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重九宮變(七)
午時,朝天門
重陽宴已經冷了一桌的菜肴一口沒動,也沒有人去換來新菜,百官們聽著從內廷越來越近的喊殺聲坐立難安,就在不久前還有一顆火流彈在附近爆響,如雷貫耳,可想而知內廷的廝殺是有多麽激烈。
楓沐和神秘人一直相持不下,黑色太極圖越來越濃,隱隱有壓過九龍真氣的勢頭,再看楓沐已經額頭見汗就快到極限了。
宇文正欽還是一派從容不迫地聽著曹武的稟報,但傳來的消息卻是越發嚴峻,海涯劍閣的高手距離這裏隻隔了一座宮殿,禦林軍一刻不停的亂箭齊發才將他們擋住。
城內玄郎發起勤王暴亂,率眾搶奪靈金內府武裝數萬百姓,石郕正率城防軍向這邊增援而來,整個京師全都亂了套,平陽關戰事更加焦灼,攻城防守打得如火如荼。
每一個消息傳入姒虞的耳中,她都會一笑置之,若把這場牽動各方勢力的宮變比作一盤博弈棋局,仿佛她就是一個觀棋不語的女君子,任由這局勢變幻莫測,淡然靜坐間已然掀起颶風迭浪。
靈雎似乎知道天大的秘密,但苦於說不出口,黯然神傷的眼眸時時刻刻都在注視著姒虞,可是她們之間卻隔了宇文正欽這座大山。
楊修、霍青山、李元平這三位也不輕鬆,拿眼睛看曹武的時間比看相國和皇上都多,似乎有意似的,曹武稟報消息的時候總是把聲音壓得很低,故意不讓他們聽到,連楊修暗使了無數次眼色都不予理會。
楊修有種大為不妙的預兆,也許曹武這個人已經靠不住了,還是說他始終都是相國的人?
那麽相國呢?他如此這般的羞辱皇上,全無一點退路,難道隻是為了安撫自己這些人在和皇上做戲?
楊修沒辦法不去往壞處想,因為相國連自己的養子都能射殺,越來越覺得相國為了保全自己而將功贖罪,極有可能會幫助皇上除掉自己這些人。
這時隻見一個刑部捕頭被禦林軍攔在宮門外,大聲喊著“楊大人?我要見楊大人有要事稟報!”
楊修見是自己的心腹也不去請示相國和皇上了,當下就自行離坐走過去,禦林軍也不攔他,隻聽那捕頭稟道:“出事了,相府親兵劫了刑部大牢,稱您謀逆挾君,已經攜千名重犯攻打過來了!”
楊修隻覺得腦袋‘嗡’地一下就大了一圈,也變麻木了,神色陰沉地走了回來,跌跌撞撞的樣子,好幾次都差點跌倒。
霍青山、李元平趕忙過來扶他,低聲問:“楊大人,出什麽事了!”
楊修不知是不是受了什麽驚嚇,不停地打擺子,渾身顫抖,眼睛直直地盯著宇文正欽,嘴唇哆嗦說不出話。
不遠處的曹武也在俯首帖耳的聽著屬下秘密稟報:“大事敗露,石郕將軍正在趕來,讓曹將軍立刻動手!”
這名心腹乃是蓬萊細作,凰字營禁軍校尉嚴高達。
曹武斜盯著相國和皇上的背影,眼角青筋直跳,微微打了個手勢,嚴高達便將附近的禦林軍組織起來,向朝天門集中靠近,便是曹武自己也握了刀柄。
楊修哆嗦了好半天,才終於從口中蹦出一句話:“老賊,你好狠呐,竟然勾結皇上要置我等於死地!”
此言一出,眾官員惶然大驚,相國府一黨紛紛站了起來,有幾個武官已然怒聲質問出來,但宇文正欽隻是風輕雲淡地自顧飲酒。
姒虞看向他的目光裏也帶了幾分驚訝,心想老賊總算良知未泯,還知道自己是個秦國人,方才他折辱自己的憤恨也消減了一些。
不知所措的霍青山急忙跑到曹武麵前,沒有注意到他陰沉的臉上殺意森森,急聲道:“曹將軍……”
隻聽霍青山“啊”的一聲慘叫,胸口血流如注,整個人瞬間軟綿無力的被曹武推倒在了地上,眼看是活不成了。
而那些包圍過來的數十名禦林軍也端起了長槍,霍然指向宇文正欽和姒虞,放緩了步伐,寒槍殺意冷冽逼近。
眾人又是一驚,保皇派大臣們也坐不住了,接連從座位上站起身來,怒視曹武和他身後的禦林軍,場中氣氛突然緊張到劍拔弩張的地步。
龐泰手端禦劍大喝:“曹武,你意欲何為?”
宇文正欽緩緩轉過身來,恍然如是地寒聲冷道:“原來是你,終於跳出來了!”
曹武殺了霍青山稍壯膽色,把刀指了姒虞,大聲喊道:“你現在就寫禪位詔書,讓位給我曹武!”
