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節：命運之主
索維爾像曾經每一次路過艾什麗村一樣，在村口的泥濘路上給圍攏在他身邊的那些村莊里的孩童們講著故事，諾曼也像曾經每一次那樣，睜著一雙眼睛靜靜地聽著。
「一號和世界一起，再一次走過了漫長歲月，只是這一次他不想再像上一世那樣活了。在上一世，他在大多數的時間裡是一位帝王，永生的帝王，永恆地統治著整個世界，但是這一世他已經厭倦了那樣的生活，於是這一世，他成為了一位旅行家。」
「他用一整個世界的時間走遍了世界上的眾多角落，他去過永無寧日的巨浪深淵，他去過滿是岩漿的地底世界，他在羽族的天空之城賞過上林的風花雪月，他也在黑暗時代的貧民窟中默默看遍滿地瘡痍。」
「世界就這麼大，但是世界也不止這麼大。隨著時間的流轉，滄海變成桑田，高山移為平地，世界一直在變，他也一直在遊歷，這樣的歷程一直持續到這一世世界的盡頭。」
「在世界盡頭之時，一號還有許多未及之地、有眾多未見之景，這讓他心生期望，期望一切還能重來，給他足夠的時間去盡這一世未能完成的旅程，而當他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發現他的願望成真了，他又回到了世界之初，一切又再重新來過。」
索維爾說到這裡又不自覺地停頓了一下，隨後微不可覺地輕搖了一下頭。
「在這第三世中，一號繼續他第二世未完的旅程，把自己的足跡灑遍了這個世界在不同時間的每一個角落，繼續這段未完的旅程。等到一號終於走遍了不同時間的世界的每一處風景，已經是第四世了，而輪迴，還沒有結束。」
「永無止盡的生命該如何自處，這成為了一號在第五世需要重新思考的一個問題。而他最終思考出來的結果，是體驗不同的人生，那是另一種形式的旅程。」
「他隱藏了自己的力量，開始嘗試不同的人生。部落酋長，箍桶匠，奴隸，姦細，將軍，等等等等，一號開始嘗試不同的人生，嘗試各種各樣的社會角色，和各色各樣的生物發生各種各樣的關係，也因為他放棄了自己的力量，嘗試各種各樣不同的角色，他又開始重新體會死亡的滋味——對於正常的生物來說，無能為力是生命的常態，在不安穩的年代里，對於普通生物來說死亡更是家常便飯。但是這對現在的一號來說已經習慣了，只不過是重來一次而已，並不會妨礙他新的旅程，只不過是會浪費他的一些時間，而對於一號來說，時間是最沒有意義的東西。」
「人生的旅程遠比自然的旅程所耗費的時間要漫長的多，甚至漫長到，一號都已經忘記了自己在這各色人生旅程上花費了多少世的時光，只是他的生命比起這漫長的旅程來更加漫長。而在在不知道經過了多少世之後，一號發現他這趟人生的旅程終於走完了。」
「世界上自誕生開始、一直到盡頭處的所有生命旅程，他都經歷了一遍。到這個時候，一號突然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幹什麼了。」
「這個曾經陌生的世界，對於他而言已經沒有了任何秘密。他知道亞平板塊會在何時塌陷，他知道踏浪河會在何時乾涸，他知道索德維克貧民區的小諾爾克會在13歲的時候失去他的大門牙，他也知道這個不起眼的少年會成為英明神武的一代君王。」
「當時空的軌跡在他面前被他看的一清二楚，一號發現，他的生命已經索然無味，但是輪迴還在繼續。」
「於是，一號決定開始一場新的遊戲，改變時空的軌跡。」
「他在亞平板塊處用魔法的力量加固了地層，使得亞平板塊並沒有塌陷，他每年都去踏浪河上降雨，更是為此改變了整個肯塔亞地區的自然氣象，於是踏浪河永不幹涸，他在小諾爾克8歲的時候殺死了他，於是原本應該出現的那位英明神武的一代君王並沒有出現，大陸的局勢徹底地改變。」
