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5章 第六十五卦
第65章第六十五卦
薛緋衣是開車來的,他降下車窗,兩指併攏,在額角做了個敬禮的手勢,「小陸爻,走,小夥伴帶你玩耍!」
陸爻誠心誇獎,「車很帥。」
「……」瞪了陸爻一眼,薛緋衣又自己先笑起來,「有這麼說話的嗎,要誇我!不過我知道你其實是在心裡誇我,這就夠了,來上車上車!」
咬著煙,玄戈走過去幫陸爻把副駕駛的車門打開,又和裡面的清河打了聲招呼。等陸爻坐進去,他俯身揉了揉陸爻的頭髮,「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
陸爻點頭,仰頭看他,「嗯,我會早些回來的。」
等車開上馬路,陸爻才發現車是清河在控制,薛緋衣只是手搭在方向盤上做做樣子,還有空偏頭過來和自己聊天。
「哎呀哎呀不是我說,你們真是太膩歪了,」薛緋衣伸手拿了保溫杯擰開,見陸爻視線落在自己手上,揚了揚下巴,「最近上火很厲害,動不動就流鼻血。」說著,喝了一口裡面的菊花茶,一臉正氣,「據說菊花敗火。」
陸爻知道他到底為什麼總是流鼻血,憋著沒笑。
遇到紅燈,車停了下來,看了看薛緋衣大腿上安靜的星盤,陸爻有些遲疑,「清河,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清河的聲音出現,冷冷清清的,「可以。」
「你剛剛有沒有覺得,玄戈有什麼不對勁?」
像是在回憶,幾秒后清河肯定地回答,「沒有。」
陸爻鬆了口氣,「那就好,這兩天我總是覺得有些心慌。」他笑容輕鬆下來,看向薛緋衣,「小壯,你給易前輩打電話了嗎?我上次留意到店門口的通知,易前輩那個私房菜館每天只招待六桌。」
「打了,今天正好有位置。」薛緋衣哼著歌,眼裡像是有瀲灧的水光,隔一會兒就要伸手去摸兩下星盤。
「說起來,易前輩那裡每天只做六桌菜,你家玄戈呢?」
「他看心情吧,」陸爻想了想,「反正他做什麼菜,來的客人就吃什麼菜,發揮得很隨意。」
路上運氣好沒堵車,沒花多長時間就到了店門口。薛緋衣走進去,裡面兩張桌子都空著,他提高了聲音,「易前輩我們又來啦!」
易述正在擺餐具,蓮葉套盤很清雅。他聽見聲音就笑了,「來的挺準時,路上沒堵?」
「知道我們要上您這兒吃飯,那必須不堵車。」說著,和陸爻一起坐到了桌邊。
「你這哄人的本領,肯定是在你爺爺那裡練出來的。」易述心情很好,「我去廚房給你們拿吃的,上次我看見小陸挺喜歡吃炸糯米排骨,今天專門給你做了一盤。」
陸爻沒想到對方連這個細節都注意到了,連忙道謝,「謝謝易前輩。」
「不謝,看見你們兩個,我心情好。」
等他們吃完,易述就坐了過來,手上拿著紅褐色的煙斗,問陸爻,「是有什麼事想問我吧?」
陸爻也沒繞圈子,「我想問問您關於蒼龜靈殼的情況。」他見易述點頭,才繼續說到,「我從小隻知道陸家有離火浮明盤,另外的龜甲和元水都沒聽說過,也沒有在書上看到過記載。」
「是正常的,和離火浮明盤一樣,龜甲和元水都是陸家祖傳的東西,輕易不示人,基本都是口口相傳。而且雖然沒有器靈,但寶物多半有靈性。」
他手上細緻地整理著煙絲,一邊回憶,「像龜甲,我只知道對於卦師來說是好東西,算卦非常好用。又比如元水,據說幾乎沒有人看過它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因為元水擇主,從來都沒什麼動靜。所以就算是去問陸家每一代的當家,他們也不知道元水在哪裡,更不知道元水到底有什麼作用,只知道是陸家的寶貝。」
