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回頭看了看孟新堂,有點不知道回什麼話好。
孟新堂卻以為他是沒聽清,所以沒做出反應,便又將剛才的話解釋了一遍。
「我說我幫你,你自己應該不方便,你摁摁,告訴我哪疼,我幫你貼。」
「幫是可以,」沈識檐回話的時候,不知為何帶了點小壞笑,他悠哉地站著,等著看孟新堂的反應,「不過我這衣領太小,扯不開,得脫了衣服。」
坐懷不亂這個詞,只適用於對待無關的人,孟新堂的心裡是被沈識檐的話攪亂了那麼一拍的。但這麼多年不是白過的,他面上依舊鎮定得很,看著沈識檐壞笑的臉平常地開口道:「嗯,脫吧。」
說著,便把沈識檐手裡的膏藥抽了過來。
兩個人對視了兩秒,沈識檐一挑眉毛,轉過身去慡快地把上衣掀了下來。赤luǒ的上身填滿了整面鏡子,還不容分說地,侵佔了孟新堂的整雙眼。
剛洗完澡,連兩個人身上的味道都是一樣的,他在前他在後,有種清香繞出了一個小宇宙的曼妙感。孟新堂只需要再往前湊那麼一步,呼出來的氣就能掃到沈識檐的肩膀。
「這裡是中心。」沈識檐對著鏡子,手上摁了兩下。
真要命,這人的指甲蓋都長得好看。
白晃晃的光照下來,像加了一層濾鏡,將沈識檐的指甲蓋照成了很淺的粉色。手指壓下去的時候,因著那一股力道,指尖變白,再抬起,復又恢復淡粉。這一下一下的,正好帶跑了孟新堂的心跳。
孟新堂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對著一排指甲蓋出神。心中正色,暗暗罵了自己一句,色令智昏。
他清了下嗓子,將膏藥揭下來,在下手之前想最後確認一下,便拎著膏藥,另一隻手輕輕碰了碰沈識檐剛才碰的地方:「這裡對吧?」
手都碰到了,才覺得不對勁。他猛地向前看去,正好與鏡中的沈識檐對上目光。沈識檐抿抿唇,朝他點了點頭:「是。」
沒說什麼,孟新堂暗暗將手指挪了下來。
沈識檐看著鏡中低眉斂目的人,感覺到他在貼好膏藥之後,將手掌覆在他的肩頭,把膏藥壓實。不可避免地,就又有了一點肌膚之親。
「家裡有沒有暖水袋?熱敷一下吧。」孟新堂將揭下來的紙扔到一旁的紙簍里,問道。
沈識檐被剛才發生的事情扯了神,聞言,隨意地點了點頭。
「灌水的還是用電的?」
「灌水的。」
孟新堂於是說:「那我去給你做點熱水。」
說完,他將沈識檐隨手扔在椅子上的上衣遞給他,叮囑道:「趕緊穿上衣服,小心著涼。」
沈識檐接過衣服,攥在手裡沒有動彈。他看著孟新堂朝外走的背影,饒有趣味地,偏了下頭。
「孟新堂。」
沈識檐開口叫了一聲,在孟新堂剛要跨出這個屋子的時候。
孟新堂停住,回過身。
「怎麼?」
沈識檐朝前走了兩步,依舊沒穿上衣,坦坦dàngdàng地到了孟新堂的面前。他只需要稍微上調一點目光,就可以與孟新堂的眼睛對上。
孟新堂的眼睛很有魅力,不是他虛誇,而是很多時候,他都能在這雙眼睛里看到一種沉靜的人生。他沒見過這樣的眼睛,好像你的一切他都能包容,這個世界的一切他都能接受。
但剛才鏡中的那個眼神,他更加沒見過,也不知道該如何理解。
「我跟你說過,我喜歡男人吧?」
要說這人什麼都沒想,他不可能信。
窗外的雨沒停,雨聲涮著黑夜,顯得這夜沒那麼靜,沒那麼空。
孟新堂沉默。
沈識檐便又問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更像是明知故問,更像是問給自己聽。
「你是喜歡女人的吧?」
後來的孟新堂想,若是他和沈識檐都再年輕一些、不管不顧一些,亦或是,他自己若是沒那麼多顧慮,在沈識檐這個問題拋出來之後,他一定會說一句,「我喜歡你。」如果這樣的話,那一夜大概便不僅僅是個他們獨處的雨夜,而是gān柴烈火燒不盡,衾影不問醒夢時。
可他們卻都在相遇之前,已經見過了那麼多世事,學了那麼多克制與取捨,有了各自想要到達的遠方。
「如果一生能找到一個愛人,已經很不容易,我不覺得一定要用『男女』去限定愛情。」
沈識檐拎著衣服的手恍了兩下,一咧嘴,笑了,他拖著長音說:「啊,這樣。」
都是有分寸的人,一點猜測,萬不可挑明。
都已經是凌晨三點,卻誰都沒提睡。
孟新堂燒了水,灌好暖水袋回來,看到沈識檐正坐在前廳的椅子上划著手機。
他過去,沒容得沈識檐接過暖水袋,直接握著暖水袋敷在了他的肩頭。沈識檐似是打了個愣,才抬頭看向他。
「剛才忘了告訴你,你手機響來著,我看你睡得熟,沒叫你。」孟新堂低著頭,很認真地幫沈識檐熱敷。水溫不低,他不敢一直停在一個地方,就一起一落,防著燙到他。
「嗯,」沈識檐說,「我看到了。」
想起那條簡訊的內容,孟新堂突然有些想知道,以沈識檐的性格,會如何回復那位前男友。
「在猶豫著要不要把手機拿給你的時候,不小心瞥到了那條消息。」孟新堂覺得,窺探隱私,即使是無意,也該道個歉,「抱歉。」
沈識檐停下手中的動作,很認真地看著孟新堂。第一次,有人因為無意看了自己的手機,跟自己道歉。
「看著我gān嗎?」孟新堂問。
沈識檐懶懶散散地笑了出來,睨著他道:「我在想,你的原則性到底有多qiáng,你對自己的道德要求到底有多高。」
孟新堂低頭看著他,閉了閉眼睛。心緒本就被剛才那兩個突然的問題攪得很亂,他現在很想用手去擋一擋沈識檐的眼睛-——他最受不了這人這麼笑著看他。
在他想重新凝神在熱敷這件事上時,沈識檐卻突然又開了口。
「你想知道我和他是為什麼分手嗎?」
讀心術?孟新堂懷疑。
但他躊躇幾秒,還是誠實地說:「想。」
「肉體出軌。」
沒管這四個字帶給孟新堂的驚詫,沈識檐轉著手機繼續說:「他跟我說,沒有哪個男的能夠在面對一具誘人的肉體時沒有反應,我不信。現在我覺得,你就是他說沒有的那種人,情慾、物慾,你該是都看不上眼。」
在這一晚,孟新堂終於知道了沈識檐要找的是什麼樣的人。
後悔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還從沒體會過這樣的進退兩難。
很久,他的聲音才響了起來。
「識檐,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
「你想要的愛情,是什麼樣的?」
就是這個問題,讓沈識檐確定了孟新堂的愛。一樣東西,如果有一個人鄭重其事地問你想要的是什麼樣子的,那他一定想過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