「他每做一次干涉，時空軌跡就隨之改變一次。新的似是而非的時空軌跡不斷地出現，一段段歷史在他面前綻放出全新的面貌……」
諾曼默默地聽著，心裡心思複雜，情緒難言。
索維爾說的這個一號，指的很可能就是他自己。
歷經了如此漫長的歲月，就算是一頭豬，也絕對能夠成為絕世高手了，所以索維爾擁有如此恐怖的力量也就不足為奇了，不過和索維爾的力量相比，他的體質才是真正值得關注的地方。
那是真正意義上的永生不死，就算是世界滅亡都無法摧毀，這恐怕是剛才聽到「萬歲萬歲萬萬歲」就心動無比的蕭伯年之流最羨慕的本領了。
但是真正的永生不死，就真的好嗎？至少從索維爾的講述上，諾曼沒有感覺出來。
他反而覺得永生不死的索維爾有點可憐。
在漫長的歲月中對於一切都漸漸失去了最初的興趣，早就已經生無可戀，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卻是想死都死不了，只能無奈地永遠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這種永生不死已經不是幸福，而是一種折磨了。
一種無處吶喊的永恆絕望。
「……但是一切終有盡頭，一號在經歷了萬世之後，終於也對這種遊戲失去了興趣。或許應該說，在這無休止的漫長歲月中，一號對於一切都失去了興趣，他只想湮滅自己的意識，他只想死。但可悲的是，這對於所有生物來說最簡單的要求，對他來說卻是不可能的，每一次的死亡，都只是他新生命的開始，沒有誰能夠真正殺死他。」
諾曼聽到這裡，忍不住問道：「父神也不行嗎？或者說……一號就是父神？」
他一邊問道，一邊看著索維爾。
他的這個問題就是一個試探，想要從索維爾那裡收穫一些信息，但是索維爾的面色一直都未曾有過絲毫的改變，他從中看不出任何東西來。
想想也是，這可是一位經歷過無數歲月、經歷過無數人生的存在，什麼場面他沒經歷過？什麼人他沒見過？又豈會被諾曼這樣一個毛頭小子看出端倪來。
面對著諾曼的試探，索維爾只是反問了一句：「你認為神是什麼？父神又是什麼？」
這一下還真把諾曼問住了。
他楞了一下，想了想，才道：「神……應該是居住在天堂的存在，具有無與倫比的強大力量，而父神，應該就是眾神的首領。」
索維爾搖了搖頭，說出了一句令諾曼震驚無比的話。
「父神不是神。」
父神不是神？！
諾曼心裡一下子炸了，渾身發毛。
他剛才的說法是按照父神教的認知來說的。
在父神教的傳教中，父神可是眾神的首領，是所有神的父親，可以說是眾神之源，世界之源，可是索維爾竟然說父神不是神？！
這種瀆神的話要是敢在人類王國上說出來，那是絕對要被當作異端全國通緝的，抓到之後什麼話都不用問，直接處死就行。
「父神不是神，」
索維爾又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邊，然後接著說道：「但是神卻是真實存在的，那是一種非常獨特的存在，一號也曾經想過求助於他們，藉助他們的力量來真正毀滅自己，可是結局是徒勞的。他嘗試過每一位神，但是無一例外的結果是，每當他被神毀滅，他依舊回重新回到世界之初。」
「在這個過程中，一號還生出過另外一個想法。」
「神無法真正毀滅他，可是如果他毀滅了神呢？」
「我剛才說過，神是一種非常獨特的存在，和世界上的所有生物的存在形式都不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神和一號是同樣的存在形式——他們從世界之初就存在，永生不死，一直到世界的盡頭才會死亡。但是他們又和一號不同，因為他們沒有自主意識。」
「自主意識？」
諾曼把這個詞含在嘴裡咀嚼了一番。
「怎樣沒有自主意識？」
