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九章 染血的帝國（二）
「隊長，我們到了。就是前面那個地方。」
「好吧，看來到底目的地了呢。時間寶貴，趕快把後面的客人送進去吧。」
和負責監視的士兵們打完招呼后，羅恩一行分出一個小隊的士兵來將難民分組並各自負責，接著引領他們進入計劃中的營地。
這裡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的村落，聚集人口大約在三百人左右。帝國軍控制這個地方后，迅速用簡易的木材和布料增建臨時小屋和帳篷形成難民營，並決定用這裡來收容遭受火燒而無家可歸，人數有十倍以上的其他村落難民。
而這樣的臨時營地，在山脈的周圍還有五個。
將所有可能協助叛亂份子的村民進行統一收容和監視，這就是帝國討伐軍總司令，海魯特中將在第五團覆滅后所下達的最新命令。
「不過，這種命令還算好……若是指定我們直接殺死村民的話……」
想到自己實行那種命令的可能，一旁的朗古少尉不禁有些愕然。
不過據說，還是依靠軍團參謀典拉德少校的極力勸說，海魯特中將才將【在燒毀叛亂軍來源的村落後，讓居民移動到統一場所管理】這做法取代了以【殺光叛亂的帝國遺民族群】為基本的原案。
在由帝國軍統一規劃的村民臨時營地內，注意到聲響的居民們紛紛從各處探出頭來，以帶著害怕和恐懼的視線望著士兵們。
「好，首先是這間房子里是十個人。奇亞特一家六口人都進去，接下來是費戈夫婦和二個孩子也進去。」
按照叫出的名字，羅恩指揮著帝國士兵們，伶俐地把難民分配進空房舍里。針對燒毀村落里的居民，帝國軍已經在出發來此之前就先詢問並掌握了他們的長相、名字以及彼此的關係。
雖然是臨時合住的關係，但是盡量不讓同一屋檐下的居民發生衝突還是第一要務。
「好，進去了吧？那麼下一個是……好痛！」
這個時候，某人丟出來的石頭砸中了羅恩的後腦勺。雖然並不是很用力，不過在旁警戒的部隊士兵立刻把火槍指向了始作俑者。
「快滾開！帝國的走狗！惡魔們，快點滾啦！」
可是，以尖銳聲音大叫並撿起第二塊石頭的犯人，是名還不到十歲的年幼男孩。不需要士兵們去處理，旁邊的母親已經拚命抱住男孩並用手臂阻止他。
「……呃……那下一個……」
羅恩打算當作沒看到並繼續工作。不過這樣似乎讓男孩更加憤怒，他逮住母親放鬆手臂的那一瞬掙脫，筆直跑向村莊的仇人。這次士兵們雖然出面阻止，但他卻利用靈活的步伐來躲過攔路者的手臂。
「快滾！滾回帝都去！還來！把我的家園還來！」
雙手握拳毆打羅恩的腰部和大腿，男孩用著還不順暢的嗓音拚命辱罵著，羅恩本想要用自己的手臂拉開，冷不防，男孩卻突然用嘴巴咬住了軍褲的中端。
「……嗯……嗯……咬死，咬死你們……這樣你們就再也不會來欺負我們了……」
仇恨就是這樣一點一滴積累的吧——思考的同時，羅恩卻只能束手無策，中尉大人從來沒有應對此種情況的先例所在。
「……啊?少年，我很了解你的想法。同時，我保證等到戰爭結束你一定會找不到我，不過現在，能不能先放開我的軍褲呢！」
羅恩已經儘可能地低聲下氣，面對尚未成年的男孩，青年軍官總是顯得有些幽憂寡斷。
「……不放……不放……混蛋……去死……」
然而，生氣的男孩卻一句話都聽不進去。
現在，羅恩只能使用折中的方案了。
「士兵——」
「……啊嗚！」
被帝國士兵的雙臂從後面抱住，男孩的身體受到強力的拉扯，卻始終不肯鬆開咬住褲子的嘴。士兵只得使用強力……
「……啊……」
不知道是拉扯的力量太大亦或是其他什麼因素，總之，在拉扯的過程中，男孩的門牙竟被連根折斷了。
「嗚……嗚哇啊啊啊啊嚼啊啊啊！」
鮮血立刻從男孩的嘴邊湧現了出來。隨著啼哭聲的增大，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難民們將視線轉過來。在他們之間，立刻產生最糟糕的想像──那個年輕軍人居然如此殘忍地毆打小孩臉孔並打斷了他的牙齒。
