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相同時間裡，不同天空下
「河靈大人！」小狼輕嗥，駐足看著往日優雅不起波瀾的失心河，竟然反常地晃動得十分明顯劇烈，而河靈遲遲沒有現身。
那年小狼剛出生時，特別喜歡的就是仰望星移斗轉的夜空。小狼的父母是稀濃度低級血脈的疾風狼，它們說夜晚的天空是黑色的，黑色代表著鮮血和地獄，每一個夜晚都是它們這種夜行生物的殺戮盛宴。
可是突然有一天起，小狼看到的夜空不再是令人窒息的黑，而是浩瀚深邃的橙紅。璨若斐金的星子鑲嵌在浮光流動的星河之中，從地平線再到頭頂中央漸漸放大，勾勒出大約是半圓形的弧廓。
小狼從此發現天空有界限，世界有邊緣。它一度以為，這是終其一生只有它知道的秘密，直到它在某個夜晚遇見了倒映著橙紅色星空的失心河。
小狼覺得，河靈很孤獨很寂寞。河靈對整個世界了解最深，卻被困在小小方圓百米不到的失心河域，不能走到這個世界更遠的地方。
河靈是每一滴失心河水的化身，那無數個夜晚讓失心河浸浴在星河橙光中的倒影，河靈一直感同身受，所以小狼喜歡河靈，這條和星空一樣絢麗的失心河。
「可惡！」
突然出現的河靈，精緻俊美的容顏上滿是咬牙切齒的神情，拉回了小狼的記憶，那個總是優雅到極致的美少年居然也會狼狽失態，就像撐天之柱轟然倒塌，這令小狼非常驚慌，「河靈大人，你還好嗎？發生了什麼？」
河靈搖了搖頭，舉起無傷流血的右手心，然後狠狠地用手指撳下，靈力在指端瘋狂凝聚！
不停流血的倒五芒星印記，彷彿在嘲笑河靈的不自量力，仍然在無法抑制地淡化變淺。
他的臉色惱怒交加，十分精彩，像是在與身前的人交談一般，刻意壓下失控的怒氣，對著契約印記冷冷地道:「你想擺脫我們的契約？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不要白費力氣了！契約是永遠無可逆轉，無法毀除的，世界上不存在任何一種方法！除非……」
除非……除非什麼！？
陌果不知道河靈有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她聽到的話就言盡於此了，卡在了最關鍵的除非！
隨著河靈單方面的印記淡化到了終止，遠隔萬里陸海的交流也被中斷，契約已經沒有作用力能用來傳音了，最後一句話連同陌果的追問就像散了線的紙鳶化為飛灰。
陌果失望地垂下右手，無論用多少未知的代價換得那隻刺她的小怪物再吸她幾斤幾兩的血，契約也不可能淡到消失了，除非她能夠知道那句除非的下文……
河靈看著淺淺暗紅，但終究沒有消失的倒五芒星印記，理智重新回籠，一腔惱怒歸於平淡冷靜，他勢在必得的東西怎麼可能得不到呢？
「小狼，如果她來了，第一時間把她帶到我身邊。」河靈踏河隱匿，小狼深情關懷的目光，一如他仰望著星空時那樣一心一意，只要是河靈想讓它做的事情，它都會儘力而為。
海下的打鬥聲漸漸平息，陌果既遠離了拓流焰與眾海怪，又警醒它們的戰鬥即將告一段落，屆時就是拓流焰找她麻煩的死期降臨！
右手高高伸出海面，攀附上了一動不動的船沿，陌果感覺船沿如此之低的高度有些不對，但她還是一鼓作氣，藉助單手支撐的力量翻上了船隻。
白色的長船一片靜默，斷裂的船帆耷拉在甲板上，整個船體向那最低的船沿漸漸傾斜，海風獵獵作響，空無一人。
「居然是個死船，怪不得第一次看到它在那裡，它就一直沒動過位置。」陌果自言自語道。
陌果捋了捋蹭疼了左手腕脈傷口的秋黃緞袖，長過膝蓋的裙擺也浸得濕淋淋地貼在腿上，猶如落湯雞一般滴答滴答地向地上淌水。
原來是分水珠在她頭頂冒出海面時，就自動掉進陌果的手心，她渾身上下也就是那一刻被淋濕的，凈身術也沒能讓她此時的狼狽一消而空。
「有人嗎！」陌果一邊不抱希望地呼叫，沒有聽到任何迴音，一邊蹬蹬幾步跑到了船體尚處於較高海拔的甲板端上，眺望四周。
目光所及的海面皆是恢復了平靜，無聲無息得叫人對潛在的危險感到心慌。在朝後約兩百米的海面上，數艘同款的白色長船上人影綽綽，正在試圖繞彎航行——她登上的這艘是被拋棄的死船。
要再度下海嗎？可是她在海里的妖力強度可是大不如前的，若是遇到危險就沒有保障！
陌果遲疑地望著相隔甚遠的船隻，經過一番權衡利弊，還是「噗通」一聲跳了下去，與其坐等十死無生，不如放手一搏九死中的一生。
