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割肉喂鷹
一切妥當之後,王弗苓撇下吉春獨自一人上山,去歸元寺將衣裳親手送到玄業那裡。
王弗苓從偏門而入,找到藏東西的地方,正欲取那衣裳,卻突然頓住。
她一直是個細心的人,昨日將布包擱在此處時,還特意看了一下擺向,布包應該是正對著基石石柱。而現在布包非但沒有放在原位,上頭打的結也不是她昨日弄的,看來已經有人發現這東西了。
歸元寺里都是玄業的人,約莫那和尚也已經知道了。
王弗苓思來想去,覺得就算玄業知道了也無妨,還能要了她的命不成?
她若不發泄一下心中的不滿,那臭和尚還以為她好欺負,今日讓她洗衣裳,明日怕是要讓她洗褥子了。
將那衣裳取出,把裡頭的蕁麻抖出來丟在一旁,王弗苓用衣袖裹住自己的手,拖起那衣裳漫步走入歸元寺的後院,在玄業房門前停下。
玄啟候在門前,見王弗苓來了,先是一愣,而後敲了敲廂房的門。
「師傅,韓家女郎過來了。」
片刻,屋裡那人應了聲:「讓她進來……」
玄啟這才將房門輕輕推開,朝王弗苓躬身行禮:「施主請進。」
王弗苓捧著衣裳進去,玄啟的目光始終在那衣裳上流轉。
她看在眼中,不露聲色,信步而入。
玄業站在臨窗的桌案旁,手執筆,不知在畫個什麼。
王弗苓毫不客氣,將衣裳往他榻上一丟,走過去看他畫的什麼。
不看則以,一看還真把王弗苓嚇了一跳,他畫的是佛門的一則典故,講釋尊修行之時「割肉喂鷹」的故事。
這樁典故王弗苓早有聽聞,讓她驚訝的是玄業在作畫上的造詣,鮮少有男子畫出如此細膩寫實的畫作。其次就是構畫的技巧,遠近虛實拿捏得當,刻畫栩栩如生。
「不曾想,大師還有這般才能。」
他只笑了笑,停下手中的動作,將筆放置一旁:「閑來無事,畫幾筆打發打發時間。」
王弗苓心中不免鄙夷,和尚閑來不打坐念經,裝什麼儒雅?
「大師好興緻,昨日您讓我洗的衣裳給您送來了,就在榻上放著。」
他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便收回神,對衣裳的事情閉口不談,反而與王弗苓說起他的畫作:「依你之見,釋尊割肉喂鷹是個怎樣的行為?」
王弗苓有一說一:「愚蠢之極,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釋尊是個愚昧又自私的人。」
本以為玄業會同她講什麼普度眾生的佛理,卻不想他竟點頭道:「你說的很對,貧僧也這麼覺得。眼下貧僧這裡正好來了一隻惡鷹,她心思歹毒,與釋尊遇見的那隻不太一樣,她是真的很想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依施主之見,貧僧應當如何辦她?」
他話里畫外欲指的誰,王弗苓真是再清楚不過了。
「大師乃佛門弟子,自然要以釋尊為榜樣,他割肉喂鷹,您也跟著效仿便是,搞不好那隻惡鷹就幡然醒悟了呢?」
玄業卻搖搖頭:「可惜了,貧僧尚未修到釋尊那個境界,也沒有釋尊那份慈悲之心,故而要給那隻惡鷹一個教訓。」
王弗苓一愣:「教訓?大師打算給她個什麼教訓?」
「待我想想.……」玄業還真仔細的思考著,片刻之後看向王弗苓:「我看施主身子單薄,該鍛煉鍛煉,正好今日寺中蓄水缸見底了,你不妨去打水將其灌滿。如此又能強健體,又幫了貧僧一個忙。」
王弗苓氣急敗壞:「我憑什麼要幫你?」
他皺了皺眉,一副很為難的模樣:「貧僧沒考慮清楚要給韓家一個什麼樣的交代,結果如何,端看你的表現.……」
果然是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玄業把她拿捏得死死的,真讓她無計可施。
王弗苓十分後悔答應來歸元寺,這哪裡是寺廟,分明就是煉獄!這臭和尚更不是和尚,分明是煉獄里的惡鬼!
可她又能怎樣呢?
「大師所言有理,我這身子委實柔弱了些,正好練一練。」
他一臉慈善,指了指門那邊:「門柱子後頭正好備了一隻桶,勞煩施主了。」
王弗苓勉強擠出一絲笑來:「大師想得真周到……」
他但笑不語。
儘管王弗苓早已在心中罵了千萬遍,可她又不得不從,過去拎起那木桶,氣沖沖的開門走了。
玄啟見她那怒火衝天的模樣,都不由的抖了抖,女人真是惹不得。
王弗苓再次來到井邊,老老實實的打了一桶水上去之後覺得實在費力,乾脆就不動了,站在那裡當樁子。
約莫一刻鐘過去了,上頭傳來幾名男子的說話聲,王弗苓伸著腦袋張望,見是歸元寺中的幾名僧人。
他們三四個人有說有笑的,很是悠閑。
這更讓王弗苓氣悶不已,憑什麼歸元寺里的活計不讓寺中僧人來做,非要讓她來做?
她是越想越心煩,在看見那幾名僧人快要行至她面前的時候,突然心生一計。
玄業要整她,她就整寺中的僧人,看誰更受不住誰。
「你們幾個!給我站住!」王弗苓沖他們喊了一聲,風風火火的走了過去。
那幾名僧人皆是一臉茫然,不知道王弗苓想做什麼。
其中一名白面小僧沖她躬了躬身,詢問道:「不知施主有何事要說?」
王弗苓毫不客氣的指了指井邊的那隻木桶,理直氣壯的回他一句:「拿桶打水去,把寺中的蓄水缸倒滿。」
白面小僧更加茫然起來:「這.……師尊特意交代過,要咱們不能幫忙。」
這臭和尚倒是想得怪周到的,但她王弗苓也不吃素。
她問這幫僧人:「要我罷休也可以,但得告訴我你們的法號。」
幾名僧人面面相覷,紛紛回答了她。
其實他們說的,王弗苓一個都沒記住,卻裝作一副我已經記下的模樣:「好了,我知道了,現在你們就去找木桶給我打水去。誰要是不去,我就到玄業大師那裡告狀,就說你們對起了歹心,企圖對我無禮!」
白面小僧急了:「施主就饒了咱們吧,我等修行數載實在不易,萬萬不能毀了清譽。」
還清譽,她一個世家女子都不說什麼清不清譽,和尚倒還比她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