眾人一時間愕然不已,驚呼噓聲不絕,腦中一片紛雜,原來曹武才是那個貌合神離的人。
在這些驚訝的聲音裏姒虞冷笑陣陣,千算萬算卻沒想到這種時候居然跳出來個曹武,仿佛看著一個跳梁小醜似的瞧著他。
李元平完全不可置信,因為曹武手裏掌握了一部分禦林軍所以大家才仰仗他,但沒想到他居然有竊據帝位之心,聲音中帶著困惑與驚駭:“曹……曹將軍,計劃不是這樣的罷?”
曹武這便說道:“這是朕的計劃,你們都是朕計劃中的一部分!”
李元平“啊”地失聲跌倒。
“曹武一開始就有自己的計劃,你們這些人呀,都上了他的當!”
姒虞聽他自稱了朕,輕諷道:“曹武,你何德何能,也敢竊據帝位?”
“宦官都能當相國,女人都能當皇帝,我憑什麽不能!”
曹武仿佛突然變做了另外一個人般,猖狂地大笑出來:“我就是為皇位而生的!”
宇文正欽冷道:“你無非仰仗背後有蓬萊的支持罷了,你這個愚蠢至極的畜生,你被人家利用了!”
曹武狠狠瞪了他一眼,但終究不敢認下這賣國賊的惡名,大叫道:“你住口,什麽蓬萊我根本不知道!”
宇文正欽逼上前一步:“這些年來有不少人想讓老夫篡位立義子為帝,老夫不肯篡位,就是不想背負一個賣國求榮的史書罵名,你既然做了,敢做不敢當嗎?”
此刻滿朝大臣都可恥地瞪著曹武,大家心裏也都已經想到了,若是沒有敵國勢力推波助瀾,一個禁軍右都統哪裏敢做至尊之夢。
曹武被這麽多目光盯著,微微有些心虛:“姒虞,你退位吧,我做了皇帝保你榮華富貴!”
姒虞冷笑不止:“朕生來便是榮華富貴,何須你來保!”
曹武惶色稍顯,嚴高達見他拿不定主意了,這便湊上去耳語道:“既然事情已然到了這一步,先把大臣滅了口,再把弑君叛國的罪名嫁禍給宇文正欽,有皇後在手裏,不怕皇上不乖乖就範!”
曹武從焦急的神態變得猙獰無比:“把皇上和皇後留下,其他人統統殺了!”
隨著曹武一聲令下,周圍數百名禦林軍動了起來,似乎他們也曉得進則生,退則死,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相國和皇上這一邊最先動手的是相府管家,隻見他從桌子下麵抽了把長刀出來,接著是靈雎的侍女柳薇,然後數十名宮女仆人也跟著拔出匕。
百官們見狀,不約而同地把手往桌子下麵一伸,果然摸到了兵器,文臣武將哪裏還管得了派係黨爭,曆朝曆代君臣黨爭免不了成王敗寇的結局,死可以死,可是死的不明不白還要死在賣國賊的手裏,子孫後代都要成為亡國之奴,但凡是個臣子都不能接受。
亡國之危當頭鶴唳,這是性命旦夕的時刻,這是激發心中大義的時刻,這是捍衛氣節的時刻,人人都去搶桌子下麵的兵器。
龐泰有禦劍在手無須爭奪,卓汾無意爭搶,徐進眼疾手快搶了把刀雙手握住,文閆正和袁浩天爭奪一把寶劍,搶得不可開交。
袁浩天怒道:“你都穿了甲胄,把劍給我!”
文閆歪帶頭盔:“你也穿了甲胄,你咋不去搶皇上的劍呢!”
袁浩天罵道:“放屁,我是忠臣,快給我!”
文閆不甘示弱:“大家都是忠臣,就不給……”
袁浩天一口咬在文閆的手上,疼得文閆大叫一聲,手一鬆劍被奪了去,隻得跑去徐進那裏欺負老實人。
眼看一場屠殺就要發生在朝天門,楓沐和那黑衣人卻撤不回掌力,一旦真氣強自收回,二人的身體都難以承受對方的力量,輕則修為盡毀,重則當場喪命。
宇文正欽此刻不僅體現出了忠臣大義,還有一個父親的勇敢無畏,不知何時起就已經把靈雎和姒虞護在身後,那偉岸的身影父愛如山。
宇文正欽留了這一手隻是以防萬一,但曹武手下還有一萬之眾的禦林軍,自己這些人根本抵擋不了多久,目光看向曹武,聲音一沉朗朗道:“你要皇上下詔書,無非就是圖個名正言順!”
曹武遲疑了一下,又見宇文正欽問向姒虞:“皇上,天子玉璽可曾帶在身上?”
姒虞被宇文正欽這樣一問,仿佛形成某種心靈之犀,也是多年來朝堂上臣主君附的默契,以及不為人知的血脈感應,當即說道:
“不曾,這樣吧,朕命皇後帶著信物前往內廷取來,反正曹將軍你有這麽多禁衛軍,又有蓬萊暗助,朕和大臣們都是你案板之魚,也不急在這一時吧!”
曹武一揚手,禦林軍便定在了原地,百官們也稍稍鬆了口氣,劍拔弩張的局勢變成了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