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醒來
梨花灑落,梨綰伸手接住。
這片梨林,是蘇歿為她種的。
如今,她行刑也在此處。
「上神梨綰,罔顧天規,私自使用禁術,應處以剔骨之刑。」她面前的仙君面無表情道。
梨綰心下冷笑,常言道仙人皆是善良之輩,不到萬不得已定不會使出術法對待他人,在她看來,他們皆屬表裡不一的偽君子,他們也會為了一己之私傷害他人。身為仙子本應摒棄凡人所說的七情六慾,可卻令他們變得無情。
什麼憐憫眾生,不過是站在高處,冷眼看盡人生罷了。
而現在,天帝又將這罪名安在她身上。
「上神梨綰已修得三百六十五年的修為,剔除的骨應當也是三百六十五根,方可停止。」
二皇子掌司刑,他是按天規處置,自己又能怨些什麼呢?
好一個三百六十五根,他竟是連半分奢望都不予她嗎,梨綰在心底冷笑,可笑她與他在一起的時日,正是三百六十五天!
「天帝有令,即刻行刑。」仙君望著對方逐漸變得赤紅的眼眸心驚,吩咐道。
「第一根,除卻痴念。」劍,狠狠地刺下。
劍上卻並無見絲毫的血色,只劍身變成妖魅的血紅。
那日初遇,她對蘇歿一見傾心。
「你是何人?」那年瑤池初見,男子淡淡地問,紫眸卻是一片空洞。
「婢女梨綰,拜見二皇子。」她愣了愣,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梨綰。」男子輕笑道,眉眼更為絕代風華。
名字被他念著,竟是有種說不出的繾綣,她心底顫了顫。
蝕骨的疼意傳來,梨綰咬了咬唇,痴念痴念,一切都不過是她的妄想罷了。
「第二根,除卻妄念。」
她贈予蘇歿定情信物,他收了。
「蘇歿,以後你便不止一人了,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的。」那日,她將手上的珠子贈予他,「這當做定情信物吧。」
「好。」男子應道,卻似帶著絲溫柔。
情緣種種,不過是她一人的妄念。
白皙的手漸漸握緊,花瓣被捏碎,既然不曾歡喜我,為何又要予我奢望?
=================
「二皇子,」仙君遲疑道:「天帝分明命令……」
「父皇可沒讓你除去阿梨。」蘇歿冷笑。
「二皇子,我……」
「清皖,你還要裝到幾時?」蘇歿嘴角的笑意越冷:「我答應你的,可沒給你資格傷害阿梨!」
見已經被拆穿,清皖淚眼道:「清皖知錯,還請二皇子責罰。」
「她若是有事,你也活不了。」蘇歿冷冷地說,俯身橫抱起梨綰,「莫蠡仙君就快回來了,你好自為之。」
清皖的臉色發白。
「阿梨,我會救你的。」蘇歿低頭,抵住梨綰的額道。
「二皇子,梨綰就算是救活也是變成凡人,且再也不能修習術法。」清皖眼裡閃過狠戾,就算是救活又如何,天帝定不會同意他們在一起。
「我只要她活著。」
清皖突地想起一件事,「二皇子,莫不是……」
「與你無關。」蘇歿抱著梨綰,轉身。
身後的清皖卻如失卻力氣般,跪下。
像是做了個夢。
梨綰睜眼,卻不小心扯到傷口。
她咬緊下唇,原來,不是夢。
她竟然沒死。
那些場景都是真的,包括他親手……
「你真的要救她?」腳步聲響起,隨著而來的是陌生的男音。
梨綰閉眼。
「我要如何做?」蘇歿低沉的聲音響起。
梨綰僵住,腦海里劃過他冷漠的眉眼——他冷冷地看著她,劍也隨之刺,下。
梨綰心中一顫,他的話語一遍遍地重複,她捂住耳朵。
「最後一劍,由我親自執行。」
你怎能這般狠心?
既然親手毀去我的修為,又為何還讓我活著?
「哐當。」門被推開的聲音。
「她現在估計還恨著你。」男子頓了頓,「你既然歡喜她,又為何要救她?」
沒有聽到蘇歿的回答。
「連我也要瞞著,你這隻會讓我更加好奇。」
「這花可以救她。」男子解釋道:「這花原是幾百年前天界與魔界一戰後魔軍殘存的魂魄而成,需日日用鮮血澆灌,方能開花,但開花后食的卻是人的魂魄。」
「你怎會種植如此陰毒的花?」蘇歿沉聲道。
「閑來無聊罷了。」
「她恐怕是醒了,你……」男子的語氣有些遲疑。
「你去做你的事罷。」
「咳,你……」後半句因他突地壓低聲音,梨綰聽不大清。
「阿梨,我知道你醒著。」
察覺到他專註的視線,梨綰放緩了呼吸。
「你難道不知道,你一緊張,便會絞緊手中的東西嗎?」
梨綰睜眼,卻不看他。
「阿梨。」
梨綰只覺手上一暖,她掙扎出,不去貪戀這份溫暖,「為甚要救我?」
蘇歿沉默。
梨綰翻過身,不再說話。
而後她似乎聽見蘇歿的嘆息聲。
「阿梨,你好好休息,我去給你拿葯。」
梨綰起身,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
他既然要救她,又為何要親手毀了她的修為?
