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節：一花一世界

  地球世界那個熟悉的大廳一角，一個不修邊幅滿臉胡茬的男子正看著自己面前的電腦屏幕，上面顯示的正是諾曼直播間中的畫面，也就是諾曼正在地上刻畫下的那一系列令人大感疑惑的符號。


  中年男子盯著這些在普通水友看來莫名其妙的符號，眼中異彩流轉。


  從專業的角度出發，諾曼的這套體系並不完善，漏洞百出，很多地方的數值設定都有問題，毛糙的慘不忍睹，要是放在他們的這些專業團隊中，絕對是要被噴的狗血淋頭的，但那是和他們這些接受過漫長高等教育和各種實戰經驗的專業人士相比，若是從諾曼自身角度出發，就不一樣了。


  諾曼只是接受過不到一年時間的教育，而且他的學習重心還放在了法術上，結果就能寫下這些東西來，這學習效率委實恐怖，特別是中年男子從中看到了更本質的東西。


  數學之美。


  數學是一門邏輯性學科，是理性的，美是主觀感官上的一種感覺，是感性的，兩者之間沒有關係，但這是不懂數學的人對於數學的誤解。


  真正了解數學的就會知道，數中有大美。


  畢達哥拉斯認為，宇宙是數的和諧體系，這不修邊幅的中年男子也秉承這一流派，他同時還認同哈代的觀念，認為不美的數學在世界上是找不到永久容身之地的。


  中年男子認為，真正的數學，是對於宇宙本質的簡潔準確描述，那種將萬物納為一點的神奇，正是中年男子畢生追求的至高境界，而他現在就在諾曼身上隱隱看到了這一點：雖然諾曼的體系並不完善，雖然諾曼的數值設定大有問題，雖然諾曼的這套東西毛糙得令人不忍直視，但是它很美。


  它真的很美。


  這正是中年男子眼中異彩流轉的原因。


  真正的、正確的數學必定是充滿了美感的，反過來說，一個充滿了美感的數學，是不是也就是真正的、正確的呢？

  從歷史和經驗上來看，是這樣的。


  就在此時，中年男子的身邊傳來一個聲音。


  「廖老師，我們已經針對主體行為存在的問題進行了完整的修正，修正方案在這裡！」


  一個臉孔泛紅頭髮亂糟糟的老頭來到了中年男子身邊，遞上了一個數據盤。


  這老頭看著該有六十歲左右了，臉上的紅潮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大劑量的運動，此刻都還冒著熱氣，眼神很是興奮。


  老頭比中年男子要大得多，卻反而叫對方老師，實在有些怪異，可中年男子也不以為意，只是稍微側了一下腦袋，說道：「不用了。」


  他甚至連眼神都沒有捨得給過對方，自始至終都牢牢地盯著眼前的屏幕。


  那老頭一愣，聲音放大了些，很是不解：「為什麼？他的漏洞實在是太多了，亟需修正，否則的話會出岔子的！」


  中年男子依舊頭都沒回，只是繼續盯著屏幕，反問道：「就算我們現在把這份方案提交上去，上面也採用了，你認為就能有什麼用了嗎？他會採用這種方法，說明他現在對於我們已經不信任了，你認為他還會接受我們的幫助嗎？」


  老頭眼神一下恍然。


  是呀，正是這麼一回事！只是他們這些人搞科研行，搞人心就不是太靈光了，而且剛才事態匆忙，他們都忙著做方案，並沒有想到這一層。


  「這麼說，我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錯下去了？」


  老頭還有些不甘心。


  這老頭都一把年紀了，看著執著心還重的不得了，與之相比，那中年男子就釋然太多了。


  「看著吧。」


  中年男子只是說了這麼一句，接下來的話卻是憋在心中，沒必要對這老頭說了，一雙眼睛繼續牢牢地盯著眼前的屏幕。


  確實，正如他所說，他們已經提前出局，無法再插手諾曼的事了，只能旁觀，但是這並不代表事情就會像老頭所說的那樣糟糕。


  相反，中年男子認為諾曼成功的概率比失敗的概率大。


  因為諾曼現在手中的這朵花真的很美。


  ……


  諾曼並不知道有那麼多人正為他牽腸掛肚。


  現在的他已經把兩個世界全部拋到了腦後，眼中只有面前的石板。


  23，8，41，17……


  不管是他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還是他腦海中的那個世界，此刻全部不再具有任何真實意義，而是化作了冰冷的數字，在他手下以數學的規則運轉。


  諾曼本以為自己腦海中的那個世界會佔據絕對的優勢，但是隨著他的計算結果一點點出來，他卻發現反而是他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分數更高：從真實性上來看，他成為法師、成為父神教聖者、拯救了無數人性命，甚至還和異世界的生物有著千絲萬縷這些東西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與此相反，他救下巴頓老爺的性命、進而走上人生巔峰就真實可信得多了。這點在諾曼提前進行的加權設定上徹底反應了出來，導致雙方的分差很大，現在這個世界的分數遙遙領先。


  但是在下一步中，這個分數對比又起了變化：從信息的豐富程度上來看，他腦海中的那個世界無疑要細緻詳實得多，大量豐富的細節是一項項的加分項，不斷地累計相加，反倒是他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在這方面的分數就大大落後了，這就導致了雙方本已拉開的分數又慢慢地逼近……


  在一個個的項目下，在一項項的加權下，兩個世界的分數不斷變回，相互交叉攀登。最終，諾曼寫完了最後一個字，靜靜地看著自己眼前的最終結果，不知不覺鬆開了手中的石頭。


  這塊已經被磨平了稜角的石頭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然後滴溜溜地滾到了一邊。


  428，631

  這是諾曼所得出的最終結果。


  而在地球世界上，中年男子看著屏幕上的這一組數字，並沒有為諾曼成功的興奮，或是為諾曼失敗的懊惱，眼中滿是迷醉。


  「哦……」


  中年男子忍不住低聲呻吟起來，身體像是達到了高潮一樣情不自禁微微顫抖著。


  他從眼前的這朵花中，看到了整個宇宙。


  一花一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