「那您為什麼——」
「是因為我們易家幾代以前,和陸家有姻親,來往密切,後來到了陸明德這一代才慢慢疏遠。不過我知道的也都比較淺顯,更深一層的還是不清楚。」
他把煙絲放進煙斗里,看著陸爻,「我相信你,肯定能把這些都弄清楚的。」
陸爻道了謝,易述劃開火柴,把煙絲點燃,就又回廚房去看灶上燉著的湯。
薛緋衣在旁邊聽著,等易述走了,他想了想,「說起來,我家家底還挺薄的,就只有清河,不過按照我爺爺的性子,他八成兒是擔心我會把薛家都敗光了,所以還有些什麼其它的肯定也不會告訴我。」
說完,他又抱著星盤蹭了蹭,美滋滋的,「我有大清河就夠啦!」
「其實我也不在意陸家有哪些東西,」陸爻看著瓷盤上繪著的蓮葉,「但最近幾天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心裡很不踏實,聽見元水這個名字,就有一種,像是和這東西之間牽了一根線的感覺。」
「可能是來自卦師的第六感?」薛緋衣很樂觀,「沒事沒事,等事情來了,再緊張不遲。」
「嗯。」陸爻點頭,站起來準備把旁邊的瓷碟拿過來,隨著他的動作,凳子發出了拖長的「吱」聲,他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瞳孔微縮,「小壯。」
「怎麼了?」見陸爻表情不對,薛緋衣迅速抱著星盤也跟著站了起來。
「事情真的來了。」盯著地面上銀色的陣紋,陸爻聲音微沉,「有陣法,我們應該是被困住了。」
迅速捂住自己的嘴,薛緋衣一臉懵比,「不是吧?我這是烏鴉嘴技能滿點?」說著,他迅速抬頭,表情也嚴肅起來,「天上星星都看不見了,我來的時候明明還注意到一顆。」
「嗯,應該又是空間隔絕的法陣。」
「又來?」薛緋衣皺著眉,「每次都來這套,一點創新意識都沒有。」說著,他看向廚房的方向,喊了一聲「易前輩」,沒有回應。
「看來只有我們兩個被鎖在了這個陣法里。」薛緋衣說著,就發現星盤從他懷裡飛了出來,在周圍繞了一圈。
沒一會兒,清河的虛影慢慢凝成,只是在站在原地,就有一種讓人心神安定的氣場,「陣法範圍不大,就你們所在的這一塊地方。」
「小陸爻,你還聯繫得到你家玄戈嗎?」
陸爻在發現銀色陣紋時就感覺了一下,「聯繫不上,血契還在,但感應像是被切斷了一樣。」他皺著眉,「之前我完全沒有感覺到周圍的『氣』有什麼變化,你呢?」
薛緋衣搖頭,「我也沒有,要不是你說,我都沒發現。」
「嗯,既然易前輩沒被包含在這個陣法里,那應該是在易前輩進了廚房之後,陣法才發動的。」
薛緋衣視線和陸爻的對上,喉結動了動,「小陸爻,你有沒有覺得……奇怪?為什麼易前輩他剛走開,陣法就開啟了。」
沒有回答,陸爻走到另一張空桌邊上,「你身上帶了些什麼?」
知道現在確實不適合去推理,到底是誰動手誰有嫌疑的問題,薛緋衣翻了翻包,「我家清河,身上隨時都帶著的占星石,還有幾張刻紋紙,鑰匙,手機,錢包。」
「我帶了龜甲,硬幣,近二十張刻紋紙,還有一支筆。」
「我去,小陸爻,你出個門工具都帶齊了的?」
「我之前不是說,最近幾天感覺都不太對嗎?所以就把東西都帶在身上了,反正冬天的衣服口袋很大。」
陸爻開始畫刻紋以防萬一,薛緋衣就跟著清河去陣法的邊緣走了一圈。
「這個陣法挺奇怪的,還真是只隔絕了空間,功能單一,難道是準備把我們困死在裡面?」