「將軍，那邊有個女人游過來了！身份可疑，來歷不明！」拿著望遠鏡的好幾個海兵之一道。
聞言，比任何人都要用心探察海面的海兵心裡一動，大聲插話:「將軍，讓她上來！屬下看到過她，她就是之前被海怪捲走的女人，或許她死裡逃生，可以貢獻如何對抗海怪的情報！」
海將一拍海兵的肩：「你小子，去把她弄上來。」
「是，將軍！」
陌果驚訝地發現對面的船上，有一個海兵扔下了系著繩索的救生圈，他明顯看到了她，向她善意地招了招手，把救生圈推了出來。
陌果雖然疑慮對方是否不懷好意，但若是不接救生圈，就徹底表明了她和船上海兵對立的態度，那麼她藉助船隻回到岸上的想法只怕要落空，畢竟她不會駕船。
陌果沒有整個人都鑽到救生圈裡，而是一手抓著救生圈的邊緣，就這樣無驚無險地游到了船邊。海兵伸出援助之手把她拉了上來，她不動聲色地掩飾住了左手心裡的分水珠。
美貌不是萬能的，但沒有看得過去的容貌是萬萬不能的！五大三粗的海兵此時對著陌果令人眼前一亮的含笑杏眸，急於詢問的語氣就不由得緩和了一些，一連串問題砸了下來：「這位小姐啊，你是不是碰到海怪了？我親眼看到你被海怪拖到了海里，你是怎麼活下來的呢？快說說海怪有什麼弱點，怎麼對付，我代表黑龍帝國全體海衛向你道謝！」
陌果愣了一下，隨即心裡有數，對答如流：「是啊，不過我碰到的不是一般的海怪，它是一條陸生的巨蛇！嗯，大約有這麼大，這麼長……此外，它有一雙十分獨特，極易辨認的眼睛！」
陌果比劃了一下長寬大小，讓海兵知道了巨蛇大致的形狀，接著賣了個關子，海兵果然急切地追問：「有多獨特？什麼樣的眼睛？」
「這個啊，它的眼睛可是非常罕見的金色，堪比十萬兩黃金堆積起來那樣金光閃閃！」陌果說到這裡感覺海兵應該聽懂她的暗示了，又點了一句，「我猜金色眼睛的擁有者，一定非富即貴。」
海兵頓時如醍醐灌頂般恍然大悟，黝黑的臉上露出了狂喜，激動還有憧憬的神色。許久沒有透支的情商也一下子通透起來，關切地掃了眼陌果左一處右一處的傷勢：「真是太謝謝你了，小姐。你提供了重要的情報。我這就去為你通報將軍，給你安排一個單獨的房間好好休息！」
海兵沒走幾步，陌果不經意般的細碎感嘆就一絲不拉地傳進他的耳朵里：「可惜了這麼好看的金色眼睛，竟然生在了專殺人類的殘暴巨蛇身上，它差點就把我絞死了！唉，真是白瞎了這一對好眼睛，再非富即貴，也是人類的心頭大患！」
海兵喜上眉梢的神情頓時僵在了臉上，半褪不褪，他輕盈的腳步突然沉重了許多，胸口也悶如壓上了一塊大石。任誰知道了蛇王這樣可怕的人物竟然是敵人，都沒有辦法再笑得出來。
「什麼？蛇王怎麼可能是敵人？你在胡說什麼？」海將難以置信地質問，「不可能的，一定是她說謊了！蛇王可是我們黑龍帝國尊貴的客人，蛇王在上，東海無憂，皇上還傳令讓我們好生伺候蛇王的！」
「這……」海兵兩頭一聽，都覺在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而海將激動得嗓門過大，周圍不少聽見的海兵都見風傳風地懷疑起蛇王是敵非友，本就疏於訓練的軍心漸漸開始潰散，不安和混亂悄悄傳遞開來。
海將聽了周圍海兵的竊竊私語，自知失言，又是懊惱又是煩躁地瞪了海兵一眼:「凈說胡話，擾亂軍心，現在關鍵時期大局為重，回去一定要懲治你！」
海兵臉色有點不好看了，雖然兀自半信半疑，但為了不被海將懲治，咬牙切齒地道：「將軍息怒，我這就把那個妖言惑眾的女人扔下海去。好心救她，她卻說謊誤導我們，還膽敢污衊尊貴的蛇王，真是豈有此理！」
「慢著！」海兵聞聲只好頓下腳步，海將讓海兵再次詳細複述了一遍陌果的話，他思索了一番，「依我看，她的話倒有一半可以參考，其實事情應該是這樣的。蛇王豈會自降身份為難我們小小人類，一定是蛇王看上了她，可是她拒絕了蛇王，蛇王這才發怒要殺她！哼，真是不知好歹。待會把皇上特地為蛇王準備的美姬獻出來，哪個不比她貌美又聽話！」
「至於她，能從蛇王手裡生還想必不是常人，跟她撕破臉皮對我們沒有好處。索性將計就計給她安排個最好的房間，等到蛇王來了，她再想逃也來不及了！記住，一定要給她住那個，最好的房間。」海將陰森森地加重了最後五個字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