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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聖駕南巡

  啟天五年深秋,凰帝大張旗鼓出宮南巡,考察民情吏治,“天”、“地”兩營禦林軍侍駕護行,所到之處百官恭候,百姓相迎,極盡壯觀。


  泗水州郡,郡都霧隱城。


  百姓們聽說凰帝要來了,而且禦駕據此不到三十裏了,霧隱城街道上早已圍得人山人海,數百名大小州郡官員整齊列隊,都在等著恭迎聖駕,瞻仰凰帝的風采。


  這是城內遠離鬧市的一處簡書攤,幾個姿態各異的圍在這小小的攤子前麵,雖然都是一身便裝,但總是給人很怪異的感覺。


  雷總管還是改不了常年在宮內養成的習慣,微微躬著身子站在最邊上,改不了一副畢恭畢敬的仆從模樣。


  玄靈兒自打出了宮門就變成一個無拘無束的少女,東瞅瞅西瞧瞧,靈動的眼睛似乎對什麽都很好奇。


  靖嶽背著劍就像個侍衛,麵色僵硬不說,不知什麽時候起竟變得沉默寡言了。


  袁浩天戴了頂瓜皮小帽,臉上堆著笑,不時地發出一聲為凰帝歌功頌德的讚美,玄郎一如既往的平靜淡定,淡淡笑容。


  而姒虞正佇立在簡書攤旁邊,一襲紅裙外麵披了件雪貂大氅,純白絨毛把她的肌膚也襯托得潔白無瑕,儼然一個豪門顯貴的富家千金。


  姒虞手裏捧著一卷水戰兵書,街市上吹過秋風瑟瑟,不時地把她的秀發輕輕地吹起,隱隱已經有了冷冽的寒意。


  她卻似毫不在意,似乎興致很高,大聲地對著書攤老丈朗誦那卷兵書:“大翼一艘,廣丈六尺,長十二丈,容戰士二十六人,擢五十人,舳艦三人,操長鉤矛斧者四吏,僕射長各一人,凡九十一人,當用長鉤矛長斧各四,弩各三十四矢,三千三百甲兜鍪各三十二……”


  那位老丈把手插在兩個袖筒裏,破爛的棉衣被風吹得瑟瑟發抖,想來他肯定是不知道身前這位漂亮的年輕女子,竟然是當今大秦王朝的凰帝,架子竟然比天子還要大,姒虞讀了半天,老丈才抬頭對她笑笑。


  姒虞此次南巡有四件大事,其一便是考察民情吏治,可是從漢陽一出來,不管到了哪裏都被官員包圍著,到處都是黃沙墊道,跟在宮裏沒什麽兩樣,這便一行人脫離了禦林軍的保護,跑出來微服私訪,有靖嶽護駕,倒也不用擔心凰駕安全的問題。


  “老丈,這卷公孫水戰我要了!”


  姒虞正要把這卷兵書交給玄靈兒,卻聽老丈說道:“這書,不賣!”


  “為什麽啊?你在這裏擺攤賣書,不就是為了生計嗎?”


  姒虞奇怪地看著老丈,其他人都是一臉匪夷所思,若在平日裏,袁浩天早就上去指鼻子罵人了。


  但是姒虞早已交代過幾人,微服私訪的時候不能擺天子近臣的架子,一切都得跟凡人一樣,所以大家都在一旁看著,隻有姒虞在和老丈交涉。


  “老朽這裏什麽書都能賣,就是兵書不賣!”


  姒虞更不解了:“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老丈皺巴巴的臉上流露出無限敬仰:“這不是快要科舉了嘛,咱們那位凰上說了,隻要有本事,男女都能做官,我閨女要進京去參加來年的武舉,這卷兵書可是好東西,我閨女一直念叨著隻要有了公孫水戰,蓬萊指日可滅,老朽廢了好大力氣才收上來的,給我閨女留著!”


