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6章 第六十六卦
第66章第六十六卦
看見另一個玄戈出現,陸爻在原地沒有動,因為他發現,身邊的這個「玄戈」本能地挪了一步,把他擋在了身後,手還自然地往後抬了抬——這是一個保護的動作。
對方下意識地在保護他?
站在黑色重機車旁邊的玄戈利落地摘了皮手套,活動了一下指節,順手點了一根薄荷煙。
清淡的煙霧散開,他眉宇間的躁怒明顯有些壓不住,但還是耐心地重複了一遍,「小貓,過來我這裡。」
心思轉了好幾圈,陸爻抿緊下唇,搖了搖頭。
手裡的煙瞬間就被掐成了兩截,玄戈看著被那個假貨擋在身後的陸爻,覺得這場面真他媽刺激人,一股戾氣直湧上來,他差點沒衝上去。
煙頭彈下的火星落到他手指上,灼了一下,被他順手捻熄了。
小貓不聽他的,怎麼辦?
玄戈放軟了聲音,「乖,過來,回去給你炒蛋炒飯吃。」
然而他發現,這辦法不起作用了,陸爻站在假貨後面還是沒動。
煙盒都被捏爛了。
但玄戈面對陸爻,向來都相當縱容,耐心極佳,他盯著人,手上重新點了根煙,狠狠地抽了一口。對上陸爻清亮的眼睛,在心裡默念了十幾遍——陸小貓不可能認不出來,肯定有原因,要穩住,相信他。這才把心裡升起來的焦躁壓下去了半寸。
另一邊,陸爻發現,在自己表明態度之後,擋在他前面的「玄戈」明顯鬆了口氣,不過聲音還是綳得很緊,「不要相信他,」說著,偏頭過來看陸爻,「記得我剛剛說的嗎?」
「嗯,記得。」陸爻點頭,小聲道,「對面那個人像是在猶豫什麼,沒有動靜。」說完,就一臉信賴地看著對方,明顯是在等著對方做決定。
「相信我嗎?」
「信。」
下一刻,陸爻就發現自己的胳膊被抓住了,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假玄戈拉著跑起來。
陸爻連忙回頭看,發現玄戈站在原地,緊緊地盯著自己,金屬打火機都被掰壞了丟在一邊,明顯氣得不輕。
果然不太妙,陸爻隱蔽地單手比了一個心,也不確定玄戈到底看到沒有,然後就跟著假玄戈繼續跑了。
玄戈一直盯著陸爻,當然也看見了那個手勢。他罵了句粗口,又低低地笑了出來,「行吧,哥哥這次配合你。」
說著,單手去鎖了車,把鑰匙揣到口袋裡,看了看巷子兩邊差不多兩三米高的廢牆,一個縱身,直接就跳了上去。站在暗處,他辨別了陸爻跑的方向,悄無聲息地追了上去。
跑了不知道多久才停下來,陸爻靠著牆,手撐著雙腿喘氣,冬天的空氣太冷,喉嚨連著氣管全都痛。
「玄戈」呼吸平穩,站在旁邊有些擔心,「你還好嗎?」
「還好……」陸爻擺擺手,做了幾次深呼吸,「就是起跑……太突然了。」說著又咳嗽了兩聲。
「玄戈」伸手拍了拍陸爻的背,眉頭微微皺著,「以前你也很容易咳嗽,天氣一變化,有時候半夜都會咳醒。」
聽到這句話,陸爻撐在膝蓋上的手收緊了一瞬——這確實發生過,但除了他和離火浮明盤,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把之前的判斷再次推翻,陸爻重新理了理思路。
這個假的,不僅和他之間有血契的感應,整個人看起來也和玄戈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連跑步時的小動作都一模一樣,還擁有以前的記憶,面對他的態度也非常自然。
記憶——呼吸一頓,陸爻忽然想到了玄戈被人取走了的靈髓,到現在也還沒有線索。他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男人,和靈髓——會有什麼關係嗎?