「……魔鬼……惡魔……」或許是已經想象不出更多惡毒的辭彙，也或是害怕周圍荷槍實彈的士兵，在輕聲喃喃了幾句之後，周圍的難民臉上立刻都露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姿態。
覺得闖禍了的羅恩臉孔頓時繃緊，對他來說，哭鬧小孩是極少遇見的事物。
「混蛋，你在幹什麼——」
正在羅恩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責備的聲音卻從完全沒有預料到的角度出現。
腳步聲響起，一臉憤怒的薩格上尉迅速在羅恩身旁出現，同時而來的，是一擊重拳直擊。
「唔——」還來不及發出慘叫，羅恩的身體就猛烈地飛出並摔倒在地，直接不再動彈。
「混蛋，這些人民都是我們的同胞……這樣欺負帝國公民的事情你竟然都乾的出來……今天，這記拳頭就是給你的教訓！」
說完這些話，薩格上尉沒有理睬倒在地上的同僚，而是轉過身，在因為突然狀況而愣住的難民們面前，迅速靠近正在哭泣的男孩。
「擔負帝國未來的少年啊，你沒事嗎！我的同僚真是做出了過分的行徑啊！」
「……啊……唔……」
然後，在當事人還未完全搞清楚狀況之前，上尉卻將雙手握拳對準了自己的臉頰。
「這樣，為了表達對你的歉意，我決定用最大的力道了！」
砰！響起毆打聲。原來是薩格上尉揮拳直接正面擊向自己的臉頰。在一瞬的沉默后，不知道比少年流血量多出多少倍的鼻血涌了出來。
砰！又是一擊重擊聲，這次，薩格上尉的門牙盡然被自己硬生生地打折了。
「呼哈哈哈，這下就一樣了！請你看在這份上原諒那傢伙的粗暴吧，小小的少年！」
鼻子冒出瀑布般鼻血的薩格上尉豪爽大笑並拍了拍男孩的肩膀。旁觀一連串事件的難民們完全被他的氣勢壓倒，暫時忘記憎恨。
不久后薩格上尉轉過身子，跨著大步走向自己剛剛毆打的對象。接著他不容置疑的語氣對著已經起身拍掉褲子上塵土的羅恩開口。
「今天這件事就算到此為止了，希望以後不會再有下一次……身為一名帝國軍人，我真是為你今天的行為感到羞恥！」
看到薩格上尉不只打人甚至還開始教訓對方，讓羅恩身旁看到全過程的史蒂芬二等兵頓時火冒三丈。
「我們只不過是選擇靜靜聽著，你在動手之前為什麼不先稍微問一下這邊的情形呢！羅恩中尉也並不是故意要讓小孩子哭──」
然而，羅恩卻舉起一隻手制止了想要繼續追究真偽的史蒂芬。
「不……是我的錯，就算有再多的理由，也不應該讓帝國的同胞就這樣哭泣……」
由於沒想到自己的指揮官會做出這樣的回答，史蒂芬二等兵明顯有些顯得驚訝。在他因為過度驚訝而愣住時，羅恩繼續沉穩地發言：
「說是順便好像有點失禮，不過，薩格上尉，可以麻煩你接下引導他們前往住處的工作嗎？你應該不會被難民憎恨，而且既然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我儘快離開這裡會比較好。」
原本已經做好了被回擊的準備。現在，聽到羅恩的請求，薩格上尉明顯怔了一下，不過很快他就回過神來。
「……不愧是毛奇的弟子。好吧，你的請求完全沒有問題……」
「謝謝，真是不好意思必須把這邊的工作推給你負責，日後必定找機會報答。」
羅恩這樣講完並低頭致意后，就叫來自己的部隊，開始朝著村落出口走去。心情還未平復的史蒂芬走在他的身邊，繼續追問長宮：
「為什麼……為什麼在這邊退讓呢？應該要說明實情並反駁對方才對！」
「為什麼要退讓呢？其實完全沒有必要爭論吧——你看下身後的難民……」
聽到這話，史蒂芬二等兵將頭轉向了後方。然後，就看到了難以忘懷的景象——臨時營地的人們排著隊，依次聽從薩格上尉的指示前往住處，在剛才的事件發生后，沒有人對那個軍人投以怨恨的眼神。
「讓小孩子流血是我的錯。在那個狀態下要收拾事態必須費好大一番工夫，而且我想之後應該也會留下遺恨。而薩格上尉幫忙仲裁了這件事，所以必須感謝他，同時……」
羅恩停下了腳步。
「你也知道，和空有騎士稱號的我不同，薩格上尉才是名真正遵守道德準則的軍人嘛。那樣的人不適合擔任被憎恨的角色吧？」
羅恩這樣說完，勉強用腫起的臉孔露出笑容。那表情換個觀點看起來彷佛是在哭泣，讓史蒂芬無法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