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不要為愛受傷害
白月缺席了畢業照。
兩個星期後,拉著行李,獨自離開了這個傷心的城市。
畢業照到什麼時候都特別吸引人,同學們拿著照片指指點點,說說笑笑。
細心的人會發現,一片黑壓壓的集體照中兩個男生一個黑著眼眶,一個腫著半張臉。在一群大喊著「茄子」開懷大笑的同學中間,竟然有種濃濃的悲涼。
究竟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恐怕只有老天知曉了。
回家的列車快得超乎意料,如果列車一直開,一直開不要停那該多好。
周圍全是陌生人,操著南腔北調的口音,一片熱鬧。就這樣安靜地坐著,一個人悲傷著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可車終究要停,該來的總是要來,逃不掉的。
白月害怕回家,她能接受自己的一無所有,但是卻不知道怎麼面對望女成鳳的父母。她的父母都很清高,如果知道女兒發生了那樣的一件醜聞,那不是生生往他們心上插刀子嗎?
小城還是當初的模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街道,連空氣中的味道都有種親切的意味,一切好像都沒變,只有自己回不到當初了。
她回來了,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心裡除了慰藉,更多的是五味雜陳。如果可能,她寧願帶著行囊,遠走他鄉。
小區里依然有悠然自得的流浪小貓,膩著母貓嬉戲撒嬌。
白月深吸了一口氣 ,終於摁響了門鈴。
她已經提前告知爸爸媽媽今天到家。
門開了,首先撲面而來的是燉排骨的香味,然後白月看到了系著圍裙的媽媽。媽媽向來清瘦,被圍裙收緊的腰身,顯得愈發清朗。
「媽。」白月擠出一個明亮的笑。
「進來吧。」媽媽接過白月的行李箱,放在門口,進了廚房帶上了門,
白月踏進門,才發現自己有些小心翼翼。
「啊,好香啊!我最喜歡媽媽做的排骨了!」白月故意讓自己的情緒高漲起來。
話音落地,是一陣尷尬的寂靜。
「回來了 。」爸爸放下報紙,取下眼鏡輕輕擦拭著。
白月這才看到沙發上的爸爸,「爸,您這是又看什麼國家大事呢?」白月親昵地依上去,「有什麼新鮮事講來聽聽你。」
白月的爸爸下了課堂,除了批改作業寫教案,最大的愛好就是看報紙了,看到有意思的地方都要叫上女兒一塊兒分享。
雖然現在網路發達了,什麼事情都有可以在手機上第一時間知道,爸爸還是定了報紙,沒事的時候就翻翻看看。
「也沒什麼有意思的事。」老白把報紙攤在了一邊,「先歇歇吧。」
「爸,我給你講啊……」白月還沒說完,就看到爸爸眯上了眼睛,撐開手掌在太陽穴旁邊揉。
這次回來,總感覺怪怪的。爸爸媽媽該不是也聽說那件事了吧?不可能,學校距離家裡有上千公里呢!況且那些照片在一夜之間就魔幻般的消失了。可能自己太敏感多疑了吧。
白月靜靜地坐在沙發一側,老貓怪怪叫喚著慢吞吞地踱過來在白月的腿上蹭來蹭去,白月彎腰把怪怪抱起來放在腿上,撫摸著它毛茸茸的腦袋,心裡有了稍許的慰藉。
怪怪是一隻黑色的貓,只有尾巴尖和四肢是白色的,像一直穿著靴子的貓。
它是當年白月和薛星一起在百草園裡發現的流浪小貓,那時候它又瘦又小,還髒兮兮的,剛被雨淋過,全身濕漉漉的,整個腦袋上好像只剩下了一雙眼睛。
它驚恐地喵喵叫著,白月和薛星小心靠近,生怕把它嚇跑了。誰知道它卻並沒有逃開,反而是蹭著她的小手指,小鼻子涼涼的,白月的心當時就融化了。
「給它取個什麼名字呢?」
「她這麼丑,就叫它怪怪吧,醜八怪的怪,哈哈。」
薛星用自己的衣服包起小貓把它送到了白月家,白月央求著爸媽留下了怪怪。
到今年怪怪已經八歲了,算是老年人了,小時候很俏皮搗蛋,現在卻安靜的很,也變懶了,已經蜷縮在白月腿上開始打呼嚕了。
「開飯了。」媽媽已經把所有的飯菜都端上了桌。
「嗯,真香啊!吃到媽媽做的飯真幸福!」白月滿臉的笑,給自己夾了大大一筷子菜,津津有味地嚼了起來。儘管,她並沒有什麼胃口。
媽媽給白月夾了一塊魚,又低頭吃自己的飯。
「一眨眼就畢業了,時間過得還真快呢!」白月努力找著話題。
可是這並沒有太大效果,一家三口沉默著吃完了飯。
媽媽收拾餐桌,白月也趕緊起身幫忙。
剛準備去廚房的媽媽停下了腳步,轉身回來,把一摞盤子重新放在餐桌上坐了下來。
「月月。」媽媽終於開口了。
老白咳嗽了幾下,被媽媽狠狠地瞪了回去。
「媽。」
「你老實說,那是怎麼回事。」
「什麼啊?媽媽,你說的那件事?」白月笑著不解地問。
「你還有臉給我問!」媽媽瞬間咆哮出來,接著整張桌布被她一扯而翻,隨著嘩嘩啦啦,叮叮咣咣的一通亂響,殘羹冷炙撒了一地,濺了三人一身,怪怪也嚇得竄到了陽台上。
果然,越害怕什麼就會越發生什麼。
「媽,那不是我的錯。」白月冷靜地說。
是的,自從他的轉身離開,她的心就結了厚厚一層冰,什麼怒火都刺激不到她。
「你知不知道別人都在背後怎麼說你!我和你爸清凈了半輩子,現在臉都沒有了!」白月冷冷的語氣,讓媽媽更加生氣。
「反正我說什麼你們都不信。」
「你這是什麼態度!」
「我沒有態度。」
啪!一記耳光重重地坐在白月臉上,力度之大,讓毫無防備白月突然摔倒了地上,撲在那一灘飯菜上。
臉上是火辣辣的疼!可她並沒有流眼淚,也許,她的眼淚早就為某個人流幹了。
白月緩緩站了起來,理了理衣服上的污垢,「是的,你們看到的聽到了都是真的,我就是干那種事了,我為了一個好工作,出賣了自己,和一個老頭子睡了一覺,這就是我,這就是你們的女兒,我就是這麼下賤,滿意了嗎?」白月微仰著臉,臉上是嘲諷的笑。
啪!又是一記耳光!