「怎麼了?不舒服?」
掩飾了表情,陸爻轉頭看向來的方向,「好像沒有追上來?」
「對。」
放鬆地靠在牆上,陸爻偏頭期待地問到,「你現在……想起了多少?」
「你十四歲到十七歲這幾年的記憶,都想起來了。」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玄戈」自己也有些疑惑,「不過我發現,可能是因為記憶是重新找回來的原因,有一小部分記憶不是很清楚。」
說著,他又笑起來,「就像我看見你,覺得你的長相和我印象里的,有一點變化,但好像又沒有什麼差別。」
「沒關係,能想起來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陸爻不動聲色地問到,「我今年多少歲,你還記得嗎?」
「十八歲。」說完,他自己又很快否定了,「不對,十九歲,應該快二十歲了。」見陸爻擔心地看著自己,「玄戈」勉強笑了笑,「記憶應該出了問題,最近的事情我好像都比較混亂。」
陸爻幫著他圓了這個謊,「應該是以前的記憶和現在的記憶產生了衝突,所以最近的事情都記不太清楚。」
見假的玄戈點頭,陸爻在心裡確定,果然,對方擁有玄戈三到四年的記憶,那時候他還沒有離開陸家,這或許和靈髓有關。而近兩年的記憶這個假玄戈根本就沒有,所以就找了「記憶混亂」這個理由,以免他懷疑。
陸爻喘勻了氣,語氣忐忑,「你之前說陸明德確定,元水在我身上?元水到底是什麼?」
「按照我的記憶,元水其實看起來就是一滴水,在寄主受到死氣的威脅時,就會不斷地產出生氣,抵禦死氣。所以我不在你身邊那兩年,你也沒有受到死氣的侵蝕。」
聽完,陸爻瞬間就想起,以前鍾淮南和他說過這個問題。說他離開陸家這兩年,沒有離火浮明盤幫他壓制死氣,但他竟然也沒有半點被死氣侵蝕的情況,必然是身體里有什麼東西在保護他。
想到這裡,陸爻才把思路理順了。
背後的人發現他身上有東西在保護他,讓他免受死氣的侵蝕,後來應該是判斷出,這東西就是元水,想要得到,所以弄了一個假玄戈出來。
而為了讓他信任假的玄戈,就在假玄戈身上放了靈髓中的一部分記憶,並且利用某種手段,讓他和假玄戈之間連上了血契,增加可信度。又為了掩飾「沒有最近兩年的記憶」,「性格不一樣」的破綻,就找了新記憶和舊記憶相衝突、導致記憶模糊的理由。
如果自己一開始沒有發現紐扣的細節,那憑著血契的感應來判斷,真的可能會將面前這個假的,當成是真的。
咬了咬下唇,陸爻離假玄戈近了一步,「我不知道元水到底是不是在我身上,但現在有人盯上了我,還做出假器靈,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辦法很簡單。」假玄戈眼神冷靜堅毅,「我們現在就學,你很快就可以學會。」
「可是很有可能,那個假器靈已經快要追了上來——」
「沒關係,陸爻,你可以的。」
猶豫了好一會兒,陸爻才點頭,「好,我信你。」
暗處。
玄戈手插在衣兜里,靠牆站著,把自己整個人的氣息都收斂得很好,就像和牆的陰影融為了一體一樣,讓人很難察覺。
他嘴裡咬著一根沒點燃的煙,正在仔細聽陸爻和那個假貨的對話。嘶——怎麼有一種,他家小貓在外面有人了,現在轉頭回來要把他弄死的既視感?
迅速打消了這個詭異的念頭,他依舊安安靜靜地站著,等陸爻繼續套話。
「這刻紋真的可以抹殺掉那個假器靈嗎?」陸爻手上拿著筆和刻紋紙,正在認真學著畫刻紋,一邊畫一邊問,語氣有些不確定。
「可以,」通過血契的感應察覺到陸爻的不安,假玄戈放緩了聲音,「很簡單的,不要怕。那個假器靈構不成什麼威脅,我也一直都在。」
「嗯。」陸爻點頭,又露出了滿心信任的模樣。他手上重新拿了一張刻紋紙,第二次畫,已經畫得非常完美了,「這樣可以嗎?」
「當然,陸爻你畫得非常好!」
陸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盯著紙上的刻紋看——所以,這個刻紋不是什麼對付假器靈的刻紋,而是抹殺掉玄戈存在的刻紋,或者說,抹殺掉離火浮明盤器靈的意識的刻紋。
並且這刻紋,應該是必須要自己動手才管用,否則不會這麼大費周章。但背後那個人,這麼費盡心力地想將器靈的意識抹除,又是有什麼目的?
