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兩個明白人聊天會很輕鬆,只要彼此坦白。但此刻的沈識檐突然有些不輕鬆,有些患得患失,儘管他最終還是從了自己的心,但他不能否認他剛剛有一瞬間期待過,害怕過,期待他說的孟新堂正好能給,害怕他說的孟新堂正好不能給。他可以說一個囫圇的答案,去包括所有的愛,但那樣的話他哪裡還是沈識檐。

  「三觀合,彼此信任,相依相伴。」沈識檐笑了一聲,「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該忙工作忙工作,沒事兒的話吃完飯一起遛個彎,賞個花,聽個曲兒,偶爾出去玩一玩,看看風景。或許我會經歷很多的無可奈何,但我希望我的愛情里不要有。」

  停頓了很久,沈識檐才又補充了一句。

  「其實徐揚有一句話沒說錯,我太理想化。」

  孟新堂很想用蜷起的手指,去碰一碰他近在咫尺的臉。

  那一刻,孟新堂覺得自己愛慘了沈識檐,哪怕一個人走完一生,也能愛他到生命終了的那一天。

  可他卻捨不得愛他。

  第十五章忒金貴,忒磨人

  沈識檐醒來的時候腦袋昏沉,眼前也不甚清明,都已經將被子蒙上了腦袋,準備接著睡,才回想起了昨晚那一夜,以及還在家裡的孟新堂。

  他睡覺常不拉窗帘,這樣院里亮了、起風了、落雨了,他都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眼鏡按照習慣放在了窗邊的桌子上,沈識檐揉著眼睛走過去,手指尖剛碰到微涼的眼鏡架,餘光就瞥見了院子里的那個人影。

  孟新堂本正欣賞著兩隻在地上啄食的鳥兒,聽見後方掀簾的動靜,回了頭。

  「醒了?」

  「嗯,你起這麼早?」

  沈識檐答了這一句,走到了他身邊。

  「習慣早起。」孟新堂說完,注意到今天的沈識檐有點不大一樣,他抬手輕點了點自己的眼鏡,說,「你今天沒戴眼鏡。」

  沈識檐木了一下,腦袋轉得有點慢,他分明記得自己剛是才走到了眼鏡旁邊的。

  「啊,忘了。」

  往常的沈識檐,鼻樑上總壓著一副眼鏡,今天沒了,線條似乎更明顯了一些,眼睛沒了那層遮隔,好像也更加秀亮些。孟新堂這麼看著,想到哪裡便說到了哪裡。

  「其實你不戴眼鏡也很好看。」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昨晚那段各懷心事的對話,這句話落了之後,兩個人之間的空氣突然就靜了下去。沈識檐將手插在兜里,有些發笑地看著遠方,終於體會到傳說中「冷場」的滋味。

  他笑了一聲,偏頭問孟新堂:「這就叫『尷尬』了吧。」

  正想著話題的孟新堂被他這一問,立時也笑了:「我的錯」。

  沈識檐笑著搖了搖頭,沒說什麼別的。而因為他方才這一調笑般的挑明,兩個人好像又都恢復了從前相處時的輕鬆。

  那兩隻鳥兒飛走了,撲稜稜地拽著沈識檐的目光,一頭扎進了天空深處。

  「肩膀還疼嗎?」孟新堂關心到。

  沈識檐很認真地摁著肩膀轉了一圈,搖頭:「沒事兒了。」

  「不疼了就好,」孟新堂說,「既然有舊傷,以後要小心一點,別再磕到碰到,也別受涼。」

  剛剛沈識檐沒醒的時候,孟新堂站在這裡回想起那日那位醫生的話,忽覺得有些后怕,雖是句帶著威脅的玩笑話,但擔心的完全在理。一個胸外科醫生的肩膀要是真的落下什麼嚴重的病根,便是真的再拿不了手術刀了。