  眾人都是嗤之以鼻的神色,一卷兵書就能滅了蓬萊,這老丈八成是凍傻了,說起胡話來了。


  姒虞對兵法有著非一般的熱衷,老丈這番話在旁人聽起來誇誇其詞,但姒虞卻知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道理。


  而著寫這卷兵書的人,乃是蓬萊赫赫有名的十大水戰將軍之一的公孫潦,裏麵的內容多是蓬萊戰船配置等軍機機密,至於為何會流落到秦國,還被一個老頭給收了去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老丈的女兒居然有這等見識,姒虞頓時有了極大的興致:“這參加武科也是要求的,馬射、步射、平射、馬槍要求很嚴格的,你閨女有這本事嗎?”


  老丈搖了搖頭,卻分外自豪地說道:“沒有,但我閨女說了,將在謀不在勇,憑我閨女聰明才智,當不了將軍,當個軍機參讚那都不是難事!”


  姒虞笑容更深了:“你閨女是做什麽的?叫什麽名字?多大了?”


  老丈打著哆嗦,不停地在原地挪動腳步:“我閨女呀,叫秦江紅,今年十六歲了,她一年隻回家一次,在外麵跟著商隊跑船的,一年下來能賺七八十兩銀子呢!”


  姒虞狐疑了一下,打量著老丈的潦倒模樣,問他道:“那你怎麽都舍不得給自己做身衣裳呢!”


  老丈有些警惕,但隨即就打消了顧慮,小聲說道:“姑娘我看你也是大戶人家女兒,你不是本地人吧,咱們這地方窮,盜賊水匪橫行作亂,財不外露保平安嘛,你看看這城裏的人有幾家能吃得飽,穿得暖呀,你們太招搖了,可要當心被賊給惦記上!”


  姒虞恍然如是地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愛不釋手地把那卷兵書放回原處,隨意拿了卷書簡,扔給玄靈兒就走人了。


  玄靈兒明知那老丈沒有太多碎銀子,還故意給他丟了一顆金珠:“不用找了,留著給你閨女進京做盤纏吧!”


  一行人走出那書攤好遠,才聽姒虞道:“跑船的?我看是水匪還差不多!”


  玄郎道:“跑船的一年下來也賺不到這麽多銀子,也沒有跑船的一年回不了家,就是那老丈人老實,女兒編出這種話他也信!”


  “秦江紅,給我留意一下這個人!”


  “是,小姐!”


  袁浩天連忙應了一聲,大家心照不宣,這秦江紅是不是匪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大家都看得出來,凰上現在求賢若渴,但凡是個人才都不會輕易放過。


  就在這個時候,有幾個百姓從他們身旁經過,看他們的眼光都帶著不懷好意,而姒虞等人在這城裏也確實低調得有些招搖了。


  玄靈兒上前道:“小姐,我看這城裏不太安全,咱們還是早點回去吧!”


  袁浩天也很是不自在,因為有個人老是賊眉鼠眼地盯著他屁股上的玉墜,就跟著說道:“是啊是啊,窮山惡水出刁民,趁天還沒黑,咱們趕緊走吧!”


  玄靈兒拿他打趣道:“袁老爺,您剛才可不是這樣說話的,你說這裏人心淳樸,百姓們沐浴凰恩之下安貧樂道,我說的沒錯吧!”


  袁浩天饒是臉皮憑地厚,也不禁老臉一紅,訕訕笑了笑:“我有說過這話嗎?”


  其實姒虞從奏疏上也能猜到這裏的情況,雖然地方官府一直以來都是報喜不報憂,但是朝廷每年都要給銀子,國庫收少支多,再加上金陵王侵占了大片民田,毒龍山匪患為禍等情況,不窮才怪呢。


  她就是想親眼看看究竟窮到什麽地步,好規劃一個時間從根本上解決這些問題,不然尾大不掉如此年複一年,朝廷也吃不消的。


  可是,問題的根本還是在於金陵王和匪患,這事得一樣一樣的解決,兵分兩路的靈雎現在已經去了金陵王府,自己這邊就要解決匪患的問題,要解決匪患有兩個辦法,一個是詔安,另一個就是圍剿。


  “走吧,去水師大營!”