而此時,角落陰影里的玄戈站直了身體,覺得差不多該自己出場了,活動了一下手腕,直接就把身上收斂的氣息完全放了出來。
陸爻正在畫第四張刻紋紙,忽然感覺到旁邊站著的假玄戈氣息一變,他偏過頭,「怎麼了?」說著,朝旁邊張望,有些緊張,「追上來了嗎?」
「嗯,」假玄戈表情變得嚴肅,「一會兒就按照我教你的,如果那個假器靈出現,我會先壓制住對方,你就選好時機,用手上的刻紋對付他。」
陸爻點頭,「好。」
隔了沒多久,就見一個身形高大的人影,慢慢地出現在了路燈下。
玄戈抬眼看過去,聲音帶著輕嘲,「怎麼不跑了?」見那個假貨又把陸爻護著,他心裡一陣火氣,但表情還是穩住了,轉而盯著陸爻,「過來,跟我走。」
陸爻往後退了半步。
假玄戈安了心,小聲道,「我去了。」說完,人就和離弦的箭一樣,直接朝著玄戈沖了上去。
玄戈的反應速度也不慢,重心下移的同時,左手擋住了對方襲來的攻擊。兩股力道相撞,玄戈眼神一凜——這假貨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一邊想著,他迅速往後退,從粗糙的牆面借力,一個旋身,狠狠地踢到了假貨的胸口。
不過沒用,連骨頭斷裂的聲音都沒聽見。
踢完之後,重新落了地的玄戈就發現,這假貨跟他的構造確實有些不一樣,非常耐打,他幾乎每一下都是實打實地出了全力,但對方動作依然流暢,半點影響都沒造成。
又幾個回合下來,局面僵持,互相都傷不了對方。玄戈活動了一下指關節,躲開了對方的橫劈后,瞬間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直接一拳砸到了對方的太陽穴上。如果是人,肯定頭骨都已經裂了。
但生受了這一擊的人連眩暈都沒有,重新看過來,眼裡有種近乎漠然的冷。
玄戈對著這眼神,心裡不舒服,手上的動作加快,兩人又戰到了一處。
就在這時,玄戈忽然發現,對方心思慢慢沒在放在攻擊上了。心念一動,他十分自然地露了一個破綻出來,果然,下一秒,他就被對方掐著脖子,狠狠往牆上一摜,力道大得連牆磚都裂了。
隨後,他就聽見假貨喊了一句,「陸爻,就是現在!」
玄戈假裝受制於人,內心卻十分暴躁——那是老子的人,也是你能喊的?
一直遠遠站著的陸爻迅速跑過來,手上拿著的刻紋紙散發出白色的熒光。
「玄戈」加重了手上的力氣,語氣急促,「把刻紋紙分別放在他的天靈蓋、眉心、心口,再把我教你的咒文念出來,就可以抹殺掉這個假器靈!快!」
等了幾秒,「玄戈」卻發現陸爻沒動靜。他猛然轉過頭,就看見陸爻站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食指和中指之間,夾著一張刻紋紙,在白色的光芒下,他的眼神顯得深邃,嘴唇正快速翻動。
發現了不對,「玄戈」正想後退,卻看見陸爻手裡刻紋紙上的刻紋,如同活起來了一樣,很快就從紙面浮起,急速向他襲來。
瞳孔一縮,下意識地,他手上力氣鬆開了半分,瞬間,玄戈就脫開了他的控制。隨後,金色的刻紋化作繩索,在他身上纏了一圈。
陸爻走過來,確定「玄戈」已經被制住,這才放了心。
沒想到下一秒,他就被玄戈狠狠地壓到了牆壁上,不過對方護住了他的後背,沒有撞痛。
「你——」話還沒說出來,陸爻就發現,玄戈一把拉下了他肩膀的衣服,舌尖舌忝了舌忝皮膚,就直接咬了下去。
被玄戈這麼咬沒什麼強烈的痛感,隨著鮮血被吮吸,兩人之間的血契感應重新連接上了。
安撫地摸著陸爻的背脊,玄戈湊到他的耳邊,「感覺到我和你之間的血契不太對,我就過來找你。在路上,就發現和你的感應被隔斷了。」
陸爻反應過來,之前在易述那裡出現的空間隔絕陣法,應該就是為了隔斷他和玄戈的血契感應,同時把血契感應連到假玄戈的身上。
把陸爻肩膀的衣服拉好,還細心地整理了領口,玄戈偏頭看了被困住的假玄戈一眼,「艹,老子不爽這假貨很久了。」語氣十分躁怒。
說著,他問陸爻,「小貓,他有沒有牽你的手?」
「沒有,沒有給他牽。」
「那他碰你哪裡了?」
陸爻仔細回憶,「跑的時候拽了我的胳膊,但隔著衣服的。後來我跑岔氣了,他拍了幾下我的背。」
「還有嗎?」
「沒了。」
「嗯。」點了頭,玄戈直接伸手,把陸爻的外套脫下來,嫌棄地丟在了旁邊的地上,隨後,快速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陸爻穿上,這才滿意了。
然後又把人抱回懷裡,扣著陸爻的手,放到嘴邊咬了好幾下,又不斷地親陸爻的發頂,「你是我的,我的!」
忽然,玄戈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他把陸爻嚴實地護在懷裡,看向邊上的假貨。
那根金色的細線依然將他牢牢地困住,但那人的神情突然變得極為僵硬,眼珠子都像是不能轉動了一樣。
沒過幾秒,假玄戈臉上的表情徹底固定,就像是——
「木偶。」陸爻觀察著假玄戈臉上正在慢慢脫落的油彩,後背一陣發涼,他許久才發出聲音,「這是——傀儡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