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無須手軟
姒虞的心忽然緊繃,唇角的笑容仿佛也隨之一僵,緩緩轉頭,詢問似的看向宇文正欽。
“皇上,這就是老臣送給你的禮物!”
宇文正欽笑容冷酷,好整以暇地說道:“這個女人竟敢冒充大理寺大內密探,還打著皇上您的名義,刑部已經查明,此人乃是周國奸細,潛伏在皇上身邊圖謀不軌,這便把她拿了,交由皇上發落!”
姒虞既道:“竟然會有這樣的事,朕實在是失察,幸虧相國慧眼如炬,朕這就將她押回宮內,交由內衛府嚴刑拷問!”
燕舜知道皇上是在救自己,隻要能活著離開相國府,那自己的性命便保住了,心裏暗暗激動。
“皇上!”
姒虞剛起身,隻聽宇文正欽道:“臣已經查證屬實,不必再審了,請皇上下令處置她吧!”
姒虞麵色陰晴不定,老賊這是逼自己當眾處死燕舜,以達到警示眾臣的效果,必然不會讓自己帶走燕舜。
宇文靈雎看了看姒虞的臉色,對父親小聲地道:“父親,今日是您的壽辰,恐怕不吉利啊!”
宇文正欽卻道:“即便是老臣的壽辰,哪怕老臣擔當殺人不詳之命,也要拿此人血祭,殺一儆百!”
他見皇上猶豫不決,當下說道:“皇上,您不是剛送了老臣五匹駿馬,幹脆就將她五馬分屍吧!”
吏部侍郎袁浩天大聲讚同:“好,五馬分屍,讓這個奸細死無全屍!”
宇文正欽揮手招來管家,吩咐一句:“去備好馬兒!”
燕舜麵無人色,五馬分屍何其殘忍,痛苦萬分,如果今日難逃一死,她寧願能死得痛快一點。
姒虞內心翻江倒海一般,柳眉直跳,此時也明白自己是保不住燕舜了,又見燕舜拚命向自己點頭,隻求一死。
猛然間,姒虞拿起餐盤中斜插在乳豬上的匕首,在所有人都沒能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刀刺進了燕舜的胸口。
宇文靈雎掩住唇險些失聲,刹那間全場愕然。
燕舜明明痛苦的臉上,卻有一絲笑容掙紮出來,緊緊地抓住姒虞的肩頭,輕道一聲:“臣不負聖望,多謝皇上,賜臣……痛快一死!”
姒虞用力拔出匕首,連帶著一股鮮血噴灑在她臉上,定定地看著那個遍體鱗傷的嬌軀緩緩傾倒,仿佛解脫一般地倒在自己的腳下。
姒虞輕輕擦了擦臉上的血,卻是越擦越多,這時才發現自己的手上也全是鮮血,仿佛掉進了血海裏,連空氣裏,呼吸時都是血的味道。
她忍住肚裏的翻騰,一臉淡然地說道:“相國,朕已經將此人就地正法,相國可不要因此擾了雅興!”
宇文正欽頷首點頭:“臣盡興的很呢!”
“盡興就好,朕先去清洗一下身上的血跡!”
姒虞笑意深邃,聲音卻已低沉幾分:“一會兒,朕還得去龐大人家裏,祭奠一下皇後的!”
宇文正欽身影未動,被風拂起的衣袖飄然,道:“女兒,看好皇上!”
宇文靈雎已經失了神,再看已經走出很遠的姒虞,目光移到桌上那把匕首,心裏百味雜陳,帶著歉意回頭看了一眼父親,終是轉頭,隨姒虞之影離去。
袁浩天湊到宇文正欽身旁,豎起大拇指,一臉獻媚地稱讚:“大相國這招借刀殺人高哇,看今後還有誰敢聽命於皇上,這就是下場!”
宇文正欽眼光遙望著遠處,眸色深重所思甚深的樣子,半晌才道:“老夫還真沒想到,她竟然真有這殺人的膽量,但要說這借刀殺人,皇上可比老夫狠多了!”
