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雲霧終散，序曲黎明
劍玄峰高聳雲間，辰錄劍上看似臨近，降落之後卻仍舊無比遙遠。禁制，陣法，處處暗藏玄機。
正值深夜，落腳之地雲靄瀰漫，四處都是看不清，摸不著的黑霧暗瘴，蓬鬆寬展，遮掩了夜空。偶有幾顆閃閃發亮的微小星辰，透過漫天灰暗顯現丁末星芒。
遠觀劍玄峰，是無比的宏偉浩大，夢幻而又神秘。現如今所處方位，卻與劍玄峰宏觀落差極遠，不禁讓陌果十分疑惑。本以為景空要去劍玄峰，現在看來似乎不是。
遙望四周，沒有出路。自從離開飛劍起，似乎就闖入了一個浩瀚的陣法當中。
陌果伸出雙手摸索著前方，低頭看去，卻有絲絲黑霧攀上了臂彎。很快，就連自己的手臂，也模糊不見。不知身處何方。
在原地稍稍停頓了一會兒，陌果試圖獨自離開這迷瘴般的陣法，卻失望地發現，絲毫捉摸不到陣法的邊際。
「喂，景空。你要帶我到哪兒去？」
在看不清的雲靄之中邁動腳步，有種錯覺，似乎踩在了錯誤的方向上。危險感自心頭湧起，陌果終於主動打破了漫長的沉寂，說了兩人冷戰開始之後，第一句話。
景空的聲音從迷霧之中傳來，縹渺無跡，時響時輕微：「帶你去劍玄峰，見我師尊劍玄真人——蜀山掌門。跟緊了，否則你小命不保。」
陌果循音回望，每個方向都傳來不同大小的聲響，令她迷失。此情此景，反倒將最值得探究的事情——為何帶她見掌門這個疑問，丟到了一邊。
大意之下，不覺冷汗驚起。百顧回首，終於尋見了景空，只剩一抹隱隱約約的背影，剎那間融入無盡的黑霧。
她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四周的黑霧仍在緩緩翻騰，但當挺拔的身影清晰，靠近景空之後，彷彿有一道無形的屏障阻隔了黑霧的侵擾，分離三尺。
謹慎地追尋著景空的腳步，危機感消失，陌果鬆了口氣。
果然，要見蜀山掌門，前路危機四伏，還是要依託土生土長的蜀山大師兄景空，才能暢通無阻。
景空冷凝的步伐穩穩地前行，每踏下一步，都好似山崩地裂般有力。腳邊雲霧被踩散退開，露出空隙。一條白凈大道，就這麼從景空走過的路上延伸開來。而陌果在其後尾隨。
定睛一看，景空靠的不是修為，也不是真氣。而是手中昭示著一枚身份令牌——掌門唯一的關門弟子。他的身份令牌在身，就好比獲取了直達劍玄峰的通行證。
陌果解惑之際，取出了儲物戒中屬於她的那枚身份令牌。翻來覆去，和景空的身份令牌對比了一下。並沒有找到形體上的不同。
為何一模一樣的身份令牌，他的就可以橫行蜀山，她卻寸寸受阻？道修的修為要高深到什麼級別，才能在小小令牌中，增幅這種用以區分等階的，未知的道術？
左手握緊了身份令牌，一陣光芒發散在手心，卻是陌果擁有的第二枚，葉半仙令牌。剛拿出儲物戒，左半端的劍體就無可控制地天光大亮。陌果嚇了一跳，眼疾手快地將令牌收回。
卻還是泄露了一絲明顯的光源，驚動了景空。神識一掃，發現了陌果沒來得及收回的，她的身份令牌。
景空瞭然，頭也不回地道：「你我身份差如鴻溝，把你的身份令牌收起來吧，沒有用的。沒有我的庇護，你早已迷失在迷霧之中。」
說完，景空突地加快了腳步，一步抵十，差點就瞬間從陌果的視線之中消失不見。陌果冷哼一聲，來不及反駁什麼，只好收起令牌，迅速地跟上景空。
聽到身後變得密集急促的腳步聲，景空嘴角微微勾起，隨即消匿在堅冰似冷酷的俊臉上，修長的手指將身份令牌狠狠攥緊。
遙望迷霧，就快要到達真正的劍玄峰了。
身為掌門的關門弟子，景空早已不是第一次來劍玄峰。
雖然每次都要穿過長長的七星劍陣，但有令牌在手，即使前方永遠是看不透的迷霧，他心中自有一片明鏡，清楚地知道現在走到了哪一段。
至於陌果，他才不擔心她會中途拉下，不跟上他。下了辰錄之後，他直接就當先離開。反正這狐妖狡詐多端，惜命得緊，多次反制他的顧忌，讓他奈何她不得。
畢竟掌門已經知道了陌果的存在，他不能有意害死陌果，留她在這七星劍陣中喪生。不過，沒有人知道。他一開始就沒打算將陌果帶到掌門面前。說是陌果，其實想以溪竹作為替身。
雲霧散開的幅度漸漸拉大，景空腳步不停，沉浸在自己的心境之中。
還記得回返青雲峰時，是抱著尋找溪竹，代替陌果的目的。不曾想到，還未尋見溪竹，就撞見了陌果再度對展桐使狐媚伎倆，迷得展桐神魂顛倒，兩人看上去頗為情投意合。
