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重九宮變(八)
“曹將軍,他們在拖延時間!”嚴高達提醒道。
姒虞暗想蓬萊選了曹武,多半是看中他是個草包,沒有腦子才好控製,就幹脆從宇文正欽身後走了出來,很誠實地道:
“不錯,朕就是在以拖待變,但是曹將軍你不妨想一想,沒有天子禪位詔書,縱然蓬萊肯出兵相助,你也是繼位無名,若沒有朕的授璽詔書,蓬萊過河拆橋扶持其他人不是沒有可能!”
嚴高達還要再勸,立刻被曹武瞳光冷色把話壓回了肚裏,看著他握刀的手隱隱轉向自己,便識相地閉了嘴。
曹武凝起眉頭,轉念再想,石郕正率兵趕來尚能幫自己抵擋一會兒,自己派親信去護送皇後倒也不會耽誤太多時間。
主意一定,他這便對自己親弟弟曹文叮囑道:“你帶些人去送皇後進宮,別耽擱時間!”
曹文比哥哥還心急,即道:“是,皇上!”
姒虞見曹武同意了,也暗暗鬆了口氣,把自己的“憫生成仁”之劍交到靈雎手上,輕道:
“靈雎,朕和大臣們的性命交給你了!”
靈雎接過了禦劍,臉上並沒有恐懼害怕之色,隻有欲說不能的難言之隱,抿著唇正想隱晦地向姒虞表達什麽,但立刻就被宇文正欽喝止打斷了。
“雎兒,速去速回!”
靈雎竟出人意料的對宇文正欽哭聲大喊:“父親,你這樣做對皇上太殘忍了!”
大臣們見此情景都是一怔,有些事雖然隱晦但大家心裏清楚,縊殺皇上母妃,逼皇上射殺親手養大的小鹿……這一樁樁一件件都不用細數,相國對皇上做過殘忍的事太多了,便都以為是君臣二人的私怨。
姒虞狐疑地看看宇文正欽,隻見他麵色竟是分外沉痛,滄桑的臉上滿是不知名的傷懷情緒,一動不動不發一語。
姒虞再轉眸去看幽咽哭泣的靈雎,並沒有聽出弦外之音來,而此刻終究不是探究這些事情的時候,就沒有多生疑慮。
“皇後娘娘,末將得罪了!”
曹文牽來了一匹戰馬,他對靈雎的美貌垂涎已久,曹武也許諾得了至尊之位將靈雎賜給自己,一雙手忍不住伸了出來,就要抱靈雎上馬。
“放肆!”
靈雎擋開曹文的無禮冒犯,淚容怒道:“本宮千金之軀豈是你能碰的!”
曹文臉上掛不住,訕訕道:“那你是去,還是不去啊?”
“滾開!”
宇文正欽喝退曹文,冷眼望來的曹武不耐煩地喊道:“你們還要耽擱多久!”
柳薇這時走了出來,身姿輕盈嫻熟地躍上馬,從這身段上一看便知這個侍女也是身懷武藝的,相國千金身邊的侍女豈是等閑?
宇文正欽親自把靈雎抱上馬背,眼眶已微紅:“去吧雎兒,不必牽掛為父!”
“老爺放心,柳薇會保護好娘娘!”
柳薇一轉馬兒,在父女惜別情懷中一聲嬌吒,載著皇後策馬飛奔起來,曹文等數十騎禦林軍緊緊護隨,向內廷沙場而去。
靈雎回頭深望一眼,仿佛這回眸一望已然注定再無相見之日,此刻生離,即是死別。
四方門是距離朝廷門最近的一座宮門,這裏箭如飛蝗,弩箭手一刻不停地向長廊裏射出箭雨,把海涯劍閣的靖嶽等人壓製在裏麵。
靖嶽躲在石壁後麵,看著一名被射死的家仆痛惜不已,一時對這弩箭束手無策,幾番禦劍禦空都被阻了回來,不知對方還有多少箭矢,仿佛無窮無盡一般輪流激射。
“少主,他們的箭囊好像空了!”
忽然,隨著幾支流箭從眼前劃過,箭雨驟然而止。
靖嶽向對麵望了過去,隻見一隊禦林軍策馬而立,其中一個女子隻看一眼便認了出來,宇文靈雎。
靖嶽便帶著家仆走了出來,隻聽對方一員將領喊道:“對麵的人聽著,我等奉女帝之命來取天子授璽,爾等若要阻攔,女帝性命不保!”
靖嶽不清楚朝天門到底發生了什麽,但見皇後娘娘手裏握著姒虞的信物,便走到近前去求證,隻要到了近處弓箭手也奈何他不得。
“皇後娘娘,朝天門究竟發生何事?皇上還好嗎?”
靈雎長話短說,簡潔精練:“曹武脅迫皇上禪位,取得天子授璽便可保住皇上性命!”
“在下明白了!”
靖嶽向內廷望了一眼,道:“前方廝殺激烈,你們隻怕過不去,就讓在下為你們開路吧!”
靈雎問了曹文:“曹將軍,你意下如何?”