袁浩天聽這話裏意思,再看宇文正欽臉上的神色,分明是讚許的樣子,心裏琢磨不定,相國應該擔心才對的吧,難道他一點都不擔心龐泰會反水嗎?
禦林軍護送著天子行轅向龐府而去,百姓難得一見女帝出宮,早已等在街道兩旁翹首以盼,密密麻麻地跪滿了一條街,奈何行轅簾窗緊閉,卻是看不到天子真顏的。
行轅內,姒虞聽著百姓高呼萬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盡是漠然神色,隻是剛才殺過人的手還在微微地輕抖。
宇文靈雎用娟帕想要幫她擦去臉上的血,可是那些血仿佛是長在肌膚上一般,總也擦不掉,越染越多,最後連她自己的手都跟著抖了起來。
姒虞突然轉頭,正好對上宇文靈雎的眼,深深地凝望幾許,然後一把抓住她的手,傾身靠了過去,隻想吻她,隻想她的味道衝散自己身上的血腥。
宇文靈雎被她突然回頭的動作小驚一下,不及防範之下,又見姒虞吻來,不停地向後躲,才張口想呼叫,就被她順勢而上的唇堵住了話語,來不及出口的聲音,在唇舌交纏間化成一聲低吟:“皇上,臣妾怕你!”
姒虞熱烈的親吻瞬間冷淡,呈現出一種痛苦和掙紮,血淋漓的臉上,映出了幾許慘淡的驚詫,仍抓住宇文靈雎的手不放,輕問一句:“為何?”
宇文靈雎美麗的臉龐帶了幽怨,迎著姒虞深沉的眼波,開口說道:
“皇上借了皇後之手除掉晁公公,此為借刀殺人!”
“繼而皇上又脅迫雷總管鳩殺皇後,此為栽贓嫁禍!”
“父親又因此事提拔了雷總管為禦前總管,此為移花接木!”
“皇上用卓司馬迷惑父親,此為障眼計!”
“皇上利用皇後之死挑撥龐大人與父親反水,此為離間計!”
“皇上把臣妾留在身邊也是將計就計,對臣妾的好不過是美人計罷了,隻為達到你反間計的目的,真是煞費苦心了!”
宇文靈雎靜靜地說著姒虞的種種狠毒,仿佛把這個心如毒蠍的女子當眾剝光了衣裳,將那黑暗的心連同那猙獰傷疤,毫不留情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的每一句話都如針如刀,狠狠插在對方的心上,也傷了自己的心。
“皇上這般狠毒心腸,就不怕晚上睡覺做噩夢嗎?”
“臣妾睡在皇上身邊,卻是時時刻刻,感到不寒而栗!”
宇文靈雎說到後麵,隻覺得自己終究是被利用了,這最後一句話最為無情,姒虞忽然一陣前所未有的莫大心酸,淚水再也忍不住眼的脆弱,瑩瑩滑落,終於衝散了一點血染的肌膚,難抑哽咽之聲:“你到今日才看清朕的嗎?”
“你以為朕真的喜歡做這些事嗎?是不是隻有你們才是好人?”
宇文靈雎聽到這樣哀傷的話語,始料不及,隻感到從姒虞身上不斷彌漫出哀傷的味道,便是連她自己的心也被牽扯得痛了起來。
“靈雎……”
姒虞第一次輕輕喚了一聲她的閨名,依稀可見柔情的話音,其中卻隱藏不住那無奈的悲歎。
“爭權奪利,本就無須手軟,宇文正欽亦然,朕亦然!”
行轅忽然停住,已經到了龐府門前,姒虞鬆開了她的手,決然走出了行轅的那一刻,她沒有回頭,隻吩咐一句:“送皇後回宮!”
宇文靈雎錯愕間,想要伸手去抓,卻隻是牽住了姒虞幾縷發絲,怔怔地看著她走進龐府,心裏一陣悵然若失。