  沈識檐聽著孟新堂這話,倒覺得像是他們兩個人中,孟新堂才是醫生。想著有趣,但沒表現出來,他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完全接受了孟新堂的這一份好意。

  孟新堂要去單位,沒吃早飯就走了,臨走,還給沈識檐換上了第二貼膏藥。

  沈識檐送孟新堂上了計程車,伴著晨光,慢悠悠地溜達了回來,在衚衕口的花店買了一支。路過衚衕里的早點攤,想起很久沒關照這家阿姨的生意了,就停下來買了兩根油條、一杯豆漿。

  他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院子門口,把屋裡那台有些年頭的收音機拎出來,擱在身邊,開始吃油條。也不知道是油條的香味還是收音機里播放的早間歌曲,引來了經常在附近轉悠的那兩隻野貓。兩隻貓走著弧線兜到他腳邊,一隻活潑點的沖他「喵」了一聲,另一隻還是死不開口的老樣子,卧在一旁看著他。

  沈識檐逗著他們玩了一會兒,觀察了觀察它們的胖瘦情況,便起身到屋裡去找火腿腸。到了屋裡,才發現昨晚沒收拾的飯桌都被孟新堂收拾gān凈了。再循到廚房裡,果不其然,看到了一摞洗得gāngān凈凈的盤子和碗。

  這人到底睡沒睡覺?

  沈識檐再一掃眼,看見案桌上扣著一個不鏽鋼盆,上面還貼著一張紙條。

  「沒找到保鮮膜。剩下的魚不多,但倒掉可惜,上次看到周圍有流làng貓,可以喂它們,當然,你還想吃的話自己吃也可以,但我擔心你不會熱。」

  還挺了解他。

  沈識檐扯下那張紙條,一伸手,貼在了牆上。

  他連著魚和火腿腸一起端給了那兩隻貓,看到他們試探性地往前湊著聞了聞,便瞄了他一眼,邁了步子,放心地站到盤子旁邊吃。

  沈識檐坐在它倆旁邊,喝著豆漿問它倆:「涼嗎?」

  沒有貓吱聲。

  沈識檐又問:「好吃嗎?」

  還是沒貓吱聲。

  沈識檐嘆了口氣,伸開兩條腿,一個人對著空dàngdàng的巷子把豆漿杯吸得「咔咔」作響,驚得兩隻貓抬頭呆看了他半天。

  早間音樂頻道的節目播完了,沈識檐換了倆台,換到了新聞頻道。

  約莫八點半的時候,沈識檐準時聽見了隔壁老顧在那吊嗓子,他一樂,跑屋裡拎上了那兩個小酒瓶。

  老顧給他開門的時候賊兮兮的,扒開個門縫,頂著老花鏡小聲問:「給我留了沒有?」

  沈識檐舉高了手,晃了晃。兩個酒瓶被晃得不住地往一塊兒碰,發出一下下清脆的聲響。老顧趕緊倆手一摟酒瓶,瞪了沈識檐一眼:「你小點兒聲!」

  沈識檐笑著撒了手,壞心眼兒都寫在了臉上。

  老顧一手攥了兩隻酒瓶的脖子,同時將兩個塞子都扯了下去,貓著往裡看了一眼,立馬不高興了。

  「你怎麼就給我留了這麼一口?你喝我兩瓶酒,就給我留了這麼一口!」

  沈識檐跟他對視半晌,一挪眼,透過門縫看著裡屋張嘴就要喊:「桂……」

  「哎,」老顧慌忙抬手擋他,「別喊別喊,夠夠夠。」

  沈識檐於是閉了嘴,收了聲,看著老顧一邊嘟囔一邊很珍惜地抿了那麼一小口,還眯著眼一個勁兒地咂摸。

  「你這身子不能喝酒,」沈識檐勸道,「桂花奶奶管你是對的,我也不能老偷著幫你gān壞事兒,以後再給你留也就這麼多了。」

  老顧不甘心,狠蹙著眉毛反駁:「以前還兩口呢,你不能越來越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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