簡直荒謬。
深知狐妖禍人的他，豈能坐視展桐漸入魔障。又是陌果讓他一個情緒不穩，心境破功，就直接準備帶她見掌門，這是一個重大的紕漏。現在已經走到了這裡，沒有回頭路了。
溪竹，已經是枚棄子。
接下來，就全看陌果了。他絕不會多做提醒。就讓她充分施展狡詐小伎倆，將本性在劍玄真人面前暴露無疑。
一切陰謀，對絕對的實力來說都是空中閣樓，一擊即潰，一眼看破。可笑無比。狡猾的狐妖，必將因為她的小聰明，惹得掌門不快，從而自尋死路，葬送她的性命……
所有的霧靄迷障，所有的餘音繞梁，都在完全撥開迷霧的一瞬間清空。
劍玄峰的冰山一角，讓陌果差點驚呼出聲。剛才走過了一條騰空而架的白凈大道，盡頭凝聚著一枚刻印在虛空，巨大無比的劍玄圖案。
里三層，外三層光圈在夜幕中看去，只覺提神三分。細看之下，一共有七七四十九道飛劍，劍尖朝外，在光圈之上緩緩地旋轉輪迴。
一股深刻滄桑的劍意撲面而來，沒有景空冰心劍意的凌厲鋒芒，拒人千里之冷。有的是洗盡鉛華，鋒芒不露，彷彿從遠古旁觀到現今，穩重浩瀚的劍意長存在劍玄峰的每一個角落。
尤其在掌門出關過後，景空再進劍玄峰，輕易地發現劍峰上下的劍意，有了細微不可捉摸的變化，玄妙不能言。靈光憑空閃過，他似乎抓住了什麼，對冰心劍意亦是有所感悟。
「這就是劍玄真人的洞府了嗎？劍玄峰，作為蜀山最大的劍峰，當真不是其他任何劍峰能比，底蘊何其深厚。」走過路邊或上浮，或下沉的各異沉寂劍圈，陌果發自內心地感嘆。
景空聽在耳中，面上一片冷漠。
劍玄真人？連他都尊稱為師尊，陌果這死狐妖果然不懂尊師重道。他拭目以待，直呼掌門其名，她究竟能死得多慘。
景空緊繃的神色略微放鬆。毫無花哨地將陌果暴露在師尊眼皮底下，似乎也不是件壞事。這樣一來，她的惡劣品行一看便知，師尊定然不會容忍如此輕蔑道門規則之妖。
「現在還在關心閑事，你心真大。」景空幾要冷笑，「難道你就沒有想過，為什麼我要帶你一個狐妖，見蜀山掌門？沒有問題想問？還是多關心一下你自己的小命吧。」
「不問，反正問了你也不會告訴我的。告訴我這些，是想看我慌亂無措？不好意思又讓你失望了。我都已經跟你走到這裡了，沒有退路。就算掌門洞府是龍潭虎穴，我也進去闖一闖。」陌果頗為瀟洒地聳了聳肩，至於真實心理究竟如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就在這時，劍玄真人宏聲傳至景空耳際：「景空，你在磨蹭什麼？快帶這位女弟子進來。」
景空一凜，不再跟陌果耽擱，一把掠起陌果，身形電閃，竄入掌門洞府。
洞府禁制大開，一路直至見到劍玄真人。先前在天劍行雲橋上步行穿過的迷霧也是如此，其實僅憑身份令牌，還難以通行。
只有劍玄真人親在，主動催動陣法驗證身份令牌，才會讓出一條生路，就是白凈大道。所以劍玄真人一開始就已經察覺了景空的行蹤，卻遲遲未到洞府，此刻終於不耐煩地催促了。
「師尊，人已帶到，她就是陌果。」
景空行了一禮，瞥了一眼身旁的陌果道。
「讓我好好看看。嗯，陌果，不錯，相當不錯。這哪裡是五靈根？景空，你莫非是糊塗了。她是單系水靈根，天賦極為純正。」劍玄真人捋著鬍鬚，打量著陌果的同時，陌果也在不動聲色地觀察他。
初次照面，只覺面前站的不是一人，而是一片浩瀚無際的汪洋大海。劍玄真人的修為，應當已經臻至目前道門的巔峰。深藏不露，氣息悠長，比起拓流焰，似乎也毫不遜色。
相比於景空的輕鬆寫意，陌果此刻卻是咬牙怒不能言。
不是被劍玄真人的威壓所攝，而是景空在無形之中施加了道術，硬生生地壓得她彎折了腰，給景空的師尊，劍玄真人施了大大一禮。
禮畢，壓力即刻盡失。陌果本在用盡全力反抗著景空的壓迫，驟然身軀控制欠妥，盡顯狼狽。
陌果恨恨地磨著牙，在心裡咒念可惡的景空。再次面對劍玄真人，連忙端正身形，神情一絲不苟，將最好的一面展露無遺。她與道修不同路，卻不是傻瓜，不會對真正的高手撒野。
顏正，貌美，氣質清純，天賦極佳。
劍玄真人對陌果的第一印象，相當完美。沒有動用任何妖力或真氣，連他也暫時不能發現，陌果狐妖的身份。星序給陌果披上了無人能夠堪破的隱形偽裝。
看著劍玄真人與陌果眼神交流，讚許之意毫不掩飾，景空的心卻是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