陸爻正學著鍾淮南的手法,點了一個氣旋,讓空間里的空氣流動起來,接著又拿著硬幣算了一卦,「確實很奇怪,」他看著卦象,「我們兩個都沒有危險,甚至沒多久就會脫離現在的狀態。」
薛緋衣看著桌面上的三個硬幣,也有點懵,「沒有危險?難道這次是我們不小心碰到了什麼陣法啟動開關?不然關我們一小段時間,是想幹嘛?」
正當他們兩個人湊在一起分析這是個什麼狀況時,就聽見了逐漸清晰起來的腳步聲。陸爻轉過頭,看見易述從廚房出來,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伸手指戳了戳陸爻,薛緋衣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陣法……這就解開了?」
點了點頭,陸爻輕聲回答,「應該是。」
易述端著兩小碗湯出來,表情沒有什麼不對,「湯熬好了,你們嘗嘗味道怎麼樣?」
盡量自然地伸手接過來,薛緋衣看了陸爻一眼,兩個人都只是沾了沾碗沿,就把湯放回了桌面上。
「好可惜,湯喝不完了,怪您手藝太好,我和陸爻都吃撐了!」薛緋衣笑眯眯的,「易前輩,那我們就準備回去了,下次再到您這裡來蹭吃蹭喝。」
「好好好,」易述站起來,「來之前打個電話,管飽!」
從大門出來,薛緋衣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壓低了聲音,「我注意看了,他的表情沒有一點讓人懷疑的地方,要不是偽裝得太好,要不就是真的不知情。」
陸爻點頭,「但陣法出現得蹊蹺。」
「嗯。」薛緋衣呼了口氣,「要是真的是易前輩動的手,那他的目的是什麼?畢竟只把我們困住了這麼一會兒。或者說,他就用這麼一小段時間,已經把要做的都做完了,只是我們暫時還沒發現?」
兩個人一起到了停車的地方,陸爻剛把副駕駛的門打開,就看見穿著黑色長大衣的玄戈,正往他這邊走過來。
「你怎麼來了?」陸爻下意識地笑起來,不經意間,他的視線一頓——衣服上的紐扣,一顆也沒少。
心裡一跳,陸爻臉上卻沒露出什麼表情。
「不放心,所以來接你。」說著,玄戈還朝薛緋衣點了點頭。
「看得這麼緊?你這是怕我把小陸爻拐帶回家了吧?」薛緋衣從車窗探了個頭出來,「那現在是我載你們回去,還是你們自己回去?」
這一次,陸爻沒等玄戈說話,就先回答道,「你先回去吧,不過記得打電話給龍婆婆說說,我們來易前輩這裡吃飯的事。」說著還揮了揮手。
車從小巷子里開上了馬路,薛緋衣摸了摸星盤的表面,「剛剛小陸爻是委婉地表示,讓我給龍婆婆說,今天又遇見了空間隔絕陣法的事情吧?以及易前輩有嫌疑?不過幹嘛說這麼委婉,周圍又沒別人。」
說著,他順手按開了廣播,裡面正在講段子,他笑點低,抱著星盤差點沒笑岔氣。
「玄戈有問題。」
聽了清河這句話,薛緋衣還沒反應過來,「啊?」
「剛剛那個玄戈,有問題,氣息不太對。陸爻發現了,讓你打電話給龍婆婆。」
兩秒就反應過來,薛緋衣一口氣沒上來,咳嗽了好一會兒,十分艱難地說話,「卧槽我這個豬隊友!走走走,回去!」說著,一邊拿手機撥通了電話。
巷子里。
陸爻錯開對方伸過來牽他的手,自然地把手揣進了衣服口袋裡,「你怎麼過來的,沒有騎車嗎?」
「嗯,車沒油了,又著急過來,所以打的車。」
點了點頭,陸爻走得比平時要快不少,「你要是再早一點,就可以一起吃飯了,易前輩做的菜真的非常好吃,下次你和我一起來好不好?」
「好。」玄戈回答得很乾脆,半點沒猶豫。
聽見這個回答的瞬間,陸爻放在衣服口袋裡的手指緊了緊,他在心裡想,如果是玄戈,會說什麼?