  姒虞主意一定,不遠處守候的羽林侍衛就把馬牽了過來,一行人上了馬,直奔霧隱湖水師大營去了。


  金陵王府的大院內,靈雎披了厚厚的披風正被姒嶽引著向大殿走去,楓沐和柳薇、柳胭緩步跟在二人後麵,時刻保護著凰後。


  靈雎的身世已經公開了,姒嶽對這位凰後娘娘的感情從權賊養女,一下子就上升到了親人,那種親切不是一般的親,簡直比親妹妹還要親,忐忑不安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不經意間一撇,靈雎看見院中有一株梅花樹,那花兒有白有紅開滿枝頭,煞是好看,便駐足欣賞起來,輕聲讚歎:“好美的梅花啊,可是,現在開的似乎不是時候!”


  姒嶽從迎了凰後進門開始,便時時刻刻地揣摩她的弦外之音,這不是時候究竟指什麽呢?


  他不動聲色地應著:“娘娘說的是,冬天還沒到,這梅花是開的早了些!”


  靈雎笑了笑,望著那又白又紅的梅落,不經意地輕輕道:“花開兩色自然是極為難得的,可是人要不紅不白,就要惹人閑話了!”


  姒嶽笑容一僵,苦笑道:“凰後娘娘洞若觀火,本王做人實在是難呐,這些日子本王是徹夜難眠,就盼著娘娘早日到來,掏一掏心窩裏的苦啊!”


  靈雎笑語嫣然:“金陵王何必如此呢,你手握朝廷三分之一的兵馬,坐擁一郡州之富庶,凰上她呀,還得小心的嗬護你呢!”


  姒嶽繼續引著凰後走進大殿,澀聲道:“怕就隻怕,在君臣麵前,親情薄弱呀!”


  靈雎優雅大氣地端然入座,娓娓而道:“凰上也有難處的,雖然你們金陵大軍自給自足,無須兵部撥調軍糧銀餉,可是你們占了泗水郡那麽大一塊地,百姓叫苦連天,朝中大臣天天找凰上告狀,她不是忌憚你手中的兵權,但她要對臣民有個交代啊!”


  “娘娘一語道中關鍵,本王慚愧!”


  靈雎表示理解地說道:“本宮並不覺得金陵王何錯之有,宇文正欽把持朝政,欺壓凰上多年,如果不是金陵王擁兵自重,凰上性命堪憂啊!”


  “但是現在凰上已經親政了,你早晚都是太上皇,何必要讓凰上和大臣們猜忌呢?”


  靈雎這番話說得開誠布公,又平添一種雍容典雅、從容不迫的風韻,爽如清風,皎似明月。


  姒嶽默然良久,他知道自己恐怕很難再爭帝位,但是終究不甘心。


  靈雎洞徹利害曉之以理,但見姒嶽仍有顧慮,這便以溫情動之,柔聲說道:“姒嶽,你是家父的義子,本宮會把你親哥哥一般對待,靖王也一樣,凰上也是一樣的,現在邊疆不穩,百廢待興,凰上最需要的就是賢臣勇將,隻要你給朝廷拿出一個態度,退一步就海闊天空了!”


  姒嶽快要被融化了,這位義妹聰慧伶俐,每一句話都照顧到自己的感受,知書達理體貼入微,親情、仁義、關懷三麵環繞,他在一片不帶任何陰謀的溫情海洋裏,苦苦的掙紮。


  姒嶽隻覺得這化了骨的溫柔,會讓人變得心胸寬廣,拋棄怨恨,會讓他變得輕鬆愉快,甚至忘記煩憂,仿佛也柔化了他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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