她口口聲聲說著不再信他,可如今卻想要那句解釋。
包括,他明明說著會救她,今日卻親手抽出她的骨。
而且,最後一根骨,分明是抽去她的記憶。
現在她卻仍然記得那些往事。
「還有這裡,這些全都不懂。」
「你對了,我便親你一下。」
她故意錯了一次,就想試探他是否會真的懲罰。
沒想到,蘇歿竟真的親了她。
她認真了些,終於對了一次。
「這次對了,但是……」
「阿梨,無規矩不成方圓。」
他接下來的一句話,令她放鬆警惕。
「那你繼續罷,我不碰你。」
可她也沒想到,蘇歿對她使美男計。
也怪她自己,那般容易中計。
「阿梨,在想什麼?」他的語氣似乎帶著溫柔。
梨綰轉眸,看到他手裡端著的瓷碗后,道「我不要喝這些。」
蘇歿走近她,坐在床,沿。
「喝下了,你才能早些好。」話落,蘇歿舀起一勺,輕輕地吹著。
白皙修長的手指襯著瓷勺,宛若上好的白玉般,遞到她嘴邊。
「能告訴我,為甚要救我嗎?」阿歿,只要你說了我便信。哪怕只有一句解釋。梨綰在心裡暗道。
「阿梨,你再等等。」
「為甚你還是不說?要你一句解釋有那麼難嗎?」梨綰心裡的涼意更甚,為何他總是瞞著她,什麼都不讓她知曉?!
狐狸也是,現在也是,他究竟是真的為她好還是又是假的?
「阿梨,你先喝完。」
「喝完了你告訴我嗎?」梨綰側過頭,「我只要你一句解釋。」
「阿梨,別拿身體同我置氣。」
「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了?我就只要你一句解釋。」梨綰注視著他的神色。
可他一直是那般淡漠,連蹙眉也不曾有過。
「我明白了。」梨綰自嘲地笑道,隨即從他手裡接過瓷碗一飲而下。
「我困了。」梨綰拉過被,錦,倒下。
「你好好休息。」
梨綰握緊手,眼淚打濕了枕,巾。
她一遍遍地詢問,只是自取其辱。
他什麼都不肯說,連一句解釋都無。
「小狐狸。」身後,傳來一人的話語。
梨綰伸手拭去眼角的淚水,悶聲道:「你來作甚?」
「自然是見見你。」
「……」
「小狐狸,我來這,還有一件事要與你說。」
梨綰轉過身,看著他青色的衣衫道:「說什麼?」
「狐狸它已經死了。」
梨綰起身,「我不是已經救了它嗎?」
男子欲言又止:「因為它……」
「你一定是在誆我對不對?」原本蒼白的臉色更甚,梨綰喃喃道:「你一定是在誆我,怎麼可能,我明明,已經救了它。」
「阿梨,你冷靜些,」男子低聲道:「它絕對不想看到你現在的模樣。」
「怎麼會這樣?」梨綰的眼眸逐漸染上哀傷,「你不是說,只要我活著,它一定不會有事嗎?」
「的確,可是你受了剔骨之刑,生生被毀去修為,它的生命力持續減弱,哪怕你被蘇歿救回也是無濟於事。」
「我好像沒告訴過你,你修為毀去后,你活著,它便會死。」
梨綰怔住。
「它是因你而生,性命雖相連,可也靠著修為……」
「我懂了。」到頭來,還是她害了狐狸。
為甚會是這樣子?
美人姐姐離開她,她無法挽回。
狐狸分明可以不離開她,她卻害得它又離開。
她們,都離開了她。
男子看著梨綰的神色,眼眸閃過莫測的神色。
「真的沒辦法救它了嗎?不論任何代價我都願意。」
「六界秩序本是不可逆的,它先前也是因為你才能活著,是你給了它性命。」男子嘆息,「阿梨不用過於自責。」
「上神。」一仙娥慌慌張張地闖進,「若不是事情危急,小仙斷然不敢擾了上神休息。」
「我如今已經不是上神了,什麼事?」梨綰淡淡地說,他倒是躲得挺快。
「二皇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