——再說一次,我和易前輩,誰做的好吃?或者,比我做的還好吃,你確定?
盡量讓語氣自然,「你來之前回一趟家沒?我上午擦了窗戶玻璃,好像忘記關窗了。」
「沒回去,直接過來的。」玄戈站在有些昏暗的路燈下面,視線落在陸爻臉上,神情擔憂,「我感覺到你心情不好,是出什麼事了嗎?」
「沒有不開心,就是今天大掃除,有點累,沒什麼精神。」
而同時,陸爻腦子裡正在分析。
從衣服上崩掉的那顆扣子,上午被他放在了一個小盒子里,玄戈不知道盒子的具體位置。而且,他記得也很清楚,玄戈走的時候,自己沒有幫忙把紐扣重新縫上去,玄戈自己也根本就不會縫紐扣。
所以,衣服上崩掉了的紐扣根本不可能復原。
一個讓陸爻心驚的猜測慢慢形成,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之前違和的地方就能想通了。
——那天晚上告訴他讓他站原地等不要亂跑的,不是玄戈,而是面前這個人。上午站在小區的小路上打電話的,也是這個人。
而這個人,也能感知到他的情緒。
盡量控制住自己的心情,陸爻故意想些開心的事情,一邊問到,「我們現在去哪兒?」
他們已經穿過了兩條巷子,離易述的私房菜館遠了些,陸爻腳步慢下來。
玄戈忽然停了下,看著陸爻。
「怎麼了?」
「我有事情要告訴你。」玄戈表情慢慢變得嚴肅,「就在你和薛緋衣走後沒多久,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見陸爻表情緊張起來,他繼續道,「我能回憶起兩年多以前,我是因為什麼突然變成人形的了。」
「你想起來了?」陸爻一怔,語速快了不少,「你想起以前了嗎?」他表情很激動,但又有些不敢相信。
「嗯,想起來了一部分,」玄戈眼神溫柔,笑起來,「辛苦你那時候,睡前還要給我講故事。」
陸爻看著玄戈,搖了搖頭。
「我接下來要說的是,」嘴角的笑容消失,玄戈說得很慢,「我化成人形都沒有來得及告訴你,是因為情況突然。那時,我從陸明德那裡知道,他確定了元水在你身上。」
「元水?在我身上?」
陸爻心裡驚訝,他不能確定對方說的話有幾分是真的,但他忽然就明白過來,對方找到他的原因,至少有一部分是因為元水。
這讓他懷疑是不是真的有這個可能,元水就在自己身上?
「對,元水選了你當主人。我只知道有人想把元水拿到手,還抽取了我的一部分,做出了一個假器靈來蓄意接近你。而我因為這個原因,變成人形之後,記憶不完整,甚至遇見你之後,記憶也沒有恢復,一直到現在才想起來。」
「假器靈?」
「對,」玄戈點頭,專註地看著陸爻的眼睛,「假器靈的目標,就是拿到你手裡的元水,為了達成這個目標,肯定會用上各種手段。所以不管怎麼樣,你都不要相信,好嗎?」
胡亂點了頭,陸爻像是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所以,你是說,會有真的和假的兩個器靈,兩個玄戈?」
「是。」
「那,」陸爻表現得很不安,「那我要怎麼分清真的和假的?」
「血契,只有我和你之間存在血契的感應,任何人都改變不了。」
「好。」
就在這時,引擎的轟鳴聲劃破夜色,由遠及近,車燈的光掃過,黑色重機車像閃電一樣,停在了離陸爻不遠的地方,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有些刺耳,在巷子里激起了回聲。
長腿撐在地面上,男人手上戴著皮手套,把黑色的頭盔取下來,看清楚了眼前的情景,雙眼微眯,「小貓,過來我這裡。」
說著,他腳踩在地上,從機車上下來,順手把頭盔掛在了車頭上,看向陸爻旁邊站著的人,「和我搶人,是嫌死得還不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