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三章 中繼點

  羅恩等人從巴伐利亞山腳的第一個補給站出發前往下一個補給點。然而，和火炮和物資一起到達目的地后，卻往往有著意想不到的發展在等待著他們。


  「哎呀?後續的運輸部隊已經全都被派出去了。抱歉啊，你們可以繼續前往更深入的下一個中繼站嗎？」


  「不好意思啊，我們這個補給點的人手實在不足，剩下的士兵都派去了前線，所以，請你們幫我們繼續往前送達一下啦，拜託了！」


  「這是下一個站點的彈藥和物資需求，既然你們是土倫要塞守備部隊的新任軍官，那就要隨時做好為帝國服務的準備，所以各位，繼續向前吧！」


  就像這樣，他們落入每到達一個地方就得運送下一批貨物的下場。安德拉少校命令新任軍官生們進行輸送任務似乎永無盡頭，其他所謂的前線指揮官們，往往也抱著「既然是新來的，不用白不用」的態度使喚著他們。


  「……所以啦，在執行輸送任務而來來往往的過程中，就這樣被一步步給拖進了山裡……雖然不知道最前線到底是爬到哪裡去了，不過這附近已經不能叫做後方了吧。」


  現在是日暮時分。在可以看到從前線被送回來的傷員，以及負責照顧他們而的東奔西走的醫護兵們。看到此等情形，羅恩咬著塗了黃油的黑麥麵包並喃喃自語:

  這個發展本身雖然對他來說還在預料範圍內，然而身在後方的自己等人被拖進泥沼里的速度卻比預料中還快……明明討伐行動發動后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月，卻根本沒有傳出具體的戰果，因此士兵們的不安和焦慮也只會持續增加。


  「就算沒有實際成績也該有點對策啊，例如為了維持士氣而讓下面報告誇大的戰果等等……戰況的不利已經讓海魯特中將連這點小事都無法顧及嗎？」


  羅恩不住地搖著頭。


  「因為這次的作戰計劃可是中將大人親自擬定的啊……總不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


  一旁的托爾威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然後，就只會利用帝國士兵數量上的優勢來彌補戰略戰術上的不利么？「羅恩咬著牙回應。


  「對於帝國軍的大舉討伐，叛亂軍是利用巴伐利亞山脈這個山區地形為戰場來展開游擊戰。因為他們活用熟悉地利之便，在整個山中到處設置了物資和人員的輸送路線，因此那種『只要消滅某處守軍就能消滅叛軍主力』的情況並不存在。帝國討伐軍甚至尚未達到土倫城的近郊，討伐軍的兵力就一點一點地被消耗！」


  這是很傑出的做法，對於對面尚未蒙面的敵軍指揮官，羅恩給予了正面評價……然而，和叛亂軍相比，中將大人採取的戰略卻極為粗糙。


  「就像出動之前我原本也想提這件事，看到那行軍地圖時我也儍眼了。二萬六千人分成六個團，進軍的路線則分成三條，本身每條路線的兵力都沒有佔到絕對的優勢，還要設定彼此之間相隔了五十公里以上的距離，聽說是打算在土倫城的近郊才會合。換句話說，茌到達會合點之前，三個路線的部隊完全無法互相協助。


  這場戰爭中帝國軍被迫苦戰的最大原因就是這個。叛亂軍的兵力雖然不佔優，但是合併在一起至少也有二個團以上的部隊，他們會在每一條各自孤立的進軍路線上，四處發動攻擊，只要遭受攻擊的點有任何一處敗陣，那瞬間對前線的補給就會因此斷絕。而失去補給的士兵無法和敵人戰鬥。


  分兵合擊，戰術上一點的失敗最後會導致戰略上的完全敗北，難道中將大人連這個道理也不懂么？「


  羅恩對此很是氣憤。


  而且，只要去找，還可以發現很多錯誤。例如攻佔了進軍路線上的某個據點后，只會單方面地分散兵力，命令留守的士兵堅守據點，然後將本就不多的兵力更加地分散。其實奪下據點或是據點被奪都是戰爭中的家常便飯，主要主力部隊尚存，再去把據點奪回就可以了。


  「其實他並沒有必要得是個名將，但是海魯特中將卻讓在平凡將領下可以不必喪命的帝國士兵大量送死。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都是毫無必要的損失。「


  羅恩中尉最後進行了總結。
——

  戰鬥的間隙，希爾德下士仍舊從事著她的老本行——為救護帳篷內的受傷士兵提供救助。


  「輕……輕點！「甩開希爾德的右手，正在說話的是躺在病床上的一名輕傷病號。然而，無論從何處來看，這名頭痛難忍的弓箭手都沒有任何物理上的傷痛。


  「對……對不起，我這幾天身體突然感到不適！「或許是感覺自己剛才的動作太過粗暴，弓箭手又為自己的行為表示了歉意。


  「不要緊的……你，哪裡感覺不舒服？「毫無疑問，無論在何種情況下，希爾德下士最關心的仍舊是自己的病人。


  「說不出來……「弓箭手回答到，」開始是頭暈，然後目眩，現在感覺胃裡也有些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可能是暫時性的的身體不調吧！「希爾德只能這樣安慰。