這次是爸爸,是從小寵她到大的爸爸,這一動作下去,白月沒動,他自己倒捂著腦袋後退了幾步。
從連沒有和白月大聲說過話的老白,竟讓扇了自己閨女一巴掌!連白月媽媽都有點驚異地看了過去。
老白捂著腦袋後退到沙發上,「你,你給我滾。」他的聲音有氣無力。白月不說話,拉起行李就走。
怪怪嗷嗷叫著跑到白月腳旁使勁蹭著,白月心一軟,抱起怪怪,關門離開,沒有回頭。
如果說在此之前,白月還有一絲力氣的話,那麼這兩個巴掌,就是壓在她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麼牢固的關係都可以崩盤,還有什麼是可靠的呢。
傍晚的天氣還很燥熱,白月一手拉著行李,一手抱著怪怪,在街上遊盪。
在她熟悉的家鄉,竟然沒有一個容身之地。
一個人走了好久好久,最後不自覺走到了她的百草園。
這裡承載了她年少時所有的歡樂希望憂鬱和期冀,像無邊的大海和堅實的土地,溫柔地接納了她的一切情緒。時至今日,還有勇氣面對它嗎?
白月在門口徘徊著,終於下定決心踏了進去。
園子里比以往更荒蕪了,野草瘋了一般的長著,已經沒過了腰。小湖裡的水發著腥臭的味道,健身器材也更銹跡斑斑幾乎分不清了。
白月順著熟悉的小道,穿過了密密交織的雜草,終於來到了她的樂園。
大桃樹依舊繁盛,周圍草淺淺的,像是有人修剪過。白月坐下自己行李箱上發獃。怪怪跳出她的懷抱,去草叢裡玩耍,它看起來很愉快,又像小時候一樣活潑了。
「這是你的家,對吧,怪怪。」白月喃喃地說。
不覺中,天黑了,風吹草動,說不出的陰森可怖,蚊蟲也叮咬的厲害。原來有些事情再去做的時候,會不小心丟了當初的味道。
白月喚了怪怪,匆匆出去了。
這不大不小的城市,也並非沒有可以投靠的人,只是她不想打擾誰,確切地說,她自己都不知道以何種方式出現在昔日老友的面前。
上學期的獎學金也夠她度一段日子了,天越來越暗了,當務之急是找個容身之地。
白月想著,一陣尖銳刺耳的汽車鳴笛在身後不停地響,她已經躲在了道路的最邊側,那喇叭卻越來越急。
白月也不理會,自顧自地往前走,誰知道那車猛地一加速,直接橫在了她面前,嚇得怪怪差點竄掉。白月安撫著懷裡的怪怪,狐疑地停下了腳步。
「你是不是叫白月!」
車裡下來一個年輕姑娘,滿身名牌,和著不濃不淡的香水味。濃眉大眼,小嘴巴,翹鼻子,皮膚微微暗淡,也不失漂亮。頭髮隨意挽著,仔細看上去,就會發現這個女孩滿身疲憊。
白月並不認識她,也不想和她糾纏,拉起行李,想要從車後面繞過去。
「不準走!」女孩跑過來,張開雙臂,攔住了白月的去路。她上上下下打量了白月一番,「你就是白月!」
「你有什麼事?」白月護著怪怪,因為女孩的氣勢洶洶已經有點嚇住了怪怪。
女孩握緊拳頭,肩膀聳動,胸脯急劇起伏著,卻說不出一句話。
白月已經看到了她眼中的淚花,「因為愛嗎?」
猛地抬頭,眼淚已經奪眶而出,「我就是愛他!」
「不要為愛傷了自己。」白月覺得這個女孩像極了不久前的自己。
「管你什麼事!」女孩像是被惹怒了,大聲吼叫著,跑進了車裡。
車疾馳而去,濺了白月一身泥水。
不要為愛受傷害,白月在心底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