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和男人談戀愛,會很辛苦嗎?」
握著茶杯,他輕笑出聲,忽然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可真是愚蠢。
孟新堂將茶杯放到茶几上,重新坐下,擺正了面前的請帖,又小心地將杯子推遠了一些。剛要落筆,又頓住,筆尖懸著比劃了兩下,他皺著眉歪了歪腦袋,俯身,從抽屜里翻出兩張稿紙。
筆尖摩擦著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響。
等他終於覺得滿意了,正式寫請帖了,兩張稿紙上都已鋪滿了「沈識檐」三個字,細細密密,層層疊疊,像不為人知又按捺不住的暗戀。
第八章
那天傍晚,孟新堂給沈識檐去了個電話,想問問他的肩膀是不是完全恢復了。電話接通的時候,夕陽剛好落滿窗。
沈識檐那裡聽著很吵,有不止一個人的說話聲。孟新堂將手機貼近了一些,問:「你在gān什麼?」
「陪老顧挑花,哦,就是第一次見面時那個唱戲的老頭兒。」
話剛說完,孟新堂就聽見他嚷了一聲。
「哎,別搬別搬,老顧你放下!我說了多少次了這花忒嬌貴,連我都伺候不好,到時候花沒養好再把你折騰壞了。」
沈識檐的聲音里難得的有一絲不常見的氣急敗壞,有點著急,還有點無可奈何。孟新堂隱約聽見有人回了幾聲,接著,沈識檐向他說了句「稍等」,又沖那人說道:「你現在怎麼有這麼多理呢?」
孟新堂索性靠牆站著,將那邊一聲一聲的爭辯當解悶的段子聽。又嚷嚷了好一陣,電話那頭才終於算是暫時安靜了下來。
「這個老顧眼饞我那院子里的花,非要養,我說送他兩盆他又不要,來挑花還凈撿著貴的、難養的挑,」為這件小事,沈識檐卻像他抱怨了兩句,末了還嘟囔著說,「老小孩。」
孟新堂笑了出來,寬慰道:「老人都這樣,其實也挺好玩的。」
沈識檐發出一聲「嗯」,算作認同。孟新堂想了想又問:「你院子里花很多嗎?」
「很多,」沈識檐這回笑說,「我有滿滿一院的四季。」
一句話,顫動了孟新堂的眼睫。
他將目光投向窗外,去糾纏盛夏的晚霞。
「有空的話,可以來我這兒看花。」
孟新堂笑了一聲,說「好」。
「不過我這花比外面的都美,而且輕易不給別人看,」沈識檐語中帶著調笑,「你要來的話,得帶點什麼,當作賞花錢。」
孟新堂一挑眉:「賞花錢?」
「嗯,好好琢磨琢磨帶什麼吧。」
孟新堂聽了,低低地笑出了聲音:「好,我會好好想。」
他抬起手,輕叩了兩下面前的玻璃窗,正正敲在了緋紅的那片雲霞上。
「肩膀已經完全好了嗎?」
「早就沒事了,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
沈識檐說得輕鬆,孟新堂心想,或許他已經覺得自己啰嗦又婆媽。可心中關切,很難忍住。
「醫院沒有再出亂子吧?」
「沒有,一切都很好。」
兩人隨意又聊了一會兒,掛斷電話的時候,孟新堂的手機都已經升了幾度的溫。他擺弄著手機又在窗邊站了一會兒,收到了兩條訊息。
打開微信,看到了沈識檐發來的兩張圖片,是照了滿院的花。
孟新堂帶著驚艷來回翻看著那兩張照片,不敢相信這是沈識檐的院子。方才聽他說起,他還以為那「一院的四季」只是沈識檐口中一個làng漫的比喻,如今窺見了,見識了,才明白這說法毫不誇張。
一院子的光和花,彷彿盛下了整個夏天。
他沉思半晌,回了一條消息。
「我想我需要一樣足夠珍貴的東西來支付賞花費,給我些時間。」
沈識檐的回應平靜悠長——「靜候佳音。」
孟新堂放下電話剛要做飯,客廳的門就被打開了。他開始還以為是孟新初來了,再一晃眼,才看到是自己的母親。
喬蔚五十多歲,不顯老,也從不做與年齡不符的打扮,永遠是一絲不苟的襯衫職業裝,鬢角整齊地梳到耳後,gān凈簡單,還帶著威嚴。
「媽?」孟新堂有些驚訝,「您怎麼突然回來了?」
門口的喬蔚微笑著應了一聲,孟新堂連忙上前去,接過她手中的袋子。
「新初今天不過來嗎?」
「這她沒說,估計不過來。」
「那你給她打個電話吧,下周就是婚禮了,該商量的事情我們今天晚上商量一下。」說完,喬蔚便走進衛生間去洗手。
孟新堂重新拎起電話晃悠了兩步,在喬蔚出來的時候還沒將電話撥出去。
喬蔚喝了口水,回身問:「不打嗎?」
「還是您打吧,」孟新堂輕嘆一聲氣,「您給她打的話,她會更高興一些。」
很明顯地,喬蔚的手停頓了一下,之後她放下了水杯,從包里翻出了手機。
做飯的時候孟新堂一直在想,整個準備婚禮的過程中都沒有爸爸媽媽的幫忙,甚至沒有過問,新初會不會覺得有些委屈,有些難過。
自少年時起,對他們兄妹而言,父母似乎只是兩個常年在外工作,有時幾個月都聯繫不上的長輩。
「新初說馬上會過來,」喬蔚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廚房裡,「我買了蝦,待會你弄得差不多了,我給她做個油悶大蝦。」
等孟新堂開始給他最後一個菜收鍋,喬蔚站在一旁開始挑蝦線。
「聽說你和老鍾嗆聲了?」她不經意般詢問。
「嗯,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孟新堂說這話的時候,有點像沈識檐的語氣。
喬蔚倒是沒有要教訓或是追責的意思,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這麼衝動,不計後果,不太像你。」
孟新堂低頭扒拉著鍋里的菜,反問:「事情到底查得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喬蔚的語氣見怪不怪,又接著叮囑道,「差不多了就回去上班,不要意氣用事。你要知道,這件事,讓整整兩個隊伍幾年的研究付之東流,你相信他是一回事,要做出保險的處理,是另一回事。不要三十多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一頭熱。」
總結來說就是,情歸情,理歸理,互不扯頭。
孟新堂將菜倒在盤子里,關了抽煙機。沒了嗡嗡的聲響,他的聲音顯得更加清晰。
「能理解,但不會認同。」他看向喬蔚的目光,固執又堅定,「讓我回去我自然會回去,那次也確實是衝動了,不會有下次,您放心。」
孟新初回來得很快,進門的時候大汗淋漓的,站在門口鞋都沒換就喊了一聲「媽媽」。喬蔚和孟新堂都迎了出來,孟新初張著雙臂就撲到了喬蔚的身上。
「媽媽你怎麼回來了?」
「有空了就回來了,」喬蔚笑著用手背給她摸了摸腦門上的汗,「你這麼著急gān什麼,看這滿頭的汗,快去拿紙擦擦,開著空調呢,別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