  其實，對於部隊近期發生的多名士兵突然頭暈嘔吐事件，希爾德下士也有所耳聞，然而，查不出原因，沒有發現叛亂軍投毒的跡象，即使是隨軍醫師也查不出原因，只能歸結於身體過敏。


  所以，現在的救護帳篷也是病滿為患了。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忙碌吧──希爾德回想起那個在內戰開始前，曾經一起討論過共同愛好的黑髮青年。


  「哎……也不知道那傢伙現在過得怎麼樣。」


  說話的同時，希爾德下士開始以沾濕的手帕為面前的病員擦臉。


  大概是聽到她的聲音，弓箭手把發青的臉孔轉向嘉娜。


  「……是在指誰呢？」


  「咦？啊……噢……一個認識的人啦……曾經的他為我保護了心愛的書籍……所以，所以我們就認識了……」


  「原來……原來希爾德小姐的愛好是讀書啊！「說完這話的弓箭手甩了甩頭，然後繼續說道，「對不起，這問題太唐突了。我腦袋昏昏沉沉的……不過，那個……該怎麼說……，相對於醫護兵，我卻認為希爾德小姐更加適合成為一名教師呢……」


  聽到這岀乎意料的評價，希爾德下士為了掩飾害羞而轉頭背向身前的病人。


  「其實……其實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教書育人的老師，只不過那個時候我們家裡窮，所以……所以我只能外出打工來補貼家用，還被人家趕出來過……由於不能進入正軌學校，只能買書自己學習……喜歡看書的習慣也是那個時候養成的呢……」


  「那你為什麼來參加部隊呢？「弓箭手還是有些好奇。


  「因為……因為參加部隊就不需要其他生活費用了啊！「說到這裡，希爾德神色明顯黯淡了下來，「因為家裡窮，所以沒有錢進入正軌的師範類學校，也正因為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而走投無路時，剛好看到帝國軍募集兵員的海報。」


  如果那時有空缺的兵種不是醫護兵，或者希爾德不是女性士兵的話，也許會有不同的命運。不管怎麼樣，她為了掙一口飯吃而選擇成為軍人。在那之後，就以和疾病無緣的健康身體為武器，一直奮鬥到現在。


  面對帶著苦笑講出隱私的希爾德，弓箭手似乎很坐立不安地低下頭。


  「……對不起，我有些太好奇了。」


  「沒事，這些事情我也好久沒有說給其他人聽說了……」


  雖然這樣說，但或許怎麼聽都像是在逞強吧？弓箭手依然垂頭喪氣。希爾德思考了一會，決定換個角度打圓場。


  「那個啊……雖然我是因為家裡窮而放棄夢想的，但是在打工的時候也有美好的回憶哦！」


  「……？」


  「那個打工的家裡有間書房。或許該說是書庫吧？總之具備了說是個人收藏算是很了不起的規模。聽說是那個有錢人從身為收藏家的爺爺那邊繼承來的東西，內容從經典書籍到小說，很沒原則地湊齊了各式類型。


  因為我看得懂文字，所以會趁做家務活的空檔找出時間賴在那裡。尤其是《巴伐利亞行省遊記》是本很棒的書，裡面很仔細地敘述了作者在巴伐利亞行省旅遊時候發生的趣事，還包括和帝國遺民一起生活的片段，比一些寫得很差的小說更不會讓人感到無聊。嗯，那時候真的很快樂……」


  希爾德丟下一臉無法體會的弓箭手，回憶起充滿書香氣息的書房……那裡充滿了未知的世界，甚至讓她因為自己還沒看完一半藏書就被趕出來而感到不甘心。而且最重要的是，那裡讓希爾德得以明白「尋找知識」的樂趣。


  如果能回去的話，能不能再去那家人家裡幫工呢？這次怎麼也要死皮懶臉地呆在那裡，就算求也要求著去。如果可以的話，最好還能拉著黑髮青年一起去。


  「因為可以強烈祈禱，自己要為了這點也要活著回去。」


  希爾德心裡默默祈願。
……

  「是這樣啊，看來等到戰爭結束，我回去以後也要抽空看一下這本有趣的書籍咯！」


  過了一會兒，由於已經恢復到可以開玩笑的地步，弓箭手拍拍膝蓋站了起來。然而，下一瞬間就受到頭痛襲擊──他拚命克制住發軟的雙腳，在醫護兵面前表現岀沒事的模樣。


  「到底怎麼回事？」


  現在，沒有人能做出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