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9章

  第9章

  酒吧播放的音樂依舊婉約,不過聲調逐漸變低,間雜著別人的談話聲。陸明遠沒有平日里的悠閑心思。他全部的關注點,都放在了蘇喬身上。

  他道:「如果我沒記錯,我認識你才一個月。」

  蘇喬點頭,表示贊成。但她隨後又說:「時間不是唯一的衡量標準。我出國之前,向別人打聽過你……」

  陸明遠點了他最喜歡喝的酒——伏特加、乾薑水和冰塊的混合物。他喝了兩口,方才接話道:「打聽我的性格和習慣嗎?」

  指尖敲了一下玻璃,冰塊也在晃動。陸明遠推開酒杯,調侃蘇喬說過的話:「你確實反應迅速,體貼入微。」

  蘇喬道:「別人告訴我的話,都不太可信。據我觀察,你就是一門心思撲在專業上,不太在乎別的東西……」

  她不再喝酒,只是握緊了杯身:「我能不能買一幅你的畫?不要成品,草稿也行。我保證會妥善保管。」

  或許是酒吧營造的氛圍太好,又或者是蘇喬的態度極其誠懇,陸明遠答應道:「我不想收你的錢,你自己去地下室挑。」

  陸明遠是一個誠實守信的人。當天晚上,蘇喬和他回家,他帶她去了地下室,打開一道不起眼的鐵門,借著一盞節能燈的微光,蘇喬驚訝地發現,牆壁上掛滿了風格各異的油畫。

  角落裡堆砌著廢掉的草稿紙,砌磚一般,摞成了好幾塊。他們兩個人就像是踏進異世界的遊客,穿梭在幽深陰冷的地下室,為那些獨特的風景頻頻駐足。

  陸明遠道:「你是第一個進地下室的客人。」

  他嫌節能燈不夠亮,自己帶了一個手電筒。白光打過來的時候,蘇喬捂住雙眼,會意道:「除了我以外,你沒讓別人進來過嗎?那對我來說,今天是值得紀念的一天。」

  她沒和陸明遠客氣,轉遍了整個地下室,甚至探查了小房間。最後,她蹲在一排木櫃前,取出一個巴掌大的雕像,借光把玩了一陣,卻捨不得放手。

  不過是一條石雕的小金魚。

  蘇喬摸了摸金魚的尾巴,實話實說道:「惟妙惟肖,活靈活現。他們說你是天才,陸先生,你不是浪得虛名。」

  她仰起頭,看著他:「我看中了這條金魚。那些油畫,我都不要了。」

  陸明遠略微俯身,用電筒照了一下,不以為然道:「這是我為了練手,花一天完成的東西。」

  蘇喬抬手搭上他的肩膀——這其實是她的習慣性舉動。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的防範心理,沒有陸明遠強。

  她和陸明遠近距離交流:「靈感這種東西,稍縱即逝,你以為我不懂嗎?你用一天時間做出的小金魚,我看了就很滿意,比拍賣會上的那些……」

  蘇喬猛然剎住了嘴。

  她意識到自己,差點就說漏了話。

  這種情況,很多年都沒出現過。

  那條小金魚不知道是用什麼石頭雕成的,觸感溫潤,紋理細緻。握在掌中時,能被人感知形狀,就好像它是一條真真正正的魚,此刻就徜徉在你手心的大海里。

  蘇喬握著它,在心底反思。她在陸明遠面前,是不是過分的喜怒形於色,或許是因為他反應冷淡,她才會愈加熱情——她在別人面前,可不是這幅樣子。

  陸明遠的父親就是蘇喬爺爺的助理。爺爺在世時,最信任的人只有兩個,第一是他唯一的助理,第二便是他的大兒子。他活了一輩子,疑心深重,極力掌權,任人唯親,兼任董事長和總經理,以至於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發生之前,集團內部的絕密檔案,都被他一個人把控。

  億萬資產,數不清的身家,錯綜複雜的人脈網,足夠讓一個人看淡親情。

  但是陸明遠和自己這層關係,蘇喬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捅破,當然紙包不住火,陸明遠總有一天會知道。

  不過並非現在。

  雖然他捕捉到了重點,詢問道:「什麼拍賣會?你說話說一半,憋著不難受么。」

  蘇喬抱膝不語。

  陸明遠叫了她一聲:「小喬。」

  蘇喬發現,如果她不理他,他就會這樣叫她了。出於某種心理,她更不想說話了。

  結果陸明遠沒再念「小喬」,他有意無意地威脅道:「你不說話,就把小金魚還給我吧。這條金魚寂寞太久了,需要一個話嘮的主人。」

  蘇喬爭執道:「我平常也不話嘮啊,你就是不想把小金魚給我吧?」

  地下室密不透風,沒有一扇窗戶。不過這一間密室的地形特殊,與上方的陽台僅有一層地板的間隔,倘若是在絕對安靜的環境下,完全可以聽到地面的聲音。

  深夜萬籟俱靜,須臾之後,隱隱傳來幾聲試探的狗叫。

  蘇喬正欲說話,陸明遠卻伸出手,碰到了她的脖子。有那麼一剎那,她屏住呼吸,摸向自己的口袋,但是很快,陸明遠的手往上移動,最終捂住了她的嘴。

  他靠近她的耳朵,低聲道:「你聽。」

  聽什麼?她問不出來。

  陸明遠如同劫犯,直接坐在地上。他懷裡抱著蘇喬,同時將她捂緊,蘇喬確定他心如止水,因為她沒從他的臉上看出任何神態改變。

  直到頭頂上方不遠處,傳來一種,類似於鞭子抽響的聲音。

  他的神色終於崩裂。皺眉,低頭,疑惑不解,在她耳邊無聲地嘆氣。

  氣流劃過她的耳尖。她憑藉直覺,心跳加速,越發靠近他的懷裡。她將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因為深知陸明遠不會在這個時候推開她,她更加放肆,在他肩頭蹭了一下。

  可能過了很久,久到蘇喬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腿部血液循環不暢,變得又酸又嘛,陸明遠才開口道:「你聽見那個聲音了?」

  蘇喬咬字極輕道:「聽見了。是誰在用鞭子嗎?」

  「不,」他說出的話,讓人後背發涼,「是裝了消音器的手槍,打出了一顆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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