曹文一迭聲連道:“甚好甚好,如此甚好,那麽就請閣下隨我等進宮吧!”
曹文當下就讓出了十二匹快馬,由靖嶽及十一名家仆在前開路,一行人繼續向深宮而去。
長樂門與朝天門僅隔了三座宮殿,這座廣場已經殺得昏天暗地,禦林軍節節敗退,一路退下來隻剩下千餘名禦林軍負隅頑抗,羽林侍衛在章衝和蒙虎這等猛將的帶領下作戰英勇,但禦林軍本來就是軍中精銳,這般廝殺下來也是傷亡過半的慘烈。
章衝雀躍在人群中一口大刀耍的風生水起,過關斬將無人能擋,剛劈死一個人,回頭正看見靖嶽一行人疾奔過來。
靖嶽高舉尚方寶劍,大聲喊道:“讓開,全都讓開!”
曹文也拿了一把禦劍在手,大聲叫:“我乃曹文,爾等速速讓開!”
兩把禦劍在前方開路,禦林軍和羽林侍衛慌忙閃躲,硬生生讓開一條路出來,待這一行人通過之後,又再度廝殺起來,仿佛潮水一般分而又合。
平陽關戰火衝天,數十顆火流彈從金陵大軍營地裏投擲出來,在半空中燃燒著呼嘯落在城頭,燃燒的士兵從高處摔落下去,整座城關都冒著黑煙,關裏的百姓全都往京師逃去。
城上的弓箭手射出一波一波的箭雨,衝鋒的金陵兵成排倒地,軍士們舍生忘死的架了雲梯向上攀登,竟然登上了城牆,在城上展開了血戰,不過最後金陵軍隊仍然敗退了下來。
這一日之內,金陵大軍就發起了十幾次進攻,攻勢如火如荼,間隔沒多久又會再次進攻,絲毫不給朝廷喘息休整的時間。
其實姒嶽大可不必如此急於攻城,他隻要牽製住朝廷大軍不能回防便已經達到了目的,但城內局勢瞬息萬變,姒嶽索性拚了家底,不破城關誓不罷休。
這一次進攻還是以投石矩為前奏,但是火流彈已經用盡,便換成了石塊,隻見一塊塊巨大的石頭騰空而起,重重的砸在城牆上。
雖然因為平陽關城高池深,城牆沒有動搖,但是城樓上碎石飛濺,城牆在呼嘯聲中顫抖,巨石的砸擊下血肉橫飛,戴元龍堅守城池異常慘烈。
“戴都護!”
戴元龍聞聲看去,見梁讚冒著矢石登上城頭,雙手捂著腦袋來到了自己麵前。
“戴都護,城內刁民暴亂,局勢已經完全失控了,相國手令,讓你棄城回防!”
戴元龍接過手書細細看了幾眼,點了點頭道:“不錯,是相國的筆跡沒錯!”
“上麵還有都護府的大印!”梁讚急忙道。
戴元龍深信不疑的樣子,但接著就伸出了手來:“信物?”
“什麽信物?”梁讚哪裏能想到什麽信物,不禁一愣。
“信物啊?”
戴元龍把手伸到他眼前,大聲吼:“沒有信物,概不奉令!”
“你到底有還是沒有?”
“我我我我……”
戴元龍一看這梁讚支支吾吾的,吩咐左右:“來人呐,把這廝給本將扔下去!”
兩名將士正找不到石頭呢,這便各抱梁讚一條大腿使勁往上抬,任憑梁讚如何哀嚎求饒命,絲絲抓著城牆不放,結果還是被扔下了下去活活摔死了,還砸倒兩個金陵兵。
皇宮外圍環繞了一條護河,河寬二十丈,條石壘砌駁岸,堅固陡直,河內荷花已經枯萎凋落,一片片泛黃的荷葉漂在水麵上。
石郕趕到此處,領一萬城防軍正要衝上石橋,忽然一陣喊殺聲大作,隻見上千名囚犯從一條巷子裏殺了過來,後麵還有大批的相國府親兵和刑部獄卒。
石郕急聲道:“擋著這些叛賊!”
千名城防軍士也大聲的叫著,端起長槍便迎了上去。
為首的一名羯族女犯人手持長刀揮舞,直入人群,幾刀下去收了數條人命,張開血盆大嘴就把一個士兵的耳朵給咬了下來,嚼吧嚼吧咽進肚裏,附近十幾名軍士見了,膽都寒了三分。
其他犯人雖不及羯女這般凶悍,卻也是各個悍不畏死,石郕果斷放棄了這千餘名士兵,招呼剩下的人馬向石橋衝去。
恰在這時萬民風風火火的勤王而來,全副武裝的百姓披盔掛甲毫無陣型,但聲勢壯觀浩大,看到這火拚的兩撥人不禁彷徨起來,此時人人都打著女帝的名號相互廝殺,已然正邪難分。
玄郎騎著一匹棗紅大馬,拿手一指石郕之眾:“攔下這夥反賊!”
燕威、項星火、江偉三人引領衝殺,後麵的百姓便如山洪暴發了一般,趁著石郕之眾擠在橋上,一口氣咬住兵尾,混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