索維爾卻是沒有就這個問題深入下去，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等到你以後有機會見到，你就明白了。」
諾曼雖然很想在這個話題上深入下去，可是面對著這樣一位歷經了漫長歲月萬千世界的頂級大佬，縱然他再混不吝，此刻也不敢放肆，於是也就乖乖地沒有問下去。
沒有諾曼的打擾，索維爾繼續說了下去。
「一號想到就做，他當即就殺死了一位神，但是其後果是他沒有料到的。」
「他雖然順利殺死了那位神，但是旋即他自己也死亡了，接著，他又重新回到了世界的最初點。」
諾曼聽到這又不解了。
「為什麼？為什麼他殺死了神，他自己反而死了？」
「因為這個世界的規則。」
索維爾在這個問題上沒有隱瞞，直接說了出來：「他被這個世界的規則殺死了。」
「規則……」
這個熟悉的辭彙讓諾曼想到了一些東西。
是亞德里安。
亞德里安留在杜阿拉的那個分神，也是因為暴露在了世界中，被世界的規則所毀滅的。
規則之力，那似乎是一種遠超法術、至高無上的力量，不過現階段的諾曼也只是聽這兩位大佬說說，還從來沒有親身領教過這種傳說中的力量。
「雖然沒有順利自我毀滅，但是一號的這次行動並不是一無所成，反而是大有收穫。通過這次行動，他終於接觸到了這個世界最本源的東西，也是在這個時候，一號終於對這個世界的本質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
「他把時空所掌控的這個世界，叫做表世界，而他屠神時世界所展現的規則之力所存在的地方，叫做里世界。」
「他想要實現真正的自我毀滅，或者說從這種無盡循環中逃脫出來，或許只能寄期望於那神秘的里世界。」
諾曼眼神閃動著光芒，卻是緊緊閉上了嘴巴，一言不發，安靜地聽了下去。
索維爾講述的這個故事，讓他越聽越感興趣了。
而索維爾繼續講述著。
「一號所唯一知道的打開里世界的方法，只有屠神，但是一旦屠神，他自己也會被規則之力立刻撕碎，根本無法進入里世界繼續觀察下去，尋找出路。這似乎是一個死循環，但是一號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製造一個人出來，讓這個人代替他去屠神，那樣的話，會被規則之力撕碎的是那個人，而不是他，他只需要呆在一旁，等到那個人打開了里世界之後，他坐享其成就行了。」
在靜靜聽著索維爾的故事的同時，諾曼的128道精神力也沒有閑著，在不停地運轉著。而且因為現在被索維爾徹底斷開了直播間的關係，他不需要花費精神力在直播間上，這讓他能夠比平時更加積極地思考起來。
如此澎湃的思考力，也讓他在索維爾說到這裡之後第一時間思考出了一個可能性出來。
「亞德里安！」
諾曼忍不住叫出了一個名字來。
同時，他看向索維爾，眼中的光芒不斷閃動。
那是發現了真知的灼熱光芒。
想到了亞德里安之後，接下來的一切就順理成章了。在諾曼積極澎湃的思考力中，一切蛛絲馬跡串聯了起來起來，得出了最後的結果。
「你是一號，一號是普羅米修斯！」
可惜直播間現在徹底斷開了，否則的話，若是那些地球世界的水友們還在一旁圍觀，估計彈幕上已經打趣起來「小樣，都學會搶答了」。
面對諾曼的搶答，索維爾並沒有生氣，也沒有驚訝，面色依舊一點都沒有變化。
「沒錯，是亞德里安。」
「這是一號在這個世界的所有歲月中所挑選出來的最有天賦的生物，在一號的悉心教導下，他也確實不負眾望，成為了整個世界時空中從頭到尾的最強者，並且最終成功地屠了神。」
「而我，也確實是一號，是你口中的普羅米修斯，同時我還有許多別的名字。」
「父神奧墨斯都，」
「聖子唐古拉，」
「聖靈維綸，」
「吟遊詩人索維爾，」
「這些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