有種山雨欲來的感覺。陌果聳了聳肩，適可而止，收回了故意惹惱景空的表情。她敢打賭，景空此刻心裡一定很堵。而她在為此暗自舒暢。
這一次，陌果走在景空身後，幾乎寸步不離。雖然景空沒有回頭看她，但陌果的心念可以隱隱查探，一股勁銳的神識正徘徊在她周身，防止她掉隊。這種被人監視的感覺十分不爽，尤其那個人還是景空。
水火不容的妖修和道修，被強行撮合，光明正大地走在一塊兒。
真是天方夜譚。
蜀山上下的其他弟子，也是這麼認為。
先前，景空和陌果僅有的幾次打個照面，只限於青雲峰範圍內。自家弟子不傳私事，無人知曉景空和陌果的關係。現在，兩人卻並肩穿行於穿虹峰中，引來無數驚異的竊竊私語和偷窺眼神。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沒有紙包得住的火。景空深知這點，他人的非議，也是他不想聽到，卻必須承受的。只有心凈自明，不置一提。
但對陌果來說，就沒有這麼好的心境了。路過的弟子奇異的眼神，讓她渾身不自在，只得低著頭跟在景空身後。
都怪他，分道走不是挺好。非要擺到明面上來，明明兩看相厭，卻被人誤解成兩情相悅，這下他們都不好過。
看到兩人走在一起的內門弟子，終於明白了，昆漪非向陌果提出三月約戰的根本原因。千年冰山大師兄，竟然垂憐了一名清純唯美的女弟子，容得她走近。
幸虧昆漪非似乎不在，沒有看到這尷尬的一幕。否則他們穿虹峰的大小姐，又要大發雷霆。
待到步入穿虹峰和珍寶峰之間的邊界，旁人窺視的目光消減了許多。
令人窒息的氣氛褪去，陌果終於忍不住出聲：「跟你回到青雲峰之後，我們就不要再見了吧。我可以作保，跟你一起對你的師尊圓謊。你過你的日子，至於我，就繼續跟展桐一起修鍊。」
「你以為我想指導你修鍊么？師命難違，我非你等妖類，不尊師不重道。」說到展桐，景空冷哼一聲，拳頭不自覺地攥緊了，「以後我會看牢你，再也不會給你禍害展桐的機會。展桐我已經讓人送去寒冰玄洞，閉門思過，你不要再想著會見到他。跟誰親近，我就讓誰受罰。做事之前想想清楚，展桐就是你連累的第一個人。」
「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能這麼對待展桐！」
陌果的臉色變了，三步並作兩步，擋在了景空的面前，仰著頭道：「我知道你討厭我，我也討厭你。但展桐，可是你青雲峰下的外門弟子，你不會這樣對他的對不對？之前你一直跟我在一起，沒有時間去找展桐的，我不信，你在騙人。」
關心則亂，陌果一口氣說完才覺失言。她就不該問這個問題。明知會得到不想聽到的結果，卻還是忍不住關心展桐。
她可以想象，那一晚上被景空掠走之後，展桐是如何的驚惶失措。真摯的朋友難得，她對不起展桐。
「我景空行得正，坐得直，有沒有騙人，你到時便知。你不信也得信。」陌果句句都是為展桐說話，惹得景空煩躁無比，神情冷冽。
不管陌果是想魅惑展桐，還是別的什麼，他只知道一件事，絕對不能讓他們再度走到一塊兒。必須，拆散。
「你等著，你要是真把展桐……」
話沒說完，陌果氣得一跺腳，狠狠瞪了景空一眼，掉頭就走。景空也沒有再次攔下陌果。只是心裡冷笑，果然是狐媚妖類，心術不正。近期給她點自由，她就能翻天。
很快，她就沒有好日子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